第342章 哭不出來
慕榕抬手揩去笑得太過激動的淚水，隨意靠在朱漆欄杆，轉身望向顧家的園林。
銀白的雪地上，矗立著枝木扶疏的白樺樹，堅毅挺拔的軀幹頂天立地，在任何貧脊的土地上都能恣意成林。
除此之外，什麽小橋流水、曲徑通幽一應具無，倒是很符合顧旻剛正不阿、古板又八股的個性。
空氣中彌漫著清淡的泥土氣息，沁入呼吸，格外的舒爽。
慕榕小巧的唇角掛著未收斂的笑意，淡淡地說道，“小乞丐，人活一世，不一定要過得這麽累。活人有貴賤之分，死人不過隻是一堆白骨，又有什麽好執著的？”
她迎著冷風，微微眯起眼睛，伸手接去撈那片片飄落的雪花，模樣有些天真誌氣。
顧旻不禁看得出神，靜靜聽著她難得正經的話語。
“有些人奮力拚搏，感受世間百態，有些人隻賞一道風景，隻取一瓢飲。我呢，一向胸無大誌，過得恣意瀟灑最重要。”
慕榕淺淺一笑，側頭斜睨著顧旻，“先前我去了四王府，吊唁楚晴嵐，她的丫鬟還試圖刺殺我。”
她說得雲淡風輕，顧旻卻聽得心驚膽跳，皺眉道，“好大的膽子，竟敢行刺墨王妃，這可是死罪！”
不過這女人到底哪根筋不對？眼巴巴的上四王府去找虐？這可不像她的個性。
慕榕噗哧一笑，無所謂的擺擺手，“我不是好端端的在這兒嘛？就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鬟也傷得了我，那我先前早死在四王府了，哪還能活蹦亂跳的氣你？”
她毫不諱言今天上門的意圖，就是逼顧旻發一頓脾氣，別把煩惱都悶在心裏。
幸好顧旻依舊是易怒體質，省去她動手一頓打的功夫。
話鋒一轉，慕榕語氣帶著幾分溫柔。
“你不想告訴小蕊實情，我沒有意見。但你想認她為義妹、照顧她，就得好好保重自己，別讓她再次嚐到失去親人的苦。”
她抬眼直視著顧旻，定定地說道，“你答應我會好好活著，我便幫你，否則免談。”
神仙難救無命客，自我放棄的人，她就算想幫也使不上力。
小蕊曾奮不顧身救過她一命，就算顧旻是小蕊的親哥哥，她也絕不會把這丫頭交給一個頹喪度日之人。
顧旻神色微斂，眉眼間又染上幾分鬱色。
“我……要的不多，隻求能找個好人家，看著她出嫁。”
至於他殘破之身，能飄零到幾時才被老天收回，也就不重要了。
慕榕冷哼了聲，沒好氣的說道，“做夢吧你，沒有強大的母族依靠，她嫁去誰家裏能保一輩子不受欺負？”
男人都不可靠，除了她家夫君。
呃.……慕家的男人也除外，畢竟她家老爹言教身傳，一生隻守著一人，家風端正得很。
顧旻眼角微挑，模棱兩可地說道，“有慕陽在，他不會讓小蕊吃虧。”
至於其中有何涵義，他看破不說破，讓慕榕自己品。
慕榕一臉莫名，這都啥親哥呀，不肯認妹妹就算了，還打算把妹子甩鍋給慕陽？
氣不過，她隨意擺擺手，“算了算了，就你這驢脾氣，沒把天下人都給氣死，肯定上天也不收你，我就看著你要怎麽作死吧。”
站在廊下時間久了，頓時覺得冷風刺骨，她縮縮脖子，催促道，“我走了，你進屋裏去吧，別凍著了三哥又該怪我。”
嗚嗚嗚，親妹子好不值錢啊.……
顧旻已經懶得糾正她含沙射影的調侃，反正他在慕榕麵前哪還有什麽名聲氣節可言？
“今日.……多謝。”他遲疑了會兒，終究還是低聲開口。
這份情，他不承也得承。
“墨王可知妳來？”顧旻有些擔憂地問道。
若是慕榕背著墨王偷偷跑來，隻怕會連累了她。
聽到墨雲霄的名字，慕榕不自覺地笑開來，“當然知道呀，他是什麽人？傻子才自不量力瞞著他。”
她可是先報備過的……用了一整夜的時間報備！
顧旻凝視著那抹絕美的笑靨，微微頷首，“嗯，妳走吧，路上小心。”
墨王跟墨景熙不一樣，寵妻的行徑眾所皆知，他又何須為她的處境擔憂？
盡管她永遠不可能為自己綻放如此溫柔的笑，但隻要她永遠活得鮮活張揚，他也會為她高興。
慕榕正要道別，眼角卻瞥見一絲不尋常的動靜！
一支冷箭逆風破空而至。
她麵色驟變，大喝道，“赤炎！”動作迅捷的撲向顧旻。
不知道對方意欲何為，但顧旻不會武功，她可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於非命。
赤炎早在慕榕開口前就已察覺到不對勁，身形如電閃，長劍出鞘“當”的一聲打下那支箭。
“保護王妃！”
暗衛迅速分成兩撥，十名黑衣人齊刷刷地擋在慕榕身前，其餘的人往飛箭射來的方向疾追而去。
“進去，快！”慕榕一把將顧旻推進屋裏，命令的口吻，“躲好別出來。”
麵對突如其來的變故，她毫無懼色，趴在門邊正想一探究竟，背脊卻寒毛直豎，瞬間意識到這是個圈套！
身後傳來一聲悶哼，她驚詫地回頭，隻見顧旻已經被人出手打暈，癱軟在地。
一把明晃晃的長刀橫在她的脖頸間。
慕榕深深覺得人不能鐵齒，有一就有二，以後出門必得翻翻黃曆才行。
如果說丁香的行刺是螳臂擋車，不自量力，那麽眼前絕對是致命的威脅。
身穿黑衣鬥篷，頭戴獠牙麵具的鬼麵人，她再熟悉不過。
“放開她！”赤炎竄進屋裏就要出手救人，鬼麵人卻不慌不忙的扯過慕榕擋在身前，長刀不偏不倚的擱在她咽喉。
耳邊響起粗啞的桀桀怪笑，刻意輕柔的嗓音透著詭異，“讓妳的人退下，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慕榕眼珠子轉了轉，心一橫，哀哀哭出聲。
“赤炎大哥，你快叫他們都退下，他.……他真的會殺了我的，嗚嗚嗚……”
深怕不夠有說服力，她努力想擠出眼淚，但腎上腺素正在劇烈噴發，她著實哭不出來，隻好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靠，一不小心下手太重，疼得她淚流滿麵啊。
赤炎麵無表情，銳利雙眼盯著自家王妃精湛的演出。
聰明！
過去慕榕都以男裝現身，鬼麵人不可能知道她的底細。
此時刻意裝作柔弱膽小，借此混淆視聽，便能爭取一點空間，讓赤炎有機會下手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