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回家
與岑氏之戰,終於算是收尾了。
主戰場遷徙到阿濟都後,雍軍一路長驅直入、勢如破竹,反觀岑軍軍心渙散,節節敗退,最後以岑氏遞了降書,告終。
此戰曆時四個月,將士們終於可以凱旋榮歸。皇帝十分高興,極為隆重的接見了言子期以及同行的岑氏使臣,並授言子期勇毅侯,賞賜不計其數。待到傍晚,天氣漸涼,他吩咐阿笠叫了輛馬車,載了安思鬱在其中,回家。
安思鬱仍是一副男裝醫師的打扮,坐在馬車裏惴惴不安。當時,新婚第二日,言子期便奔赴喀納戰場,她便麵見了莊靜郡主,試探著問是否可以同去。莊靜郡主以為自己聽錯,勃然大怒,斥責她無禮數無教養。待到第三日,新娘回門,安思鬱自己回家拜見父親,恰好遇到了打點行裝預備奔赴前線的師父李濟世,當下便偷偷央他帶自己同去。
李濟世幹脆的拒絕了她,告訴她今時不同往日,她再也不是那個在家中可以肆意妄為的大小姐,既做了別人家的媳婦,定要遵別家規矩,循規蹈矩。而安思鬱從小便覺得,無論男子女子,都應堅持自己的原則,做應做之事,哪是能聽得這話的,腦中一轉,假意答應,回到言家後,便也偷偷收拾了行裝,給自己的婆婆匆匆留了封書信,趁著月色溜出了言家。
開溜這種事,對她而言可謂是輕車熟路。次日,李濟世趕馬驅車上路,離了燕都城門,郊外幾十裏的地方,下車休息,待回車上時,愕然發現車裏多了一個小腦袋衝著他樂,行李和藥箱差點占了馬車一半的位置,簡直是哭笑不得,萬分無奈。李濟世是最禁不住他人伏軟做低萬般央求的,尤其是他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徒兒,考慮到她確實醫術了得,也暗暗想著照顧她的小女兒情態,便同意攜了她同去。
四個月說慢不慢,充實非常,過去的很快。馬車接近言府時,安思鬱突覺心頭慌亂,這才覺察自己所做留書出走之事的確不妥,怕是以後難給這位婆婆、以及言府上下留下好印象了。
想到這,她心下懊惱,覺得自己的確太過,應該會有更好的處理方式……或許……
但是在那當時,若有更好的方式,她也不會如此莽撞了……
越想越覺心下不安,安思鬱輕掀馬車窗前幔簾,探出頭去,輕喚道“將軍……”
言子期正與阿笠兩人一前一後騎於兩匹駿馬上,聞言低下頭看她,道“何事?”
安思鬱趴在馬車窗沿上,雙眼很誠懇的望向言子期,一臉近似諂媚的笑容,道“待會兒……你幫幫我唄……”
言子期聞言將頭別過,不再看她。一本正經道“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後果。”
“你……”安思鬱被噎住,悻悻然放下窗幔,縮回馬車。言子期卻又望向她小腦袋消失的位置,唇邊淺笑,無奈的搖了搖頭。
阿笠就在將軍身後,看到這一幕,驚得差點從馬上掉下來!
在戰場的這三個月,他知鬱醫師是一直與將軍同帳歇息,凱旋而歸時,將軍也將“他”時刻帶在身邊,而一進燕都後,將軍便讓自己雇了馬車,親眼見到鬱醫師坐了進去!
新婚之夜丟下妻子奔赴戰場,與同為男子的醫師曖昧不堪,如今竟然帶著這醫師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
“太有本事了,不愧是將軍!”阿笠連連咂舌,自言自語道。
將行至言府門口,遠遠望見小妹言知令帶著家仆眾人在外等待,見到言子期,高興大叫道“兄長!阿笠哥!”
言子期與阿笠在門前下馬,阿笠向明秀妍麗的言知令施禮道“三小姐。”
言知令亦還禮,笑意盎然,阿笠心中一亮,臉卻緋紅幾分。一旁的言子期卻去掀起馬車門幔,一個身著男裝醫師之人徐徐而出。言知令見到此人,先是一驚,隨即似是了然,麵上卻多了幾分為難之色,喚道“嫂嫂……”
“小妹……”安思鬱極為不好意思的尬笑著,點了下頭。
一旁的阿笠驚得下巴都要掉了,重複道“嫂……嫂嫂?”
安思鬱尷尬之色無法掩飾,為這三個月的隱瞞對阿笠歉然一笑。言子期四下張望一番,疑道“為何不見母親?”
以往,言子期出征歸來時,無論手頭有何事,莊靜郡主定會在言府門口相迎,但這次卻全然不見其身影。言知令聞言,徐聲道“母親說,兄長和嫂嫂回家後,不必先麵見於她,要先入宮麵見聖上和娘娘,謝指婚之恩,再去安宅拜見安大人回門,然後……然後……”阿令亦有些尷尬,小聲道“然後自行去祠堂領罰……”
聽到“領罰”二字,安思鬱一臉的生無可戀,知道這一頓罰肯定是逃不掉了。
從前在家中時,父親罰她可所謂是用盡了方式,輕的是抄書罰跪,重的有斷食挨打。罰的多了,臉皮似乎也厚了許多,一般小打小鬧的懲罰她根本不在意。可是這畢竟是別人家,被別人的家長懲罰,安思鬱隻覺一股從頭頂流向腳跟、再湧回頭頂的難以言說的羞愧之感滿溢周身,令她有些睜不開眼、抬不起頭……
莊靜郡主果然說到做到。二人回屋分別沐浴更衣後行至郡主堂屋請安,卻被侍女攔在門外,晚飯時,亦不見郡主蹤影,隻是傳了話讓他們自行用膳。安思鬱心中過意不去,自己恣意任性,連累言子期也被遷怒,言子期卻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卻也始終不發一語。
晚飯後,二人回到四個月前成親的臥房,陳設較二人新婚那日並無太大變化,安思鬱卻覺有些微妙起來……
在喀納和阿濟都戰場的後三個月,她與言子期,幾乎都是同屋而眠,除第一日同床而臥外,其餘的日子,二人雖是分床,卻也離著很近,近到她在他熟睡後,可以偷偷地、肆無忌憚的欣賞他絕美如畫的睡顏……
那段日子,他對她克製守禮,毫無越軌之舉。除偶爾的小傷小痛需她為他包紮處理外,他對她亦絕不多言其他。想想那段短暫的日子,雖然勞累、緊張、身心高度疲倦,但卻是安思鬱這十幾年來,睡過沒有夢魘的、唯一踏實的三個月,亦是她幸福感最強烈的三個月。
那麽,回來之後呢?是如戰場上一般,她可以繼續賴在他的身邊,還是一如新婚之夜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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