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長恨此身非我有
“不過你也別到處亂跑，就在房間裏忍著，我可以讓顧維新和林四火陪你打牌，你要是想上網我就給你弄個筆記本電腦，拉條臨時的線……”
“算了吧，幫我弄個VCD機，找點外國碟片。”
“要有碼的還是無碼的？”苗春風問。
“你……”張生沒說出話來，幹脆哈哈一笑，苗春風這是逗他開心呢。
“行了我這就走，機器的事兒我會交待他們做，你有事給我電話，還有啊，別亂打聽案件的事兒，真牽扯進來的話，進不進發展局就由不得你了。”
苗春風走了，張生在房間內老老實實練拳，沒有驚動外麵的探員。
他非常想要見一下小喬，又不知道說什麽好，挽留的話、放棄的話、祝福的話都顯得淺薄而又殘忍。他不知道能為小喬做什麽，如果小喬開口的話，他會不遺餘力。可是小喬那樣的女孩，大抵會和他一樣，不提要求，無怨無悔。
他對小喬心存愧疚，而小喬隻是單純的愛著。
也許自己就不該來到這個時代，張生打了一套拳後停下來，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疑問。自己夢境中的東西實現了，讓自己直接擁有了一個強大的鏡主技能。那你還能說這隻是一個夢嗎？
如果將來，自己真的看見一座古寺，那意味著什麽？
之前自己做過的夢，大量的怪物從洗手間的鏡子裏湧出來，衝向燕京城的街道，肆意地屠殺。
張生不寒而栗，如果文明因此崩潰，他能為小喬做什麽？修個避難所嗎？
外麵有人敲門，張生說了生進，回頭時看見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子走進來，手裏提著個棕色皮包，他進來後衝著張生點點頭，把皮包放在茶幾上，伸出手來。
“我是小喬的哥哥，喬素行。”
張生握了下他的手，喬素行看上去果然和小喬有幾分神似，五官柔和，幹幹淨淨。
“你來幹什麽，我還在隔離，對你不好。”張生請喬素行坐下，讓他自己在茶幾下拿飲料。
“我問過的，你應該沒事了。”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何必呢。”張生不鹹不淡地道。
“我算什麽君子，一介商人而已。”喬素行擰開果汁的蓋子來喝，很隨性的樣子。小喬哥哥整個人給他的感覺就是親和，是真的沒架子，就像是他自己對朋友一樣的感覺。
“君子素其位而行，這應該是您父母的願望吧？”
喬素行詫異，這年頭還有人讀《中庸》嗎？
“我這些天也想過很多，你看我父母希望我能多生幾個孩子，所以就起名叫張生。從人生的開始我們就不一樣了……”張生感覺那個被自己奪走身體的人又活了，或者從來都不曾死去，他心中悲憤，語氣沉鬱。
“其實，大家都沒的選擇。”喬素行道。
“我相信你說的，所以你沒必要來。”
喬素行把棕色皮包的拉鏈打開，道：“這裏是五百萬不記名債券，華夏銀行發行。”
“不會吧，在父母眼裏，小喬就值這麽點錢？”張生忍著憤怒，那是他身體上的自然反應，和遊騎兵無關。
他原本以為，如果出現這種局麵，他可以把錢摔在對方臉上，或者開開心心的收了。他從未想過要質問對方。
“別想多了，這是我存的一點私房錢，你可以拿了後辭職，去南亞玩兩年。”喬素行和和氣氣，說話的樣子唯恐傷人一般。他甚至點名了這不是分手費，張生願意的話，拿了之後還能跟小喬去南亞，偷偷約會都無所謂。
“你覺得我有臉拿嗎？”
“換成是我就會拿著。”
“為什麽？”
“這是我給妹妹存的嫁妝，將來她要是結婚，我就讓她帶過去。你要是不拿呢，反正也會便宜別的王八蛋。”喬素行口吐芬芳的時候，還是那麽儒雅。
張生的話都被噎了回去，喬素行又道：“我隻是她的哥哥，不是父母，對我來說她能開心就好。你要是有個妹妹，總不會不管不顧吧？”
話是這麽說，可張生明白，不管出於怎樣的原因，結果都是一樣，就是他收了錢。
收了錢，再不會有人覺得他是為了愛情。
張生把棕色皮包拿過來，從裏麵抽出一疊不記名債券，五千一張的麵額，算上利息的話還不止五十萬。除了十捆債券之外，皮包裏還有一份轉讓文件，雖然是不記名債券，可是一次兌換五百萬還是會觸動銀行的審查機製，調查張生財產來源。
張生把文件留下，債券塞回皮包裏，他抽出碳素筆，在轉讓文件背麵勾勒線條，很快就繪成了一幅畫。
喬素行沒有打擾張生，紙張背麵畫的是一男一女背影，並肩坐在石頭上，前方湖麵波光粼粼，垂柳依依，天上一行雁陣，地上灑著落葉。
左麵空白處豎著寫了一行字——長恨此身非我有壬午年秋張生
在落款旁邊，張生還手繪了一個複雜的印章。他在紙麵上吹了吹，然後把文件又塞回棕色皮包裏，推給喬素行道：“幫我個忙，把這幅畫送給小喬。”
“這是五百萬，還有超過百分之六的年利率。”喬素行道。
“謝謝你，讓我見識過了。”
張生很想要這五百萬，有了錢，他能在兩年時間內修煉到大龍翻身的境界，穿上七百二十斤重的換龍衣。可他做不到，他不想對不起鏡界洗手間地麵上那鮮血凝聚的名字。這身體已經是他的了，卻還在不聽話的想要流淚。
他畫的是張生和小喬在未名湖畔定情，也是初秋的天氣，陽光灑在臉上，湖麵也有著金色，小喬對他說：“當年就在這個地方，有人說他愛我，你生不生氣？”
“氣的要死。”
“我沒答應他呀。”
“那答應我吧。”
“好。”
長恨此身非我有，就是字麵的意思。喬素行不知道，他以為張生說的是小喬處境，無法脫離喬家肆意妄為。
張生多希望這愛情是自己的，或者他從來沒有到過這個時代。
不能肆意妄為的人是他啊，夢境中的化龍變成了他的鏡主技能，他在影響和改變著這個時代。而他還做過更可怕的夢，在夢裏，鏡界中的怪物從他家的鏡子裏蜂擁而出，衝到燕京城的街道上肆虐屠殺。
他能做的，隻是為小喬守護住這個時代的文明，而不是對抗喬家，搶來愛情。
他從末日走來，毀滅了昨天——奧古斯都《預言書》，第一卷·第一章。
“錢我給過你了，這五百萬就當是你送給我的，很可惜不是交易。”喬素行收回他的不記名債券，對張生道。
“你希望我拿小喬來做交易？”
“我是說，咱們兩個少創造了一千萬的GDP。”喬素行說笑話，張生也笑了。小喬的哥哥氣質儒雅，對他也毫無惡意，他應該是個好哥哥。
喬素行又道：“以後你需要投資可以直接來找我，一千萬以下的可以不經過公司。要是有更大的項目，你就得寫完備的策劃書了。我電話和小喬的隻差一個數字，末尾號是8，我要是不在燕京城，會安排專門的人接待你。”
“你有生物研究項目嗎？實驗室那種。”
“沒有，我在燕京城主攻方向是互聯網，打算介入人工智能領域。生物科研方向也是非常燒錢的，同時燒燒不起。”
“我在隔離，不能送你出去了。”張生站起來，喬素行又拉開皮包拉鏈，抽出兩張債券放在桌子上。
“來的匆忙，沒帶禮物。”
張生沒拒絕，他把喬素行送到門口，看著小喬的哥哥離開，感覺整個身體又被抽空了一次。
他算是答應了喬素行，從此不見小喬。
不是自己的，終究要走。
張生安安靜靜度過一整天，一直等到晚上十一點鍾，他用毛巾纏上三把手術刀，揣在病號服口袋裏，又在另外一個口袋裝上巧克力，拿了兩個別針，然後來到病房門前。走廊裏亮著燈，空蕩蕩的，顧維新和林四火在對麵房間休息。
他們兩個也不是專門監視張生，苗春風在跟進探員感染的案子，這兩個發展局探員真正的任務是生化危機。
張生的左眼目光落在鏡主之印上，開啟了臨時鏡界通道。
鏡界內的病房也開著燈，張生取出一把手術刀，推開房門進了走廊。走廊裏有些黑，除了他的房間，隻有對麵房間還亮著燈。他巡視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鏡界生物。張生正為小喬的事情想要發泄，否則不會主動尋找麻煩，畢竟龍虎鏡沒帶在身上。
現在的感覺，是一拳打在空處，讓他不甘心。
他來到樓梯口，側耳傾聽，上麵傳來聲音，他就沿著樓梯往頂層走。他的病房在八樓，這棟樓一共就十二層，上麵還沒超過探索距離。
張生是赤腳進來的，走路悄無聲息，他借著微弱的光沿著樓梯向上，走到十一層半的位置時，轉過身，就看見十二樓的樓梯盡頭有一扇鐵門，整個十二層用欄杆封住。鐵門開著，走廊裏是密密麻麻的鏡魔，都朝著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