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從此君王不早朝

  南寶衣做賊似的趴在照壁後麵,目送南胭被丫鬟架走。


  走出去老遠,還隱隱能聽見她的大哭大喊。


  “姐,您看什麽呢?”


  荷葉抱著一件桃花紅細絨披風突然出現。


  南寶衣嚇了一跳,聲道:“我剛剛躲在花廳外麵,聽見祖母,要把南胭許配給東街米鋪的董老板。”


  “董老板?”荷葉比她記事,“他曾受過府裏的恩惠,在錦官城開了一家米鋪,年方二十容貌俊秀,如今也算薄有資產的財主。南胭嫁過去就是當家夫人,不委屈。”


  著話,替南寶衣係上鬥篷。


  南寶衣沒吭聲。


  她們都覺得這是一門好婚事,可南胭未必覺得。


  她隻會認為,董老板配不上她。


  “荷葉,你去前院告訴紅兒,讓她最近幾晚多注意南胭的動靜。”南寶衣摘下荷包交給荷葉,“再讓她拿這些散碎銀兩,去打點巡夜的婆子、護院,讓他們別管南胭的去留。”


  荷葉愣住。


  她捧著荷包,“姐的意思是……南胭會逃跑?”


  南寶衣認真點頭:“她不甘心嫁給米鋪老板,定然會私自出逃。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會去找程德語。”


  南胭一心一意,隻想嫁進高門大戶。


  哪怕,是做妾。


  荷葉鄭重地點點頭,“奴婢這就去辦!”


  誠如南寶衣所料,當夜,紅兒就從前院帶了消息來。


  “奴婢的妹妹隨時盯著南胭,就在剛剛,看見她偷偷收拾了包袱,料想她今夜就要潛逃出府,因此特意來告知姐。”


  南寶衣穿著單薄的絲綢寢衣,正坐在妝鏡台前梳理檀發。


  聞言,她放下玉梳,迫不及待地起身:“我去看看!”


  她跑得太快,荷葉沒攔住。


  她隻好匆匆拿起一件鬥篷,跟著跑了出去。


  前院有座假山。


  假山上設有涼亭,因為地勢高,所以能夠俯瞰大半座前院。


  今夜月色澄明,星辰數粒。


  南寶衣登上涼亭,瞧見遠處燈火連綿。


  荷葉給她裹上鬥篷,“夜間涼,姐怎的一點兒也不在意身體,若是染上風寒——”


  “噓!”


  南寶衣指向一個方向,“你看。”


  荷葉好奇望去。


  隻見廊廡燈火幽微,一道人影推門而出,隱隱綽綽背著個包袱,做賊似的東張西望。


  “是南胭?”她不可思議,“姐料事如神,她真的要跑了!”


  南寶衣輕笑:“聘為妻,奔為妾,她不跑興許還能翻身,這般主動地送到程德語麵前,不被輕賤才怪。程家容不下她,她卻看中了程家的富貴和權勢。等著吧,她一定會把程家攪個底朝。”


  前世,她為程家婦。


  孝敬公婆,討好夫君,舉步維艱。


  今生,南胭為程家婦。


  她很想看看,南胭是否能做得比她好。


  掛在六角涼亭下的燈籠,輕輕搖曳。


  南寶衣捏在指尖的繡帕,被長風卷走,在半空中翻飛旋轉。


  “起風了……”


  途徑假山徑旁的青年,注視著麵前飛落的繡帕,順勢握住。


  繡帕上染著淺淺的芙蓉花香,是他熟悉的味道。


  他抬頭。


  明月當空,春雪漫。


  少女憑欄而立,紛飛的鴉青長發宛如墨筆勾勒,寫盡輕狂。


  雲煙粉的緞麵鬥篷被吹得獵獵作響,薄薄的絲綢寢衣貼在肌膚上,隱約可見細腰長腿的美好輪廓。


  他嗅了嗅繡帕,薄唇抿起弧度,轉身拾階而上。


  十苦要跟上去,被十言重重拍了下後腦勺。


  他不忿地捂住後腦勺:“你幹嘛?”


  十言抱劍,悠閑地靠在假山上,“愛惜生命,從你我做起。”


  六角涼亭。


  南寶衣目送南胭翻牆過院,撫了撫鬥篷,喜鵲似的自誇:“今夜又成就一段姻緣,我這紅娘果然稱職。”


  荷葉撇嘴。


  別家紅娘牽紅線,收的是銀錢。


  她家姐牽紅線,收的是人家的命。


  南寶衣興致很高:“我促成了那麽多姻緣,卻不知自己的姻緣在哪裏,今夜憑高遠眺,令我感觸很多。荷葉,我給你吟詩一首吧。”


  荷葉注意到突然造訪的蕭弈,正要提醒自家姐,卻見蕭弈示意她噤聲。


  南寶衣已經吟誦起來:“漢皇重色思傾國,禦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無人識……”


  她如今豆蔻梢頭初長成,也是養在深閨無人識啊!

  她邁著蓮步,含羞帶怯地摸了摸臉:“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念著念著,她臉紅透,連睫毛附近都染上了桃花紅。


  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她雙手捧臉,嬌羞地低笑出聲。


  荷葉:“……”


  好了,她家姐又傻了。


  看那春風滿麵的,就知道她想的定然不是好事。


  輕笑聲突然自背後傳來。


  南寶衣回頭,看見權臣大人正朝她笑。


  也不知來了多久!

  她尷尬地靠在扶欄上:“二,二哥哥……”


  蕭弈直視她,丹鳳眼很是溫柔:“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明明是在接後麵的詩,但不知為何,南寶衣臉紅心跳得厲害。


  她的臉頰洇開血色,白裏透紅,像是含苞欲放的芙蓉。


  她死死咬住唇瓣,才強忍住落荒而逃的衝動。


  蕭弈在石凳上撩袍坐了,吩咐荷葉:“去拿一壺茶。”


  荷葉笑吟吟稱是。


  她沒讀過書,不知道姐和二公子念的詩詞是什麽意思。


  但聽起來好有文化的樣子,而且書上的東西一定都是好東西,姐跟著二公子學詩,這是好事哩!

  她走後,亭子裏隻剩兩人。


  蕭弈把玩著貓眼石戒指,目光不著痕跡地掠過姑娘的鬥篷。


  鬥篷雖然寬大,但還是遮不住她那身絲綢寢衣。


  他淡淡道:“姑娘家家的,穿成這樣跑到前院,沒規矩。”


  訓斥聲,衝散了剛剛那令人窒息的曖昧氣氛。


  南寶衣乖巧:“那我先回鬆鶴院?”


  蕭弈又道:“鬆鶴院離得遠,這麽走回去,會著涼。你上次搬出去時,有些衣物落在了朝聞院,不如與我一道回朝聞院。正好我新得了一本詩集,風格淡雅,嬌嬌應當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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