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辭行書
“通兒,你要好好活著,你過得好爺爺就放心了。”蒲知微慈愛地笑著。
“爺爺,爺爺——”蒲通睜開眼睛,環顧四周,看著陌生的房間他很失落,“又是這個夢。”
蒲通全無睡意,穿衣開門,緩緩走到了院中。月色清涼如水,將幽靜的院落籠罩,幾顆點綴的青鬆影子長長。
縱身一躍,蒲通上了屋頂,坐在上麵,靜靜躺下,看著空。就像三年前的那個夜晚,隻是他再無淚水,三年前那個夜晚他已經將淚水流幹了。
那晚,得知自己的師父洛步絕死亡,他渾渾噩噩走到了鐵鍋山。躺在師父經常練劍的地方,淚水若泉湧。
這個世上,蒲通有兩個親人,一個是將自己撫養成人的爺爺蒲知微,另一個就是教自己劍法的師父洛步絕。至於自己素未謀麵的父母,他沒有怨恨,但是也沒有半點情感。
可是,現在兩個至親都因為自己死了。爺爺的死他已經很痛心了,現在自己的師父也因為保護自己而死,他的悲傷開始轉向仇恨。
他恨,恨那個偷換自己考卷的人,因為這一切都是從這裏開始。那人偷換了自己的考卷,還不肯罷手,居然要至自己於死地。
這些已經讓他屈辱難忍,但是他還不至於恨。他的恨,來自兩個看著自己長大的老人被牽扯其中。
“我要你血債血償!”蒲通咬牙,握緊的雙手因為用力滲出鮮血。
突然,他楞了一下。看著清涼的月色,他想到了爺爺,想到了最後留給他的兩個字:“保重”。
“爺爺,爺爺——”淚水再次噴湧,他的心好像被掏空了般難受,看著這個世界,他突然覺得世界好大,好空曠。
蒲通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心神疲憊的他隱約聽到了爺爺的呼喚,還有師父那威嚴的聲音。
“通兒,好好活著,不用擔心我,好好活著。”蒲知微的聲音傳來,帶著關切,“日後一個人也要好好的,下無不散的宴席,去吧。”
“癡兒,哭哭啼啼像個什麽樣?叫你好好活著,明白嗎?”洛步絕的聲音仍舊威嚴。
“爺爺……師父……你們在哪兒?我來找你們,你們在哪兒?”蒲通欣喜的靠近,可是一團揮之不去的黑霧始終將他籠罩,他隻能聽到聲音,卻看不見思念的麵容。
“爺爺……”蒲通皺著眉頭醒轉,看著空曠的鐵鍋山,他不禁自嘲一笑,“夢,都是夢罷了。”
月色仍舊涼涼,銀輝灑落在他的臉龐,伸手摸著微涼的臉頰,他拭去淚水。
“我會活著,活得好好地,很好……”
蒲通摸著懷中爺爺的遺物,緩緩打開包裹,顯露出來的是一本陳舊的古書。書冊的封麵被歲月侵襲早已模糊不清,翻開,裏麵是一張張圖畫。
那是一匹駿馬的圖,每一幅都活靈活現,將駿馬的不同姿態描繪出來。本來是畫工精湛的古畫冊,但是蒲通卻發現了不尋常的地方。每幅畫中駿馬的眼裏都有一個不同姿態的人影,那身影連起來,是一套神秘的身法。
“這是——”蒲通眼中驚詫一閃而過,漸漸沉溺在那套身法當中。
再抬頭,色微亮,東方已經魚肚白出,朝陽緩緩升起。蒲通將那卷古畫冊收起,揣入懷中,離開了這個他生活多年的地方。
蒲通望著已經縮的村莊,那個他生活了多年的村莊,沒有眷戀,隻有難以掩飾的哀傷。
……
“果然最過無情的就是老,世事變遷,人間悲歡離合看在眼中,卻一如常態。”蒲通握著手中的古畫冊,搖頭輕笑。
“是啊,地不仁,千萬年不改其顏色。”一個聲音響起,蒲通望過去,是許劍仇。
“謝謝你。”許劍仇將一壇酒扔給蒲通,在不遠處坐下。
“謝我什麽?”蒲通微微一笑,“謝我沒殺你?”
“不是,謝謝你提醒我。”許劍仇看了一眼拿著酒,卻並未入口的蒲通,“怎麽,不敢喝?”
“有什麽敢不敢的,隻是沒想到你會來找我。”蒲通拍開封泥,將酒倒入口中,“你是個聰明人,會找到答案的。”
“我已經找到了。”許劍仇看向蒲通,道。
“是嗎?那真相究竟如何?”蒲通微笑,“我很好奇,也很期待,到底真相會怎樣出人意料。”
“趙秉承的確下令將我許家滿門抄斬,不過不是因為聽信謠言,也不是國師慫恿。”許劍仇像是在一件與自己毫無幹係的事情,淡然的樣子讓蒲通都感到有些意外,這還是那個要執劍報仇的許劍仇?
在許劍仇的述下,蒲通了解了事情的原委。許家人的確是趙秉承下令殺死的,可是,許劍仇和許劍仇的父親也是趙秉承放走的。
當年大劍宗來人,也就是許劍仇的師父,他將許劍仇帶走的時候,是有人暗中默許了的。而默許此事的人,正是當今皇帝趙秉承。
趙秉承暗中傳話,將許劍仇和許挽風放走。他們父子二人從此分開,許劍仇進入大劍宗當了首席弟子,而許挽風則是前往了摩耶國做了大官。
“今夜之後,我會離開這裏。”許劍仇猛灌一口酒,無悲無喜地看著蒲通,“你的落影劍術對我幫助很大,謝謝你讓我接觸到了一個從未想過的世界。”
“不用謝,我喜歡你這種朋友,平時一個屁都很難憋出來,但是真的很將信義。”蒲通將手中酒拿起來,“祝你前途坦蕩。”
“好!”許劍仇與蒲通遙遙相對,再次痛飲,再次放下酒壇,許劍仇鄭重道,“我會帶趙羨清離開,你也快點離開,這裏不是善地。你再攪和,那個人絕對不會放過你。”
“你等等,這個給你看看,看完了前往伯府,將它交給我師父。”蒲通將古畫冊扔給許劍仇。
“這是——”許劍仇眼睛一亮,同樣發現了畫中駿馬眼睛裏麵的奧妙,不過他出來的話卻讓蒲通意外,“沒想到你還有這種絕世劍法,多謝。”
“劍法?”蒲通微微一怔,旋即笑道,“隨你怎麽看,看完了將畫冊給我師父。不定他老人家一高興,能給你們指一條明路。”
“你——”許劍仇深深看了一眼蒲通,再次開口,“故事我講完了,再提醒你一次,快點離開梓京,否則那人不會放過你的。”
“你是血影教主?”蒲通輕笑,“我也沒想過正麵與他交鋒,我隻是想——”
“不管你想什麽,都沒用,那人比你厲害。無論武功,還是智謀,你都不是對手。”許劍仇深深看了一眼蒲通,“你要是阻礙他,他輕易就能殺了你。”
“這——”蒲通眼中閃過深深的忌憚,隨即釋然,輕笑道,“因果早已種下,我必須了解,否則離不開。”
“那你快些解開因果吧,那人——”許劍仇欲言又止,再次深深看了一眼蒲通,“罷了,該的我都了,你好自為之。”
“這麽快就將我的話還給我了,真是。”蒲通搖搖頭,看著許劍仇飄然而去的身影,微微歎息,“因果循環,究竟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許劍仇離開,又剩下蒲通一人,望著如水夜色,他的思緒漸漸拉長,延伸到很遠很遠。
遠在皇宮的某處,一個人也如蒲通一般,望著夜空。銀輝灑落,落在他清俊儒雅的臉龐上,讓他看上去飄然欲仙。
“我要帶趙羨清離開。”許劍仇飛身而至,手中緊緊握著長劍,“若是你不同意,我們可以一戰。”
“為了個女人而已,何苦?”青年搖頭,看了一眼堅定的許劍仇,微笑道,“既然你心意已決,那便如你所願。去吧,祝你們幸福。”
“等等。”青年目光微閃,將欲轉身離開的許劍仇叫住。
“錚——”長劍嗡鳴,直指青年,許劍仇身上濃烈的殺意展露無疑,“你想反悔?”
“不是,這個借我看看。”青年伸手,許劍仇懷中一物似被牽引,落入了青年的手中。
那東西正是蒲通交給許劍仇的畫冊,青年看了看封麵陳舊的畫冊,直接翻開,仔細看了起來。
“你——這是別人的東西,你不能碰。”許劍仇想要衝過去奪回,可是青年僅僅瞥了一眼,許劍仇發現自己竟然動彈不得。
“好神妙的功法。”青年平靜的臉上露出震驚,快速將畫冊翻閱完,遺憾地道,“真希望能夠看看後續的功法。”
“你——看到了什麽?”許劍仇狐疑的看了一眼青年,他知道青年看到的絕對不是劍法,否則他不會如此失態。
“還給你。”青年將東西扔還給許劍仇,微微一笑,“你可以走了。”
許劍仇感覺自己恢複了行動能力,收起劍,他深深看了一眼青年,直奔皇宮另外一個方向。
起來,趙秉承其實是一位人人稱道的好皇帝,他不僅文治武功,將趙國變為這片土地少有的強國。而且,他還是一個好丈夫,至今隻有皇後一個妻子。
因為趙秉承專情,所以他也是趙國有史以來子女最少的一位皇帝。他僅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
因為趙羨清是獨女,趙秉承對其百般嗬護,寵愛有加。在其十五歲那年生日,趙秉承將她的住處精心翻修,每一處都很別致,充滿了少女情懷。
此時,趙羨清正坐在涼亭中,雙手托腮,看著夜空。
“公主,您真的該就寢了,很晚了。”貼身宮女看著神在在的公主,聲道。
“別催,讓我再看會兒,不定再等一下他就會來看我了。”趙羨清瞪了一眼宮女,“你先下去,我沒有喚你你不準再過來。”
“這——”宮女當即為難道,“公主,您該就寢了,若是再這樣下去您身子會吃不消的。”
“你走開,聽見沒,走開嘛。”趙羨清起身,將宮女拖出涼亭,拽道寢殿門口,“你在這裏等我,不準過來,知道嗎?”
“公主,您該就寢了,若是讓皇上知道這麽晚了您還不睡覺,會心疼的。”宮女道。
“你少拿父皇來壓我,女大不中留,他再留我我就跟他急。”趙羨清皺皺鼻子,凶巴巴的瞪著宮女,“別妨礙我想男人,不然我先跟你急。”
“這——”宮女哭笑不得,這還是那個乖巧懂事的公主嗎?
趙羨清回到涼亭,再次坐好,雙手托腮,繼續傻傻地看著夜空。突然,她眼睛一亮,看著一道白色的身影飄然而來。
“你終於來了。”趙羨清緊緊抓住許劍仇的手,狠狠掐了一下,“疼嗎?”
“你作甚?”許劍仇甩開趙羨清,看著自己已然被掐破皮的手,狠狠瞪著趙羨清。
“你疼了,這不是夢,不是夢!”趙羨清歡呼雀躍,再次抓住許劍仇的手,“帶我走吧。”
許劍仇愣愣看著趙羨清將一封信放在涼亭的石桌上,然後大大方方走到他麵前,告訴他她準備好了,今夜就跟著許劍仇私奔。
“你那個是什麽?”許劍仇看著石桌上的信封問道。。
“辭行書啊,我都想好了,隻要你來咱們就私奔,信早就寫好了。”趙羨清甜甜一笑。
“……”許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