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革命的激辯
章士釗是湖南長沙人,曾任過民國的教育總長、司法總長。早年投身民主革命,後來反對一切黨派,主張無政黨治國。
後人對其了解主要是他同毛潤之的交往。
當年,湖南一批年輕學子準備去法國勤工儉學,沒有經費。毛潤之經過嶽父介紹,得到章士釗的資助。他一次性拿出二萬大洋,這在當時是一筆巨款,當時北大的名教授也不過三四百大洋一個月。
建國後,六十年代初,當時國家經濟困難,大家生活都很困難。當時一國之主的毛潤之連最喜歡的紅燒肉都戒了。卻拿出自己的工資稿費開始還債,每年二千,一直還了十年。
章士釗後來的名氣不如他女兒。他小女兒叫章含之,嫁的人叫喬冠華,兩個二十世紀外交界的大拿。
“我幼年學文,屢試不中。後從軍,又不能衝鋒陷陣,所謂不能文亦不能武是也。心無理想,胸無大誌。唯有對銅臭之氣熱愛,在此中遊刃而有餘。”
陸用之首先表明自己態度,你們辦教育要錢,這個我可以出。至於你們想推翻滿清統治,從事暴力革命,恕我不奉陪了。你們忙來忙去都不會找到正確的道路,隻不過是這世上多幾個軍閥而已。
“來來,聽聽鄒容小兄弟的大作,《革命軍》,保證讓你振聾發瞶,熱血沸騰。”章太炎將他一把拖過來,坐到自己邊上。
此時的章太炎已經三十六歲,而四川人鄒容隻有十八歲。他們卻一見如故,在酒桌上結拜為兄弟。章太炎為老大,章士釗、張繼、鄒容三人為弟,從此以兄弟相稱。
鄒容的這篇《革命軍》有二萬多字,通篇以白話文形式,稍通文墨者便可以朗朗上口,鼓動性極強。而章太炎的序則引經據典,文采橫溢,渲染性極強。
鄒容讀完,意猶未盡,又把章太炎的《駁康有為論革命書》又背誦了一遍。這篇文章是章太炎放棄改良主義主張,開始走向推翻滿清革命的宣言。
鄒容讀完,幾人都把目光集中在陸用之身上,等待著他的反應。
“果然是好文章,寫的真好,聽起來都酣暢淋漓。”陸用之由衷的誇獎道。
“僅僅是文章好?”張繼在一邊詢問道。張繼是和鄒容一起被日本驅逐回國的,現在在愛國學社任教。他與唐代著名詩人同名,後來是國民黨西山會議派的主要成員。
“我覺得吧,我們反的是清廷,還是把目標定位在推翻清廷統治。至於反滿,目標是不是太大了,也有幾百萬滿人呢。”
陸用之吞吞吐吐的說。
心裏卻想,你們果然激進,知道後來毛潤之認為革命成功的三寶是什麽嘛?其中一寶,是建立統一戰線,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果然我這後世之人,見識高於你們,心裏對眼前各位大拿的敬畏之心淡了許多。
“放屁,放狗屁!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個道理你不懂啊?”章太炎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指著陸用之的鼻子怒斥道。
蔡元培趕緊上前安撫,一邊向陸用之使著眼神。
“嗬嗬,太炎先生,莫激動嘛。敢問先生,唐太宗李世民是哪族人?我們大清國,東邊有朝鮮族、西邊有維族,南邊有壯族苗族藏族、還有大量的回民,他們都不是我大漢族人啊?”
“那是不同的,滿族統治我們這麽多年,他們並未融入我們大漢族,它是沒有統治的合法性的。”
章太炎一時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辯駁,氣的臉紅脖子粗。李世民是鮮卑族,大唐也統治了中原好幾百年。其他少數民族也並未融入我們大漢族。
陸用之輕言細語的說“提什麽華夷之防,不是給我們大漢族處處樹敵嘛。還不如說我們中華民族,大家都是這個大家庭的一份子,各民族和諧團結一家人,這多好啊。”
中華民族的這個概念,是幾年以後梁啟超提出來的。這個觀點一經提出,很快得到了大家的認同,這個提法很好的解決了民族之間矛盾。
對不起,梁先生,我剽竊了你的創意!
“那你的意思,還是站在康梁一邊,支持改良,反對革命羅?”鄒容也站了起來,口氣咄咄逼人。
“革命的首要問題,是先要弄清楚,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都搞不清,我們去革誰的命?我們依靠誰,我們反對誰,我們革命的目的是什麽?誰能明明白白的回答我?”
陸用之這才發現,無論是多有學識,無論受過什麽樣的教育,不講理起來都是一樣的。漸漸的,自己也有了火氣。
“革命的目的自然是為了推翻滿清統治,建立我們自己的政權。”張繼在一邊幫腔道。
不等他說完,陸用之立即打斷了他。
“錯!革命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讓老百姓過上安居樂業的好日子,讓國家走上國強民富的道路。所有不以此為目的的革命,都是耍流氓!”
事實也是這樣證明了。推翻滿清之後,袁世凱在耍流氓,蔣介石也在耍流氓。
陸用之義正辭嚴,一時竟然將他們都鎮住了,見無人吭聲。陸用之繼續說道“革命隻是一種手段,而不是目的。我們不能為了革命而革命。”
鄒容這才緩過氣來“我們沒有為了革命而革命啊,推翻了滿清政權,廢除一切列強加給我們的不平等條約,包括這租界的收回。我都在書中說了。這不都是為了國強民富嗎?”
“我不是反對你們文中的觀點。恰恰相反,因為滿清政府的無能,造成了現在的民不聊生,吏治敗壞,外國列強在我國領土上橫行無忌。所以,革命軍一文號召全體國人起來革命,喚醒民眾的覺悟,我完全支持。”
陸用之說到這裏,停了一下,見大家都坐了下來,心平氣和了一點。又接著說
“我希望的革命是推翻整個社會階層,重新改造社會結構,重塑一個自由平等公平的老百姓能當家做主的社會。我們革命的對象是誰?是我,是在座的各位。都想著去革別人的命,那我們自己的命呢?”
呼啦一下,全部都站了起來。
章太炎冷笑著說“你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我們自己的命都革了,誰來替這個國家指引航程?”
“我們能比大多數人有文化,那是因為從小的家庭帶給你的。大部分的社會財富正是被我們少數的家庭占有了,才剝奪了大多數人受教育的權力。要說革命,是不是得從自身的家庭開始?太炎先生,你如果身在一個貧苦家庭,你現在可能在街上拉黃包車,而不是想到替這個國家掌舵。”
“狡辯,狡辯。”章太炎這樣說著,口氣倒也沒有那麽激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