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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情歸何處

  “啪嗒,啪嗒一一”破敗的偏房門外,傳來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音。


  “你是誰……”張欣欣聽著消失在門前的腳步聲,抱緊雙臂,開合著幹澀開裂的唇,小心詢問道。


  “是朕。”門外那人言簡意賅的回答著,隨著哢噠一聲,門鎖也被他打開了。


  隨著屋門的打開,一束光也終於照進了這昏暗的屋子,而張欣欣也終於看清了此刻站在她眼前的高大身影。


  手腳並用著,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眼中含淚的撲進了眼前那人的懷抱,喜極而泣的她,根本沒有注意到對方的異常。


  從始至終,對方連碰都沒有碰她一下。


  “皇……皇上……您終於來了……”


  張欣欣抓著那人的衣袖,嗚嗚的哭著,似乎想把這段時間受過的委屈全部哭出來一樣。


  “皇上,小福子說您要賜死我,這是那閹狗胡說的對不對,您說過的,您是心悅我的,所以根本不會賜死我的,對不對,您明明說過的……”


  她抬頭盯著對方的眼睛,想要從對方眼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然而她看到的,隻有對方一寸一寸冷下去的眼神。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也跟著遲疑了。


  “皇上………”


  “小福子沒有說錯,朕的確想要賜死你。”那人向前靠近一步,掐起張欣欣的下巴,眯眼盯著眼前瞬間慘白如紙的臉。


  “不,不可能!”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整個人仿佛都在這一瞬間呆滯了。


  “嗬,有什麽不可能的,難道,你覺得你很無辜,不應該被賜死嗎?”


  張欣欣尖叫了一聲,推開對方的手,腳踝一扭,就跌在了地上,膝蓋磕破了猶不自知,嘴裏一遍一遍的重複著同一句話,“不可能,不可能。”


  男子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眼裏不帶一點溫度,甚至可以說是厭惡至極。


  他蹲下身,強行掰過女子的臉,迫使她與他對視著,嘴裏說出的話更像是一把把尖刀一樣,將女子的心刺的鮮血淋漓。


  “你連自己的父親都可以背叛,朕又該如何確信,你哪一天不會突然背叛朕呢?”


  張欣欣張了張嘴,眼淚又從她的眼眶中無聲的流了出來。


  “皇上,我為了您離開了家族,背叛了父親,舍棄了名譽,事到如今,我隻有您了,我又怎麽會背叛您呢……”


  她扯動著毫無血色的唇角,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伸出小手就緊緊的攥住了對方的衣袖。


  那人沉眸冷哼了一聲,將衣袖上的手指逐一掰開,站起身子不屑道,“朕不會相信你的任何保證,畢竟……人心叵測,”


  “不,不是這樣的,皇上,您在跟欣兒開玩笑對不對,您說過您喜歡欣兒的,您明明說過的!”


  張欣欣掙紮著想要爬起,但高高腫起的腳踝,讓她還沒站穩,就又重新摔在了地上。


  看著逐漸遠去的背影,她拚命爬向那人的腳邊,終在對方即將倒到達門口處時,拉住了他的衣擺,然後順勢緊緊的抱上了對方的腿。


  冰涼的小臉,貼著他尚有餘溫的腿來回摩擦著,啞聲哀求道,“皇上,您讓欣兒做什麽都可以,求您別拋棄欣兒。”


  那人狠狠的踹上了張欣欣的胸口,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咳咳,皇上……”


  張欣欣的嘴裏不斷往外溢著鮮血,掙紮著抬起手,向前方的虛空中抓去,抓向那個她終極一生也無法觸及的人。


  “蕭哥哥……”她無意識的吐出一個名字,最後眼前一黑,手也無力的垂了下去。


  待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天空中已經布滿了星辰,她看著從窗縫中散落在地上的光,眼裏一片空洞,像是丟失了靈魂的木偶。


  隻有那微弱起伏的胸口,才依稀證明著,她還活著。


  “叩叩一一”


  門外有人輕叩著門,但張欣欣就像是恍若未聞一樣,躺在那裏動也不動。


  門外的小紅眼神閃爍不定,正想打開門鎖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從遠處傳來的腳步聲。


  心下一驚,趕緊轉身將身影隱沒進了轉角的黑暗中,控製著呼吸,悄悄的向外窺探著。


  她怎麽也沒想到,突然出現在這裏的人竟會是蘇瑾。


  蘇瑾四周環看了一下,正想離開的時候,突然聽到了極其微弱的呼吸聲,聲音所傳之處,正是她身後的屋子。


  這裏隻是一處廢棄的偏房,平日裏根本不會有人來,難不成,有蕭墨行的餘孽偷跑到這裏來了?


  化手為刃,對著門鎖就一掌劈了下去,堅硬的玄鐵應聲而斷。


  隨著門被這個“不速之客”給打開,月光也瘋狂的湧了進去,濃重的黑暗也霎時間被驅散到了角落。


  “你是……張欣欣?”


  蘇瑾看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有些不確定到底是不是張欣欣,蕭墨淵不是說,小福子已經帶她去休息了嗎。


  那現在擺在她眼前的,又是怎麽回事。


  張欣欣聽到有人叫她之後,劇烈的咳喘兩聲,待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蘇瑾之後,她瞳孔一縮,整個人都劇烈的顫抖起來。


  看著不斷靠近的蘇瑾,她尖叫出聲,“我告訴你,皇上隻不過是在和我開玩笑罷了,根本不會殺我的,你若是殺了我,皇上是不會放過你的!”


  蘇瑾皺著眉,將手覆蓋在她的額上,果然,掌下的溫度滾燙無比,若不是自己今晚偶然出現在這裏的話,她即使不死,估計也會被燒成癡傻。


  “你說蕭墨淵要殺你?”蘇瑾將藥撒在她胸口的黑紫處,擰著眉頭問道。


  蕭墨淵明明說過會保她性命無憂的,怎麽會突然要殺了她呢,難道其中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


  “小姐,奴婢找您好久了,您怎麽會變成這樣?”小紅聽著屋內的動靜,突然跑了進來,撲到張欣欣的身邊哽咽道。


  “皇上要殺了你家小姐?”蘇瑾盯著悲戚的小紅,總感覺有哪裏不太對勁。


  小紅抹了抹眼淚,跪在蘇瑾麵前,磕頭哀求道,“蘇姑娘,奴婢也是剛剛才知道皇上要殺了小姐的,求您救救小姐吧,奴婢知道小姐過去有得罪過您的地方,小紅願以身相替,將這條命給您,求您救小姐一命吧!”


  蘇瑾看著眼前那張疤痕交錯的臉,無奈的歎了口氣,“你在這裏先好好照顧她,我去去就回。”


  小紅含淚點頭,再抬頭時,屋子裏已然不見蘇瑾的身影。


  回頭打量著張欣欣狼狽的樣子,她突然笑了,笑的眼淚都掉了下來,“小姐,您知道我是來幹什麽嗎,我是來送你下地獄的,哈哈。”


  說著,就執起匕首就對上了張欣欣的胸口,看著對方驚恐的表情,她突然感覺心中暢快無比。


  “你這賤婢,想要弑主嗎!”


  “對呀,奴婢想要殺你很久了。”


  小紅低低的笑著,拿出一包粉末就倒進了張欣欣的口中,這是一種啞藥,隻要吃了,就無法發出聲音了,並且還會限製她的動作。


  手中的匕首順著她的胸膛漸漸的抵上了她的臉,然後毫不猶豫的刺向她的眉心,一路劃至到下巴。


  頃刻間,那張嬌顏被這一刀劃成了兩半,曾經那雙誘人的唇,也被切開成四瓣,皮肉外翻著,駭人無比。


  “小姐,疼嗎,哈哈,你知不知道你毀了奴婢的臉時,奴婢也好疼好疼呢,哈哈。”


  小紅摸著臉上的傷疤,眼裏閃過狠厲之色,拿著匕首就又從張欣欣的左耳根,劃過了她的右耳根。


  張欣欣不能說話,隻能用眼神向小紅哀求著。


  “小姐,您記不記得,奴婢當時這是這樣求您的。”


  小紅抬起手,舔著匕首上的血,配上她那張猙獰無比的臉,宛若從地獄裏爬出來索命的厲鬼。


  “小姐,有一件事情你還不知道吧,與你同床共枕的人從來都不是皇上。


  你難道沒有發現,每次你想要去找皇上的時候,那人都會先你一步出現嗎,那都是我去通風報信的,你癡癡念念的從來都隻是個笑話而已,哈哈。”


  張欣欣的身子僵住了,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徘徊在她耳邊的就隻剩下一句話:不是皇上。


  “啊……啊……”張欣欣嘶吼著,恨不得生撕了告訴她真相的人,為什麽要告訴她,為什麽要讓她看到血淋淋的真相。


  “哈哈哈,小姐,你是不是想知道那個人是誰?”小紅瘋狂的笑著,同時將匕首重新抵在了她的胸膛,噗嗤一聲,匕首就盡數沒了進去。


  “小姐若是想知道那個人是誰的話,就去地獄去尋吧。”她嬉笑著拔出了匕首,隨即就刺進了自己的喉嚨。


  溫熱的鮮血從那道傷口四下噴濺著,無比疲憊的身子也終於倒了下去,在合上眼睛的那一刻,她的嘴角微微勾起。


  太好了,終於解脫了,這是小紅死前想到的最後一句話。


  而另一邊的蕭墨淵在聽到蘇瑾的話後,也在第一時間內趕到這裏。


  “怎麽會這樣……”蘇瑾看著血泊中的兩人,趕緊上前一步查探起兩人的脈搏,小紅已經當場死亡,但張欣欣還尚有些氣息。


  以銀針勉強吊口氣後,她才緩緩的整開了眼睛,當看到不遠處的蕭墨淵後,她雙眼一亮,但像是想到什麽一樣,隨即又暗了下去。


  “啊……啊……”晶瑩的淚珠像是散落的珍珠般,從她的眼中撲簌簌的砸到了地上,從心口傳來的疼痛已經讓她忘了如何呼吸。


  原來,從始至終都是她的一廂情願啊。


  原來,他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她。


  原來,她隻是一顆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棋子。


  癡纏了這麽久,她的一場空夢也終於可以拉下落幕了,真好。


  還不待蘇瑾解開她的啞毒時,她就合上了眼睛,帶著笑意做起了沒有別人幹擾的,隻屬於她的美夢。


  夢裏,她回到了最初他們相遇的時候。


  她記得,自己第一次遇到他時,還隻是個剛剛喪母的孩童,是那雙對她伸出的手,將她拉出了那永無天日的深淵,從那個時候起,她就留意起了這個少年。


  她第二次遇到他時,是在櫻花樹下,那時,她是剛剛邁入妙齡的少女,僅此一眼,此生就再也無法移開視線。


  她第三次遇到他時,是剛剛冊封的皇後,她與他相識,相知,相伴,助他打點後宮,幫他分憂解難。


  最後他們白發蒼蒼,靠在一起,共看夕陽西下,直到合棺之時,他們的手都還緊緊的牽在一起。


  這個夢既沒有朝廷的紛爭,亦沒有家族的責難,隻有他們兩人。


  對了,他們還有一個孩子,聰慧可人,隻是她看不到他最後執掌江山的樣子了。


  但即便如此,她已覺得此生足矣。


  那滴掛在她眼角上,遲遲不願意落下的淚滴也終於落了下去,就像是它的主人般,不再有任何牽絆。


  蘇瑾看著那張盡毀的臉,眼神無比複雜,從這張臉上,她再也無法看到初見對方時,那種肆意的張揚了。


  宮中的蹉跎,已經磨平了這個女子身上的鋒芒。


  不忍的最後看了她一眼,蘇瑾起身走到蕭墨淵的麵前,拍著他的肩膀歎了一口氣。


  “蕭墨淵,我今日是準備與你告別的,多日以來,感謝你的照顧了,隻是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但你永遠都是我兄弟。”


  蕭墨淵一震,下意識的伸手想要拉住她,但即將要碰到她的手時,他又猶豫了。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起了一切,但他卻沒有理由再挽留她了,這宮中,終究不會是她的歸宿。


  “皇上,您不去追瑜兒姑娘嗎?”小福子不解的問道。


  蕭墨淵握著的拳頭鬆了又緊,最後狠下心,不再去看女子的背影,而是眯著眸看著小福子道,“你是不是該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小福子眸光閃爍,支吾道,“奴才也不知道,大概是張姑娘感覺愧對她父親,所以自殺了吧。”


  蕭墨淵冷哼,一腳將小福子踢飛了出去,直視著他躲閃的眼光,字如珠璣道,“朕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小福子咬了咬下唇,抬頭之間,氣勢也陡然發生了轉變,“對,沒錯,就是我做的。”


  他看著地上的屍體繼續道,“在張呈祥找她的時候,我假扮成您的樣子接近了她,並讓她親信於我。


  那顆活人蠱也是我在花燈節前夕,在您陪著瑜兒姑娘出去的時候,我用計哄騙來的。


  我與她的婢女裏應外合,每次她想找您的時候,她的婢女都會通知於我,直到剛才,也是我扮做您的樣子,要賜死她的。


  我就是要讓她絕望,讓她無法再對您心生貪念。”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蕭墨淵盯著他。


  小福子冷笑,“為什麽,就憑那種女人配不上您,她若活著,隻能是您的汙點,我不會讓任何人成為您的絆腳石,這天下,隻能屬於您。”


  小福子笑著,眼裏充斥著扭曲的瘋狂,自己自從進宮開始,就一直陪在他的身邊,為了他,自己甘願扮做一個太監隱其鋒芒。


  他一心為了蕭墨淵,又有何錯處。


  蕭墨淵盯著他的表情,歎了口氣,“你的縮骨功和易容術皆是一絕,待在朕的身邊委屈你了,從今以後,你不必再待在朕的身邊了。”說完,就毫無留戀的轉身離開了。


  小福子的心思,他這麽久以來竟然毫無察覺,說來也真是可笑。


  小福子爬起身,緊緊的跟在蕭墨淵身後,看著年輕君王堅毅的背影,他抿緊了嘴唇。


  皇上,我是不會離開的,因為小福子此生的意義就是服侍於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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