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好悔
安思鬱依言抬起頭。抬頭的瞬間,正對上皇帝那張明俊豐逸的麵龐!
待仔細看清麵前之人,皇帝,玄墨辰,完完全全的呆住了!
麵前之人身著盛裝,明豔動人,與那日記憶中那個男裝打扮的小醫師判若兩人,但玄墨辰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她竟就是鬱兒,那個讓他一笑入心的小醫師,鬱兒!
“鬱兒……你是鬱兒?”玄墨辰定定望著她,全然忘記了言子期還在旁邊,全然不顧九五之尊的自己是否失態,喃喃道……
安思鬱見皇帝竟喊出了自己的別稱,不由一怔,半晌,恍然大悟,口中不假思索而出“是你!”
“鬱兒!”言子期低聲出言阻止,安思鬱這才察覺失了禮數,心中一慌,忙又跪下道“請皇上恕罪,臣妾失言。那日臣妾不知是聖上,冒犯了您……”
玄墨辰卻沒有讓安思鬱平身,目光久久駐足在她身上,未能移開半分。此刻的他,麵狀雪白,口中突然道“為什麽?”
此言一出,安思鬱和言子期均麵帶疑惑的望向皇帝,皇帝喃喃道“為什麽是你?”
安思鬱的心瞬間提到了喉嗓間,見皇帝神色有異,想來定是與半年多前偶遇皇帝的事有關,心中不禁哀歎自己太過倒黴,平日裏散漫無矩慣了,還是給自己招來了禍事,說不定還會連累將軍。正待懊惱間、不知該如何應對之時,忽聽一旁的言子期亦跪倒在地,口中道“皇上,內子之錯,原是微臣管教無方。微臣願代其受罰,還請皇上勿要動怒,有損龍體康健。”
安思鬱原是心中很怕的,聽到言子期如此說,心中卻感到沒那麽怕了!同時,方才抵不住的暖情蜜意,此刻直湧心頭!
他以“內子”來喚自己,雖不知具體何事但仍回護於她,甚至願代她受罰……
可是,他回護的究竟是“言夫人”這個角色,還是名為安思鬱的自己?
大概還是“言夫人”吧!安思鬱輕咬了下嘴唇,方才的暖情蜜意似乎被一盆冰水瞬間澆透,將她拉回了不願意麵對的現實。她定定神,向皇帝叩頭道“臣妾昔日莽撞,未曾想已犯下不敬之罪,願領責罰。將軍對此並不知情,還請皇上勿要遷怒將軍。”
聽到二人竟竟跪拜請罪,皇帝這才回神,頓覺自己剛竟在臣子前失態,大為不妥,便勉強恢複了天子之態,背過身去,嗓音略帶啞然道“沒有那麽嚴重,不知者不怪,你們平身,去看看淑妃吧!”
“是……”二人帶著滿腹疑惑退下。尤其是言子期,他幾乎從未見過皇上這般模樣,皇上,是怎麽了?
目送二人告退,離開雍明宮,玄墨辰慢慢回到龍案旁坐下,緩緩拿起一本奏折,目光,卻飄忽遊離,並未多在奏折上停留半刻……突然,他站起身,信手一揮,龍案上原本堆滿的奏折,盡數落地!
為什麽,為什麽會是如此?
雖然他曾想過,那鬱兒是否是官家女子出身,是否有一日可能會站在延嗣亭前待他挑選,是否會再與她見麵,再見麵之後是怎樣的一種情形,她身著女裝好不好看,她的笑容,是否依舊燦然甜美?是否下一次見麵,他就能把她帶回皇宮,帶到他的身邊……然而,無數個場景、無數種設想,他萬沒想到,會是今天這樣一個結果!
當朝三品學士安如柏之女,安思鬱,那日本是參加了延嗣亭選侍的,是他,是他自己,親手將這個名字從選侍女子名冊中劃去,亦是他,親口下了一道聖旨,將她指婚給了言子期!
哪怕太後質疑甚至阻止這一切發生,他仍堅持了這個決定!
突然!曾使他微有疑惑的某件事,在他麵前瞬時明朗!
選侍時的那氣味獨特卻很好聞的香氣,那言知儀身上所佩香囊中的香氣,不就是安思鬱身上的味道?
那日集市邂逅,方才金殿謝恩,那微弱卻仍被他覺察出的香氣,分明就是那枚繡工不忍直視的香囊所散發之味!
他更是恨極了自己!為何選侍那日,他覺得這個味道很熟悉,似乎在哪裏聞到過,竟忘記了這就是屬於她的味道!
哪怕,選侍那日他憶起了這一切,都不會如現在一般不可挽回!
心中已攪作烈火一團,無限的悔意,夾雜著說不出的恨意,頓時吞噬了他身為九五之尊的理智!
隨手抄起一盞茶杯,狠狠擲出!茶杯落地粉碎,炸裂般的碎瓷片在迎麵來人腳邊散了開。那人一愣,忙道“皇上,這是怎麽了?”
未經通報可直接出入雍明宮的人,除了太後,便隻有瑾甯長公主玄諾琪了。見皇姐前來,皇帝稍稍冷靜了些,閉目扶額,眉頭緊皺。
長公主望著這一地狼藉,一臉錯愕,問道“何事惹皇上如此動怒?”
玄諾琪與玄墨辰姐弟感情甚好,說長公主是皇帝最為信任之人,也不為過。無論國事家事,姐弟二人幾乎無所不言。沉默片刻,玄墨辰喃喃道“皇姐,朕見到她了……”
“她?”長公主一怔,迅速反應過來,“皇上是說,那個醫師鬱兒?皇上見過她了?”
“對……鬱兒……朕見過她了……”
長公主聞言欣喜道“皇上能再見到她,說明緣分使然,這是好事。”
“好事?”玄墨辰的臉色愈加陰鬱,苦笑道“是好事,本該是好事,卻被朕親手毀掉了。”
長公主聽他如此說,眼中驚疑之色愈濃,忍不住詢問道“那鬱兒,究竟是何人?”
“她……”玄墨辰跌坐在龍椅上,雙目緊閉,頹然道“她是安如柏的女兒,被朕一道聖旨,親自指給了言子期!”
“什麽?”長公主聞言吃了一驚,脫口而出。“她是安如柏的女兒?”
玄墨辰罔若未聞,半晌,他緩緩開口道“皇姐,朕好悔……”
他好悔,悔在沒有多問一句,多看一眼,多堅持一下,便做了決定。
長公主緩步上前,在龍案之前站定,望著弟弟柔聲道“這不是皇上的錯,那時皇上又怎會知曉鬱兒就是安如柏的女兒?”
玄墨辰繼續沉默,忽地,他眼中似有跳躍的火苗閃過,急切的望著玄諾琪,道“皇姐,鬱兒本就應該屬於朕,對不對?”
玄諾琪一驚!在皇帝的眼中,她似乎看到了一絲透著極為危險氣息的希望!這危險的希望,很容易就會將目前的平和、平安、平靜,吞噬的幹幹淨淨!
她大驚失色,不住的搖頭,堅決道“她不屬於皇上。”
“不!”玄墨辰眼睛紅紅的看著玄諾琪,幾乎是咆哮著懇求道“朕可以重新讓她回到朕的身邊!”
“你不可以!皇上!”玄諾琪緊握皇帝雙肩,幾乎用同樣大的聲音道“木已成舟了,皇上!她如今是臣子的妻子,你不能……”
不能什麽?玄諾琪已經說不下去了,可是玄墨辰懂。
他痛苦的閉上雙眼,又緩緩張開,眼神茫然又無助,玄諾琪心中一酸,極為心疼……
他深吸了一口氣,苦笑道“朕不會這麽做的。”
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玄墨辰恢複了天子的端正坐姿,目光漸漸平順,情緒盡藏眼底,緩緩道“這件事,朕不會再提了。”
玄諾琪默默地彎下腰,拾起了一些方才被他掀翻在地的奏折,整理齊整,放到玄墨辰麵前,輕聲道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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