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挑釁
言母莊靜郡主,其母是先皇親姑姑安陽公主,自己亦是先皇表姐,從小便與先皇玩在一處,自與其他同等級封號的郡主不同,如今無論是故去的丈夫,還是意氣風發的兒子,均是朝中重臣,女兒亦是皇帝寵妃,其本人在燕都的地位不可小覷。今日既開了這樣的口,佟敏兒自是喜之不盡,忙道“多謝夫人抬愛,敏兒定當侍奉夫人如親母般。”
“言重了。”言母淡淡一笑,隨即輕抬手臂示意了下,她身後的荷香立即走出,向佟敏兒恭敬說道“距此十裏開外的近郊處,有一座言家別院,雖不十分大,也可遮風避雨。若姑娘不嫌棄,奴婢這就吩咐他們將那裏收拾出來,贈予姑娘,從今往後,姑娘可不必再受顛沛流離之苦。”
言家的別院,即便再“不十分大”,在這燕都寸土寸金之地,也絕非普通人家可比,而說“可遮風避雨”隻不過是謙之又謙而已。這樣一座宅第贈予佟敏兒,已是極慷慨之舉。但佟敏兒聞言,卻是驚異之色拂麵,似有怨懟的望了一眼安思鬱,遂向言母行禮道“感謝夫人美意,但敏兒想要的,並不是這些……”
“哦?”言母眉尖微挑,道“那姑娘想要什麽?”
佟敏兒飄飄下拜,眼望言母道“敏兒,想要留在言府之內。”
安思鬱一怔,她深知佟敏兒的心思並不單純,留在言府,應是心中依舊對言子期有所眷戀。她不禁望向言母,見言母卻是表情如常,淡淡的道“並非本夫人不願佟姑娘留在府內,隻是府內人多口雜,姑娘恐難得清靜。”
“敏兒不要清靜。”佟敏兒回道“敏兒想要留在子期身邊,照顧子期。”
言知令大驚,昨日佟姑娘在少夫人麵前摟抱將軍的事,幾乎鬧到全府上下人盡皆知。雖已知這位佟姑娘是怎樣的心思,她也卻未曾想過她竟在自己母親麵前如此直白的講出。而安思鬱聞之一動,正欲開口,卻見言母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便頓住不發一言。隻見言母淡淡微笑,道“姑娘之意我已知,隻是府內如今人手眾多,無須姑娘費心勞神,何況姑娘對我言家有恩,怎可讓姑娘為婢,服侍他們夫妻?”
佟敏兒聞言,眉宇微皺,臉上似動了動,輕咬了下豐潤的下唇,亦微笑繼續道“我見府內事務眾多,想來少夫人也是無暇全身心打理,我可為姐姐分憂。”
方才她的表述,已是分外直白無遮掩,以言母的智慧,絕不會不知她是什麽意思,但言母輕描淡寫幾句,看似處處為她著想,實則卻是斷了她的小心思!果然,言母隻是輕笑一聲,目光輕輕掃向安思鬱,道“我家的少夫人另有需要做的事,府中事務,從不需她來操心。”
此話一出,佟敏兒與安思鬱懼怔了半分,隻是此驚非彼驚,想法各不同。
佟敏兒未曾想到,安思鬱既為人妻,亦是言府唯一子媳,上下打理應親力親為,而如今卻放著府中上下瑣事不顧,跑到外麵去拋頭露麵,家中竟似也未橫加阻攔,一時語塞……
而安思鬱,卻有些震驚的愣住了!
作為言家兒媳,她看起來的確有些不夠稱職,既未能在婆婆身前盡孝,又未能為言家綿延子嗣,整日男裝打扮在外行醫,私逃喀納、大鬧鄒府、隨軍郴定……似乎自她嫁入言家後,從未給言家帶來過片刻安寧。
雖然,她倒從未認為自己所做的有什麽原則上的不對,但也沒存了言母可能會理解、認可自己的心思,她頻繁離家不願老實待在言府,說到底還是有幾分不願與言母麵對麵的尷尬無言。
然而,她從未想到,今日在言母的口中的她,竟並未像她想象中那般不屑、不堪。
細細想來,麵對這個固執任性、偶會惹禍、並非世俗標準好兒媳的自己,言母雖然冷淡,雖然不喜,但她也從未真正的打壓阻攔過自己。方才的隻言片語反而是維護住了她作為言家少奶奶的尊嚴和臉麵!
安思鬱心中一熱,暖意湧動,隨即也想到對於自己本來的言家長媳職責,自己並未上過多少心,就連言母幾日後的壽宴,她都未能幫上什麽有用的忙,不免深感慚愧和抱歉!
即便她心裏明白,言母大概隻是不想讓佟敏兒進門罷了,倒不是真的想要護著自己,但她的心中,還是莫名的感動了一下……
不同於安思鬱的神遊天外,佟敏兒麵對言母的寥寥幾句,麵上勉強留存的笑意已斂去大半,隻見她直了直身,道“我曾救過子期性命,子期曾許我於玉。向我做過承諾,如今,我自知身份低微不配他正妻之位,隻是想作為侍妾留在他身邊,難道這樣也不可以麽?”
“不可以!”安思鬱的聲音突然間緊隨其後的響起,幹脆而直接,語氣中卻滿是冰冷的、不容辯駁的威嚴。
佟敏兒像是老早就想到了她的回答一般,輕蔑哼道“若他對我的心思,如我對他一般,哪怕少夫人阻止我進言家的門,也阻攔不住子期的心吧?”
佟敏兒直白的望著安思鬱,唇角似笑非笑,目露幾分不屑,幾分挑釁,安思鬱見她如此,隻是淡然一笑,道“若他心屬意於你,我自不會阻攔,也不想阻攔。但是,”她頓了下,同樣回望著佟敏兒那將自信寫滿的雙眼,緩緩繼續道“我說‘不可以’,是因我懂他心中所想。他會遵守照顧你的承諾,但並非是將你納作妾室。他昨日既已言明,對你並無情愛之意,那麽便不會將你留在身邊,誤你終身。”
佟敏兒聞言,臉色微白,雙唇微微翕動,俯身向安思鬱微施一禮,道“若子期心中有我,願留我在他身邊,希望少夫人記住今日承諾,不橫加阻攔。”
言畢,佟敏兒徑直轉身離去。言母望了望安思鬱,竟向她微微頷首,似是有讚許之意。安思鬱微覺驚異,還未細想,又聽言母淡淡的道“無論如何,佟姑娘在言府一日,便不可慢待於她。”
言母其人,雖是愛憎分明,也極少感情用事。即便心中對這位佟姑娘頗有微詞,但鑒於她與家人於子期有恩,自然也是對言家有恩,便也仍是做好了一個主母該做的事。安思鬱忙恭敬回道“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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