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舌戰群盜
祠堂內外都壘砌了幾個大火塘，裏麵用鬆樹枝把火熊熊燃燒起來，再用鬆木、柏木架上。每個火塘邊上都有一個大盆，裏麵是用香料、鹽、酒醃製過的大塊野豬肉。
大家各取所需，用各種工具將野豬肉串起，然後架在火塘上烤，直到野豬肉上的油脂一滴滴的融化，滴在木頭上，突然升騰起一陣陣火焰，換來的是一陣陣歡笑聲。
陸用之和林俊生都是用的刺刀，在刀尖上紮上一塊肉，待到一陣陣焦香味出來，一口野豬肉一口酒。
“阿東，幫我烤兩塊，讓王媽送回去。”
“好嘞。”阿東愉快的應答著，自從陸用之將他哥哥的命從鬼門關上拉回來，他都不知道如何感激。現在，巴不得有為陸用之效力的機會。
“陸先生，下午按照你說的，我們該怎麽壯大呢？”
“林大哥，你想啊，這麽多年鬧會黨，清廷又一直在裁撤兵丁，有多少槍支流落民間啊？再說人，遠的不說，就崇左府一境，有多少綹子的土匪，幾個人可為匪，十幾個人也為匪。都在流竄著作案，官兵不屑抓，也抓不著。”
陸用之將烤著的野豬肉翻了個麵，一滴滴油脂滴落下來，一股焦香味慢慢散發出來。
“嗯嗯，有道理，你這是在教我們大魚吃小魚呢。”
“就是這辦法，一手撈搶，一手招人。把民間的槍支都收上來，有了槍還怕招不到人。有人有槍了，不就可以越幹越大。這就跟滾雪球的道理是一樣的。”
“正好大部分弟兄們都在，我來問問大家的意見。”
林俊生端起酒碗站了起來
“各位兄弟，今天我和陸先生討論了我們今後的出路問題。我認為陸先生說的對，我們需要走出去，不能永遠困在這個小山溝裏。”
“那我們怎麽走出去呢？”
“先壯大自己實力，等到有一定的實力，能引起官府的重視，然後接受朝廷招安。”
然而，陸用之怎麽也沒想到，最後兩個字一下引起了軒然大波。這幫人裏有一半是被朝廷裁撤下來的綠營兵，早就對朝廷不滿了。
“林大哥，你怎麽會相信朝廷軍隊，我們都是在軍隊裏待過的，他們根本不把我們當人看。”
“林大哥，你沒在部隊裏待過，平時是苦力，戰時是炮灰，哪有我們現在這樣逍遙自在？”
跟著，矛頭又開始指向陸用之。
“陸先生，你是個書生，能治病，軍隊的事你不懂，可不能亂出主意，把大家都害了。”
“陸先生，你不會是清廷派來的，鼓動林大哥向官府投誠的吧？”
貴祥、阿東兩兄弟一聽攻擊到陸用之頭上，馬上又站出來為他辯護
“陸先生什麽為人你不知道？看病救人都不肯收錢，他會是官府的人，你這是放什麽狗屁呢？”
“他那是在收買人心！”
陸用之一下發現自己百口莫辯。自己現在總不能說自己懂《武侯神數》，會推算，你們的富貴都在加入朝廷常備軍，而後會響應同盟會號召起義？
自己知道未來的趨勢，但他們一直窩在窮山溝裏，對天下大勢一無所知。
雖然阿東兩兄弟竭力為自己辯解，但剛才那人一句別有用心的話，卻引起了眾人的猜度，連林俊生也用懷疑的目光開始重新審視他了。
正在一籌莫展，沒想到自己的救星一下出現了。
一個老者站了起來，他也姓林，論輩分算是林俊生的族叔，他也是裁撤下來的綠營兵。
“說到朝廷招安的事，這萬萬使不得。評書水滸傳你們都是聽過的，那個宋江不是一心要招安嘛，後來怎樣，不是一百零八員兄弟死的死，傷的傷，連他自己都被朝廷的毒酒毒死了。”
“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這樣說，我也懷疑這姓陸的是官府派來招安我們的。”
自己已經從陸先生變成姓陸的，再不出來說話真收不了場了。說《水滸》，你們還能比我熟？正好找不到切入點，這下把炮彈送到我手上了。
陸用之站了起來，雙手下壓，示意大家安靜。看大家還在七嘴八舌，又站在那裏靜靜的等了一分鍾。
這氣度首先把人震懾住了，場上再沒人說話。
“說到招安，我們印象最深的自然是《水滸》。我可以這麽說，如果不是《水滸》，我們當中大多數人是不知道朝廷招安這四個字的。宋江是老大，林大哥也是老大，這老大與老大之間能比嗎？”
遇到這種混亂場麵，而且是以少勝多的場麵，首先得拉到一個同盟軍。現在最有力的同盟軍自然是林俊生。
“宋江這個老大，首先想到的是自己，他常說的是一刀一槍博個封妻蔭子，所以他接受招安之後，處處聽從朝廷的號令，充當朝廷的鷹爪，用弟兄們的血染紅自己的官帽子。你們林老大也是這樣的人？”
《水滸傳》中，宋江對朝廷唯唯諾諾，讓他向東他不敢向西，這是他的致命傷，也是後世對他詬病最多的地方。
“唉，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沒錯，但是對朝廷愚忠不顧弟兄們死活那就是宋江的不對了。打方臘，明明可以剿撫並用，他非得聽從朝廷命令死打硬拚，把兄弟們都葬送在裏麵。這種事，你們林大哥會做嗎？”
每個立論首先拿著林俊生做對比，讓大家無法反駁。
“反過來說，宋江的心胸也不夠大，自己招安了得了官職，就生怕好死別人。田虎、方臘有那麽多英雄好漢，他一個都不拉入夥。別人都沒指望了，還不和你拚命啊？”
大家開始頻頻點頭，這道理說的無法反駁。哼，跟我說《水滸》，你們就是聽聽說書人的評書，我可是不同版本的電視劇都看過兩遍。
“方臘的兄弟們厲害吧，他倒是不肯接受招安，結果呢，還不是被滅了。招安本身沒錯，錯的是老大是誰當！你們過去在綠營幹過，為什麽會受欺負，那是因為沒有一個好老大來罩著你們。”
這下說到大家的痛處，之所以被欺負確實是上頭沒人啦。跟他們說體製說變革沒用，還是拿老大說話最有說服力。
“所以，我們先要壯大起來，我們人越多槍越多，林大哥就當的官越大，官當的越大，兄弟們就越水漲船高。以後，不是別人欺負你們，而是你們別欺負別人。”
大家發出了一陣哄笑，這個前景描繪的不錯，欺負人的事總是很爽的。
“自古秀才一張嘴，都是說的好聽。”
又是林叔在說話，看來這族叔是個徹底的悲觀主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