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她不想死
容天喬這一陣天天躺著不動,又出冷汗又出熱汗,慪的頭發都酸了,正癢的難受。
既然老太君把群青這個丫頭給送來,自然是白用白不用。她要是不趕快端起千金貴女的架勢,隻怕老太君還不高興呢。
被點到名,群青還有些傻愣愣。但畢竟是做慣了的活,聽到命令手腳自己就動起來。屈膝福了一福,就低著頭去把梳妝台上的百寶妝盒捧來,又拿了一塊素白的帕子。
容天喬大病初愈,身子還虛,天又冷,怕著涼受風,不好用水洗頭。好在大戶人家有專門清潔頭發用的木樨清油,即能去汙,還能養發。隻是要一遍遍的蓖頭發,非常麻煩。
群青在繡閣裏本來就是負責伺候梳洗的,這活她熟。輕手輕腳走到容天喬身後,抖開帕子搭在她肩上。然後從妝盒裏取了木樨清油和象牙篦子。先用清油按摩頭發和頭皮,等油浸潤透了,再用細密的象牙篦子一遍一遍的蓖頭。
她再次偷偷的打量容天喬,越看越是心驚肉跳。
她絕對沒有看走眼,眼前這個人根本就不是三小姐。
論跟三小姐的交情,群青自認是比不過打小就伺候的銀紅。可論對三小姐神態動作的熟悉,她自認不輸銀紅。
容天嬌嗜甜,最不愛喝苦藥。偏偏她有女孩病,每月的小日子格外不順當。
她是未來的王妃,要是不養好身體,將來拿什麽本錢替王爺開枝散葉。事關容家的富貴前程,皇家子嗣繁衍,連大老爺都不避嫌的責令她們幾個,無論用什麽法子,都得讓三小姐按時服藥,調養好身體。
為了讓三小姐按時服藥,別說那些不起眼的小丫頭挨打挨罵,就是得臉的銀紅和乳母劉媽媽,都少不了吃幾頓排頭。
可她剛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個三小姐,安安靜靜的就把藥給喝了。喝完了連蜜餞糖果子都不用,隻用清茶漱口就完事。
這脾氣就不對。三小姐要是這麽好伺候,那真是見鬼了。
想到鬼,她就想到了銀紅,想到劉媽,心裏止不住一陣發冷發毛,趕緊打住。
不僅是脾氣,連長相也不對。
那張臉,粗看跟三小姐一般無二,可細看卻那兒那兒都對不上。
她以前天天給三小姐梳頭,最是清楚容天嬌那一頭秀發,濃密烏黑,就跟綢緞子似的。可就是發質偏硬,梳進宮朝聖的宮裝高鬢得用不少頭油。
可現在她手裏這把秀發,雖然依然濃密,可沒有原先的烏黑油亮,發質也偏軟了。
除了頭發,臉上也好多不一樣。三小姐的眉梢眼角都是往上挑起,就好像有根線吊著。平時瞧著是嫵媚的丹鳳眼,可一生氣瞪起眼,卻顯得格外凶。
這一位眉梢眼角雖然也是往上挑的,卻不是那種硬生生吊起來的感覺。瞧著一樣是嫵媚,可一點也不凶。
還有那嘴角也不一樣,原先三小姐板起臉,嘴角是稍微往下的。現在卻總是微微上翹,仿佛時刻都含著一個微笑,讓人感覺親切。
所以眼前這個,絕對不是三小姐。
可她不是三小姐,又會是誰呢?不管她是誰,她怎麽就能坐在這兒,讓所有人都把她當三小姐呢?
難道她是什麽會戲法的狐妖精怪,把所有人的都騙了?
這不可能!延壽堂背後這個小院,原先是佛堂,供著老太君從護國寺請來的白瓷觀音像。有菩薩鎮著,哪個妖怪敢做法?
想到白瓷觀音,她又想到老太君,耳邊又響起老太君對自己的訓示。一字一句,跟冰疙瘩似的,敲打在她的心頭。讓她激動沸騰的心,一迅速冷下去。
老太君就是容府的觀音菩薩,千眼千手,法力無邊。有這麽一尊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菩薩鎮著,誰敢作怪?
既然沒人敢作怪,那老太君說這是三小姐,就是三小姐。
誰敢質疑,就是質疑老太君。
群青不敢再質疑眼前這個新的三小姐,可心裏還是忍不住會想,原來那個三小姐哪兒去了呢?
她是個聰明的丫頭,往深處一想,就想到了不得了的秘密,嚇得手都哆嗦一下。
“嘶”。
被扯到頭發,容天喬輕叫了一聲。
群青嚇得急忙跪下。
“奴婢有罪,奴婢該死。”
作為現代女性,習慣了人人平等,容天喬可受不了這一套,連忙擺了擺手。
“算了,你也不是有心的。蓖完了嗎?我覺得有點累,想躺一會。”
群青趕緊點頭。
“已經蓖完了。”
“那就都收拾了吧。”
起身,她手腳麻利的給容天喬綰了一個懶髻,順手把清油和篦子也都收回妝盒裏。
錦雲一直在旁邊候著,聽到容天喬說累了要躺下,就扶她去躺下。
群青則把妝盒捧回梳妝台,又被頭油汙了的帕子浸到水盆裏,端著盆子出去洗帕子。
錦雲見她挺會找活幹,表示滿意,自己也樂得清閑。
其實在原來繡閣裏,群青才不幹這種會弄濕手的活。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她可得好好保養。之所以這會子這麽勤快懂事,其實是想找個地方躲一躲,緩一緩被刺激到的神經。
她一個人躲在後院水缸邊洗帕子,腦子裏嗡嗡作響。
原來的三小姐到哪兒去了?不知道。
原來一塊伺候三小姐的丫鬟婆子們到哪兒去了?還是不知道。
老太君交代了,要她好好伺候,不許再犯錯。可她到底犯過什麽錯?
心裏又許多許多的疑問,但一個也不能問出口。群青很清楚,一旦問出口,就是老太君說的“犯錯”,就會被嚴懲。
而嚴懲的意思,隻怕就是讓她到原來的三小姐,還有原來繡閣裏的姐妹們一塊去。
想到這裏,她又渾身哆嗦一下。
水冷,手冷,心更冷。
她好怕,怕死。原來以為自己從庫房裏出來是撿了一條命,可現在想想,不過是從死刑立即執行,換成了緩期。
三小姐是何等身份?她是容府的千金,更是未來的王妃。從真的變成了假的,這不是欺君之罪是什麽?
伺候著這樣一個假貨,她的腦袋就是掛在褲腰帶上,隨時會掉。
她不想死,可要怎麽做,她才能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