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細雨騎驢入劍門

  七後。


  南寶衣卷起車簾。


  正值細雨蒙蒙,四周群山環抱,山間白霧隱現,景致波瀾壯闊。


  遠處,大劍門山矗立在秋雨中。


  劍門山中斷處,兩旁斷崖峭壁、峰巒似劍,兩壁對壘如門,故名為“劍門”,地勢凶險巍峨,更有棧道橫陳峭壁,瞧著令人膽戰心驚。


  猿叫聲從群山深處傳來,回音經久不絕,更顯淒厲凶惡,仿佛是鬼怪在獨自囈語。


  黃鶴盤旋在落雨的空,雖高遠,可群山更加巍峨,令人擔憂它能否飛得過那崢嶸蜀道。


  蜀道難,難於上青。


  絕非妄語。


  南寶衣輕聲吟誦:“‘衣上征塵雜酒痕,遠遊無處不銷魂。此身合是詩人未?細雨騎驢入劍門。’”


  “這首詩,不適合南五姑娘。”


  顧崇山飲著烈酒,紅唇揚起。


  南寶衣望向他,雙眼亮晶晶的:“陸放翁在詩中感慨,難道他這一生,僅僅隻是個騎驢入劍門的詩人嗎?我想,他大約更想鐵馬冰河戰場廝殺。而我同樣誌不在錦官城,我也想去更大的地,青雲直上,直到雲巔。”


  顧崇山晃了晃盞中酒水。


  他眯起眼睛,笑容嘲諷:“籠中的金絲雀,翅膀那麽,如何飛得過名山大川,直上雲霄?”


  車廂角落,薛媚拽了拽薛其山的衣袖。


  她聲道:“哥,他們在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聽不懂就對了。”薛其山老神在在,“如果我聽得懂,早就在父親帳下謀到一個職位了,還有必要跟你跑到這種鬼地方?”


  馬車又行了一段路,才緩緩停下。


  駕車的太監恭聲道:“督主,前麵柏道陡峭,馬車過不去。”


  顧崇山淡淡“嗯”了聲。


  他走下馬車,朝柏道而去。


  南寶衣緊隨其後。


  所謂的柏道,古樸通幽,地麵鋪著青石板磚,兩側種滿了粗壯巍峨的鬆柏,得有數百年的曆史。


  鳥叫聲十分幽遠,令人分不清楚它們究竟是在哪裏鳴叫。


  餘味與嚐心背著包袱,跟在南寶衣身後。


  魏劍南遞給南寶衣一根手杖,“要走上十裏地,才能到覺苑寺。”


  覺苑寺是他們歇腳的地方。


  南寶衣接過手杖,歡喜地道了謝。


  走出半裏地,顧崇山往後看了眼。


  丫頭蹦蹦跳跳的,似乎很喜歡這裏的風光。


  他抿著紅唇,繼續往前走。


  南寶衣雖然來過劍閣縣兩次,但都是在很很的時候,已經沒什麽印象了,如今穿過這般古樸幽靜的柏道,她見到什麽都新鮮,絲毫不覺得累。


  她身後,薛媚快要哭了。


  她提著寬大曳地的裙子,走幾步就會踩到裙擺上,不過才走了半裏地,已經摔了三五個跟頭。


  最後實在沒辦法,她黑著臉命令薛家仆役弄一副擔架,把她抬著過柏道。


  薛其山也不願意吃苦,跟著坐起了擔架。


  經過南寶衣身邊時,薛媚居高臨下地嘲弄:“南寶衣,你慢慢走,我可要先去覺苑寺了。聽那寺廟很,幹淨的禪房都沒兩間,我就不客氣了,最好的禪房,歸我嘍!”


  完,興衝衝到前麵去了。


  南寶衣一點兒也不在意。


  她喜歡這地方。


  看看古柏,聽聽鳥叫,多自在呀。


  又行了兩裏地,前方出現了一尊陶俑。


  是女人造型的陶俑,與真人一般大,矗立在柏道邊,驟然看見時,還以為是誰站在那裏,瞧著有點嚇人。


  “那是什麽?”


  南寶衣好奇。


  魏劍南回答道:“陶俑。”


  “陶俑?放在這裏做什麽?”


  魏劍南搖搖頭,“從前沒有的,許是當地人弄的標記。”


  餘味道:“奴婢倒是覺得,很像妝點柏道的飾品。”


  “是祭奠山神。”


  嚐心神神道道地開口:“山中藏有神靈,為了祈求當地風調雨順,因此用陶俑向山神獻祭,寓意給山神娶妻。”


  “是這樣嗎?”


  南寶衣好奇地手搭涼棚,朝遠處眺望,“可是前麵還立著好多陶俑,那位山神一口氣娶這麽多媳婦,受得了嗎?”


  三人靜默。


  有時候,他們覺得自家姐的腦子,跟別人不一樣。


  他們走過柏道,沒多久,蕭弈等人過來了。


  南寶珠和寧晚舟在後麵磨磨蹭蹭,蕭弈與薑歲寒走在前麵。


  薑歲寒搖著折扇,笑眯眯道:“蕭家哥哥真是,來劍閣縣也不與我打聲招呼,害我半路騎馬,花了好大力氣才追上來。”


  “我記得,你師父在劍閣縣。”


  “是,老頭子就住在劍閣縣,我琢磨著跟你一起過來,探望探望他老人家。”


  薑歲寒著話,眼睛裏多了些感慨。


  想他二十一世紀的醫學博士、美妝博主、帶貨達人,一朝穿越到這個時代,還穿成了個剛出生就被拋棄的孤兒,怎一個‘慘’字了得。


  那年風雪夜,他被親生母親丟在一座茅屋外。


  茅屋主人,正是他師父。


  他師父養他到十歲,傳授他一身活死人肉白骨的醫術,這才打發他出去自謀生路。


  後來,他就遇上了蕭家哥哥。


  蕭弈想起他的坎坷身世,淡淡道:“他對你有養育之恩,確實該去探望他。”


  著話,薑歲寒忽然注意到前方陶俑。


  他好奇:“蕭家哥哥,你瞧那是什麽?”


  “陶俑。”


  “出現在這裏,好生古怪。”


  兩人走近了,那陶俑塑造得栩栩如生,眉目之間仿佛能看見細微表情,再加上是活人大,出現在這幽深無人的的柏道上,竟帶給人莫名的恐怖感。


  薑歲寒搖著折扇,忽然道:“前麵還有。”


  一路走出柏道,陶俑竟有十幾個。


  薑歲寒湊近了要仔細觀察,卻被蕭弈攔住。


  他冷冷道:“屍臭。”


  薑歲寒迅速後退,不敢置信:“屍臭?這你都能聞出來?!”


  完,又拍了拍腦袋,“我倒是忘了,你家祖上是調香出身,你家族的人嗅覺都很靈敏……”


  蕭弈臉色不大好看。


  山腳下的城鎮,遠遠望去安寧祥和。


  隻是這個地方……


  怕是水深得很。


  怨不得顧崇山要來這裏。


  他抬步朝山腳走去。


  薑歲寒回頭:“你們兩個跟上啊!”


  卻看見南寶珠和寧晚舟各自抱著一尊陶俑,正歡喜地地耍玩。


  南寶珠甚至親了一口陶俑。


  “呃……”


  薑歲寒決定,還是不要告訴他們陶俑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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