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幸存者
【63】
野外的山上常有野獸蟲鳴的聲音，可是此時在山中的戈薇卻什麽也沒聽到。
確切的說，是從大門進入除妖師族地的那時起，本來有些間斷的山野哀嚎之聲便都消失了。
放眼望去妖怪的屍首是安靜的，殘留的一座座仍在倒塌的房屋是安靜的，焚起的似乎不會熄滅的火也在安靜的燃燒，然後……死去的人也是安靜。
有些人麵目憤怒有些人不敢置信，有些人在害怕有些人在守護……可是都沒有意義。
因為他們都死了。
妖怪死亡的樣子戈薇曾跟在師傅身後見過很多，而人類的死亡也不是沒有見過——在來到這個混亂的年代之後，總是不能避免的。
但是，滅門這種事真的是第一次遇到。
遇到了，才發現自己是從心底不願意一回生之後再二回熟。
這樣的事情一輩子一次都是多餘的。
戈薇的步伐有些沉重。
行到一間屋前，打開拉門的戈薇看到了一個婦人抱著似乎一兩歲的孩子一同死去。
屋內沒有打鬥的痕跡，可是婦人露出的一隻手泛著不祥的青色，似乎在昭示著她們死亡的原因。
戈薇眯著眼看著婦人的手，突然一偏頭，一個青色的身影敏捷的從她臉頰邊竄過，落地後沒有留戀的向前奔跑，一點也不敢回頭看向立在門旁的巫女。
“原來還有漏網之魚嗎？”
戈薇反應迅速的架上弓箭，飛射而去，幾個呼吸間便射穿了飛極而去的青色妖怪，妖怪哀嚎一聲便消失在了破魔之箭的淨化之下。
料理了妖怪的戈薇回過頭看向屋內，剛才那個妖怪身有劇毒，看樣子婦人與那個孩子便是因為這種毒而死去的。
不過這種毒應該很猛，婦人和孩子的表情還算安詳，看樣子死前沒有受多少罪，比起那些屋外和妖怪鬥爭傷口遍身最後痛苦死去的人，這樣大概還算不錯吧。
戈薇不忍的拉上了門，背靠著門框覺得有些不舒服，她抬頭看向天空，明明晴空萬裏卻看起來灰蒙蒙的，有種說不出的陰鬱，這種感覺……就是死亡吧。
戈薇低落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什麽的直起身環顧四周。
這片除妖師族地的住所大多已被燒得焦黑而麵目全非，找不出幾座完整的屋子。
但是，一般村落的祠堂都不會和住所混在一起，而且除妖師是一種特殊血脈之族，他們的祠堂應該會受到更多的保護才對。
……說不定，有幸存者。
戈薇急忙向前跑了幾步，遂又想起什麽一揮手，無數的蝴蝶憑空而出。
“去找找看有異樣的地方。”戈薇說道。
一群蝴蝶聞言四散而出，不一會便傳來了消息，戈薇握住背在肩上的弓箭，一刻不停的追著引路的蝴蝶消失在了村落南麵的森林中。
另一邊。
桔梗剛剛走到除妖師村落的進門之處，同戈薇一樣一眼就看到了大門上樹皮掉落之後所缺處的守護結界紋路。
不過桔梗並沒有和戈薇一樣疑惑為什麽這個守護結界不能庇護村落，她一眼便看出了問題所在。
——這個結界已經很久沒有開啟了。
確切的說，這個結界真的十分的古老，一代一代流傳下來真正正確的開啟方式大概已經流逝到了時光的長河之中，再也找不到了。
而戈薇隻能檢測這個結界是否還有效，並不能真正得知開啟的方法，自然也不能知道這個結界是否被使用過。
畢竟在戈薇的認知中，隻要能夠使用的東西，必定會有使用的方法流傳於世，而隻要有流傳在世的方法，也總能想辦法找得到。
這就是21世紀，是屬於戈薇的年代。
所以戈薇不知道，在久遠的過去，有一種遺憾，叫‘隨著時光流逝’。
所以戈薇一時也不明白，就算有著先輩的遺澤，子孫後代也無法保證能夠代代相傳。
但是桔梗知道。
身為神社的巫女，桔梗很清楚有多少古早的遺澤遺失在了時光中，隻能從殘破零星的古籍和口耳相傳的傳說中窺見一二，而如今……
又多了一個。
桔梗走入門內，小心的避過路上除妖師的屍體，一路向前，目光所及之處滿是血腥殘酷，但是她很平靜。
桔梗很平靜，比這更殘酷的場景她也是見過的，在那五百年曾以為永遠看不到盡頭的轉世附身中，她見過更多。
桔梗曾沉睡了很久，但是她記得她並不是一直在沉睡，也不僅僅在偶然的醒來時透過轉世之人遠遠的看著這個世間。
她還曾在這個世上行走過一世，不是桔梗的那一世，而是在桔梗死亡百年之後，在靈魂轉世的某一世之中，在另一個女孩身上，以安倍鬱子之名。
安倍鬱子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女孩。
桔梗不經常回憶過去，但是除妖師村落裏的慘狀卻勾起了她的回憶。
桔梗清楚的記得，那一世她附著在靈魂上沉睡，醒來時透過安倍鬱子的眼睛所看到的景象，就與現在看到的，一般無二。
而那個女孩就是處在這樣的環境中微笑的對她說，吾名安倍鬱子。
那種痛人心扉的慘狀和鬱子釋然美好的笑容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在時光的流逝中桔梗忘了了那麽多的東西，可是那個笑容，不能忘也，忘不了。
‘如果是您的話，一定沒有問題。’
‘……就，拜托您了。’
“就，拜托我了嗎？”桔梗輕輕的說道。
回過神的桔梗，發現自己已經快環繞村落一周了，可是卻沒看見比她早上山的戈薇，理了理思緒後覺得有些奇怪。
說起來，這個除妖師的村落就是五十年拜托她守護四魂之玉的村落。
桔梗本來曾打算來這裏拜訪一下，順便詢問一些事情，可是如今這個村落似乎一個人也不在了，那麽……
桔梗突然轉身看向身後，一個人影跌跌撞撞的出現從一個屋後出現，最後似乎體力不支的跪在地上，也沒有看見一旁的桔梗，隻是不可置信又暗含絕望的喃喃道。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村子怎麽了，媽媽，祖父，大家……”
是一個女孩，穿著戰鬥服。
“是幸存者嗎？”桔梗走上前，半跪在女孩麵前，道，“我是京都神社的巫女，桔梗。”
“……桔梗。”女孩忽略了神社名卻聽到了桔梗的名字，聞言緩緩抬頭，迎著日光看向說話的人，聲音沙啞，木木的問道。
“五十年前守護四魂之玉的巫女桔梗？”
“沒錯。”
女孩的表情繼續有些木然，隻是懷抱著一隻突然竄出的貓鼬妖怪，驀然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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