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前世的聘禮

  南寶衣放下茶盞,單手托腮,丹鳳眼亮晶晶地看著他:“你覺得,我生得好看,還是三公主生得好看?”


  蕭弈挑了挑眉。


  這是一道送命題。


  他回答得毫不猶豫:“自然是嬌嬌。”


  “如果三公主非你不嫁,皇帝又下旨逼你娶她,你當如何?”


  又是一道送命題。


  蕭弈伸手替她理了理額角碎發,“那就掀翻這下。”


  南寶衣很滿意他的回答,暗道,他是真心實意想娶自己的。


  她正要端起茶碗,想了想又問道:“假如我和你娘親同時掉水裏,你先救誰?”


  蕭弈:“……”


  得,還是送命題。


  他唇角染笑,注視著南寶衣的眼眸,溫聲道:“底下嬌嬌最美,非嬌嬌不娶,家中田畝宅院鋪麵都有,家底還算豐厚,任何危險麵前都先救嬌嬌,保大。”


  保大……


  南寶衣愣了片刻,才明悟這廝是什麽意思。


  可他們連成親都未曾,何來的孩子,何來的保大保?!


  她粉頰漲得通紅,掩飾般端起茶碗,隻低頭喝茶。


  蕭弈手肘撐在花幾上,伸手撚了撚她白嫩耳珠上戴著的碧璽珠子,“嬌嬌問完,該輪到我問了。”


  他的指腹帶著薄繭,略有些糙。


  順著碧璽珠子摸到她的耳珠上,癢癢的,又有些酥麻。


  南寶衣始終垂著眼簾,脖頸弧度纖細優雅,“二哥哥想問什麽?”


  “這輩子從未提過親,聘禮這種事更是一竅不通。若要迎娶南府的嬌娘,不知需要多少聘金?”


  南寶衣眨了眨眼。


  她還從未遇到過,跑到女方跟前,問對方想要多少聘金的男人。


  她想以國為聘,難道他也給得起?


  她遲疑地抿了抿嘴。


  她記得,前世程家過府下聘,給的是十抬聘禮。


  特別特別的少,比尋常富貴人家成親,給的聘禮都要少。


  祖母和二伯母可生氣了,當即就想悔婚。


  可是她不肯。


  那時的她多麽虛榮啊,一心以為自己即將成為官夫人,又怎麽肯臨時悔婚,成為錦官城最大的笑柄?


  祖母和二伯母拿她沒辦法,隻得由著她去。


  黃昏時,她獨自跑到庫房,大著膽子掀開那十抬聘禮。


  紅漆箱子裏,都是些看起來很大,但實際上並不值錢的物件兒,像花瓶啦、銀水盆啦、布匹啦等等。


  甚至,連件像樣的首飾頭麵都沒有。


  她對著紅木箱發呆。


  她想著程哥哥對她還算溫柔客氣,必定是喜歡她的。


  隻是官家兩袖清風,所以程府拿不出那麽多銀錢,沒辦法替程哥哥置辦更多聘禮。


  這麽安慰著自己,她忽然聽見庫房門口傳來嗤笑。


  她望去。


  府裏那個最討厭的少年抱臂倚在門邊,神情譏諷戲謔。


  她自覺丟臉,急忙蓋上紅漆木箱,厲聲指責:“蕭弈,你真不講規矩,怎麽能私自偷窺本姑娘?!”


  “程家娶你,就給這點兒聘禮?看來,對方也沒把你當回事。”


  “你胡!”


  少年哂笑,從懷裏取出一本厚厚的賬目,散漫地丟在她腳邊。


  他懶散道:“程家二十年來貪汙受賄,賬目全在這裏。他們家富得流油,並不缺你那點兒聘禮,隻是願不願意給的問題。”


  她急忙撿起賬目。


  翻開來,雖然不怎麽能看懂,但也瞧得出銀錢來往數額巨大。


  絕非尋常太守,能負擔得起的。


  她一頁頁看著,雙手止不住地發抖。


  蕭弈又道:“我若是你,便叫人揣著這本賬目,去盛京城告禦狀,報複程家對你的不上心。”


  南寶衣合上賬目。


  她嫌棄:“你吃穿住行全仰仗我家,就是個連廝都不如的卑賤玩意兒!你見我要嫁給太守家的公子,嫉妒我即將得到幸福,所以不安好心,要拆散我的姻緣。我已經窺破了你的陰謀,不會如你所願的!”


  蕭弈唇角的弧度,漸漸壓了下去。


  他眉眼如山,冷漠地盯著她。


  半晌,他忽然走向她。


  他生得那麽高大,氣勢又如此凜冽陰沉,再加上庫房無人、色轉暗,南寶衣不禁心中害怕。


  她抬頭挺胸拿出氣勢,學著府裏那些仆婦暗地裏罵蕭弈的話,指著蕭弈的鼻尖兒罵道:“你這個沒人要的賤種,什麽二公子,也就是個粗使的雜役罷了,怎麽敢用這種目光看著本姐?我我我,我可是你要侍奉孝敬的姐……”


  蕭弈的眼神太可怕了!


  她的氣場漸漸弱下去,下意識往後退,直到後背撞上紅木箱。


  她仰起頭,緊張而膽怯:“我警告你哦,你要是不聽話,我就罰你跪祠堂,不給你飯吃——”


  話未完,就被蕭弈捏住麵頰。


  他俯下身,丹鳳眼晦暗如深淵,嗓音低啞深沉:“南寶衣,你最好別嫁給程德語。”


  “疼……”


  南寶衣嬌氣得很,淚水奪眶而出。


  他的手勁兒那麽大,像是要捏碎她的臉。


  她從不知道,原來這個逆來順受的賤種,竟然戾氣這麽大。


  淚水落在蕭弈的手背上。


  他緩緩鬆開手,居高臨下,再次強調:“別嫁給程德語。”


  “要嫁的……”


  南寶衣哽咽反駁,淚珠子掉得更狠。


  “喜歡他?”


  “喜歡的。”


  南寶衣正兒八經地點點頭。


  事實上那時的她,根本不明白什麽是喜歡。


  她把虛榮當成了喜歡,把對權勢和地位的熱衷,當成了愛。


  以至於一腳踏進深淵,終至萬劫不複。


  蕭弈沒有再什麽。


  他俯下身,抬起粗糙的手背,沉默地替她擦淚。


  那時的南寶衣多麽囂張跋扈啊,嫌棄道:“你又髒又卑賤,本姐嬌貴,不許你碰我。”


  那時的她,一心隻想著自己。


  她沒有去看蕭弈的神情,也不屑去看。


  蕭弈沉默地收回手,似乎又凝視了她片刻,才轉身離去。


  腦海中的記憶逐漸模糊。


  蕭弈走後,便隻餘下庫房裏的十抬聘禮,可憐而又落魄。


  她不知道那本賬冊的真假,但她畢竟是信任程哥哥的,於是一把火將賬冊燒了個幹幹淨淨。


  如今想來……


  南寶衣抬起眼簾。


  那本賬冊,應當是真的。


  原來前世,二哥哥就曾給過她回頭是岸的機會。


  是她自己沒有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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