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夢魘
一個星期前
又是同一個夢。
白色的雪原從腳下一直蜿蜒到天邊，不遠處的冰山擁擠著向前奔跑，像交錯差互的獠牙，冰藍色的蒼穹宛若一塊巨大的水晶，上麵映著無窮無盡的純白色。
“你究竟是誰？”喬一赤著腳站在雪原中央，白色的裙擺在風中如同肆虐綻放的花朵。
不遠處的男人回過頭來劉海在風中淩亂，“這不重要，況且到最後你也會知道的。”
如此熟悉，如此熟悉……
“這麽強大的精神係真的很少見，你若能在他身邊，最後的結局會有所不同吧。”男人一點點走近，他臉上的光影明昧不清，隻是隱約覺得他像是在微笑，笑得那麽明豔，那麽悲傷，“很久都沒有用這種方式跟人聊天了，很高興認識你，希望下次我們還能相遇。”男人站到喬一麵前，然後俯身行吻手禮。
在喬一的手感到他微涼的薄唇時腳下的冰忽然開裂，冰下蟄伏的洪流從四麵八方湧來將她溺住，她甚至來不及呼喊，隻覺得思緒迅速抽離，伸出的手隻是徒勞的抓住了水中破碎的陽光。
見鬼……
喬一猛地抬起頭，耀眼的陽光毫無征兆的刺入眼簾，寫字台上玻璃杯的反射使人一陣頭暈目眩，樓下的蟬還在玩命的叫，高溫使空氣都變得粘稠。喬一一把拿起杯子猛灌了幾口水，然後低下頭來揉了揉眉心，難道是Founder遊戲測試預算使自己壓力太大才會做這種鬼夢？夢裏的男人明明那麽熟悉可為什麽就想不起來了？預算複審表應該要交了吧……
“Eve我需要財務部的最後測試複審表……Eve?Eve?”喬一站起來推開門，發現偌大的工作室裏空無一人，“怎麽一個人都沒有？”喬一蹙蹙眉，拿出手機聯係Eve，忽然發現手機顯示今天是周日。
嘛，休息日人不在也是正常的……那我，又為什麽在這？恐懼忽然在心底蜿蜒，喬一打量四周，震耳的蟬鳴使光線都扭曲起來，不對，我不應該在這，究竟……究竟是哪裏出了錯誤……喬一踢了高跟鞋赤腳奔跑起來，與此同時颶風乍起，扯開了喬一身後所有的門窗，喬一根本不敢回頭，沿著螺旋梯一路小跑，什麽東西在找她，絕對絕對不能被發現！
“姐姐，來一束花吧。”樓梯的盡頭，十一二歲的男孩穿著一身黑色西裝，手捧一大束黑色曼陀羅花，“您不是來參加葬禮的麽？”
喬一看著他明亮的紫色眼眸，忽然意識到自己是來參加一個人的葬禮，一個熟悉的……無論如何也不能死去的人的葬禮，“把花給我吧。”喬一伸手接過花束，男孩仰頭一直與她對視，瑰麗的紫瞳有花朵綻放。
“不可預知的黑暗，生的不歸之路。”男孩輕輕呢喃，之後帶著微笑向喬一來時的方向走去。
“什麽？”喬一皺眉回身問他。
“黑色曼陀羅的花語。”男孩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靈。
“……不對，這是你的結局。”喬一看著他的背影，說出了那本是超越她自身範疇的話，她神色肅穆，宛若遠古時代宣布讖言的祭司。
男孩的腳步停住，在喬一看不到的那一麵，男孩上揚的唇角驟然開裂，裂痕成蜘蛛網狀迅速擴張，再過十幾秒男孩就會四分五裂，但喬一並沒有看到，她隻來得及嗅到一股花朵枯萎的死亡味道。
“這原來……是夢中夢麽。”
…………華麗分割線…………
“做夢是因為人在睡覺時大腦仍有一部分區域在工作，而夢中夢很可能是在這段時間中你的大腦工作區域由一個皮層轉到另一個皮層，其實夢中夢在心理學中並沒有確定的解釋，我個人認為這次的夢很可能與你的工作壓力以及遊戲經曆有關。”喬一的對麵，清雅俊美的男人遞給她已經達成的解決方案，白金色的陽光照進來，給男人黑色卷曲的頭發鍍上溫暖的光暈，“那就按照我們經常的做法，去陌生的地方旅行，盡量減少人際聯係，或是……”
“旅行不行，公司有最後預算審核，走不開。”
男人歎了口氣，“那就剩下遊戲了……但是我懷疑你的夢境跟你頻繁玩vr遊戲有關。”
“這個你不用擔心，身為遊戲百殺斬，隻有我虐遊戲的份，從來不會被遊戲反虐，再說，我玩過的遊戲沒有這麽詭異的。”喬一回答的斬釘截鐵。
“夢境本身就是自我意識的再創造，你怎麽敢肯定你的夢境組成沒有遊戲成分。”男人與喬一對視，看到對方堅定的眼神後又挫敗的歎了口氣，考量許久後慢慢道，“好吧，我不勉強你，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心理治療方式，如果事情繼續惡化，我會輔以藥物治療和催眠誘導。”
喬一點了點頭，心裏瞬間明朗，“謝謝你那宸，你真是我的萬能死黨加金牌心理谘詢師，跟你聊過後感覺好多了，可能真是我最近壓力太大了，這幾天精神有點錯亂……那我先回去了，我表弟一會會來看我。”
那宸起身送她，“喬一，慧極必夭，你通透很多事情，但是別過多思考，有時候夢境是一個人潛意識的真實寫照。”他替她拉開門，依舊紳士溫和，但眼中總有那麽一種堅硬的東西。
“我知道了，我會每天報告治療情況的，那谘詢師，再見。”喬一以同樣堅定的目光回應。
走出了那滿是陽光和薰衣草味道的辦公樓，喬一內心的堅定有些瓦解，那宸最後的話是什麽意思呢？是讚美自己太聰明，還是勸誡自己凡事不要想的太多？他是她多年的死黨，他對她的了解她絲毫不懷疑，所以她信任他，按照他的建議治療，但是喬一的第六感告訴她，這些夢絕對不簡單，她一定要知道夢裏那個熟悉的男人究竟是誰，還要搞清楚自己那神棍的狀態是怎麽回事……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馬路上車輛川流不息，所有的人在城市巨大的建築物前渺小的如同螻蟻，可也正是這看似渺小的存在締造了整個城市的繁華，喬一向前走著，忽然站在人流中，周圍的人饒過她繼續奔赴各自的宿命。
這根本……不是我所在的城市啊。喬一抬頭，太陽大部分隱匿在高大的建築物後，光暗的分割線橫亙在喬一的鼻梁，在這個可怕的認知在喬一腦海中形成時，周圍的世界也開始了崩塌――
建築物自上而下的崩裂分解，破碎至肉眼不可見的狀態，與此相似的還有所有的人……換句話講是所有的生物，男人，女人，孩子，老人，小狗，小貓……幾乎在同一秒鍾肢解湮滅，這裏沒有噴濺的血液，沒有慘絕人寰的哀嚎，有的隻是東西碎裂的聲響和建築物擠壓變形的吱嘎聲，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上帝在用手從地圖中一點點徹底抹掉這個城市的存在連帶著它曾經存在的痕跡，就連城市的陽光也泯滅。
大地的裂痕從極遠處延伸到喬一的腳底，她的表情漠然而呆滯，作為旁觀者，她所能做的，隻是見證這個城市的滅亡。
在城市消失殆盡之前，她忽然哭了。
“表姐！表姐！我靠你是不是有通宵打遊戲了…怎麽睡得跟豬一樣……”
“我來吧，我把她從椅子上推下去，你接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