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憶往當年
蘇瑾雖不知道顧子墨到底想通了什麽,但對於他能放棄追殺自己卻是樂於成見了,畢竟墨公子的追殺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隻是不知,當年在草芥街上到底發生過什麽,看來這件事還需要讓楚逸軒好好查一查了。
但具體能查出來多少就不知道了,畢竟當年那個破敗的難民營早已不複存在了。
蘇瑾無奈的歎了口氣,剛轉身想要離開的時候,突然聽到從身後傳來了一道極輕的樹枝斷裂聲。
“誰在那裏!”
蘇瑾厲喝,衣袖翻揚,轉腕間就射出三枚銀針,鐺鐺鐺的沒入傳來異動的樹幹上。
“嗬嗬,不愧是阿瑾。”
樹幹後響起一陣低笑,聲音溫和,細聽之下,還隱藏著絲絲寵溺,話音落地,一雙月色長靴也緩緩出現在蘇瑾眼前。
蘇瑾眯眸盯著那個嘴角含笑的狐狸男子,挑眉道,“是我眼拙,竟沒有發現南宮兄在這裏,不知南宮兄怎麽會來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
手下意識的摸上了別在腰間上的鳳兮,心中也升起了警惕。
這個地方是她為了躲避那群黑衣人特意找到的,按理來說,應該不會有人來才對,南宮鈺此時出現在這裏到底是巧合還是別有用心。
看著他負手含笑的樣子,心底警惕更甚,她不知道他來了多久,更不知道他到底聽到了多少。
“我也是剛來這裏,本想著給阿瑾一個驚喜,誰知,竟先被你給發現了。”
南宮鈺無奈的搖了搖頭,話音一轉,輕笑道,“我見阿瑾的樣子似乎是有些緊張,怎麽,難道是有什麽事情怕被我發現嗎?”說完,還煞有其事的四下環顧了一周。
蘇瑾瞳孔縮了縮,扯唇笑道,“我是偷著從宮裏出來的,當然怕被你發現了。”
這句話她說的半真半假,也不知南宮鈺是真信了還是佯信了,總之,從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來半分異常。
“阿瑾上次還說找時間與我敘舊,結果等來等去,等到的卻是你進宮的消息,這麽大的事情,你也不派人來知會我一聲,著實有些不厚道了。”
見邊說邊朝自己走過來的南宮鈺,蘇瑾連忙換了個位置,擋住他的視線,歉然道,“這件事是我疏忽了,確實該罰,不如這樣,今天我請客,我們兄弟二人好好敘敘舊。”
說著,就走到南宮鈺的身側,極其自然的勾上了他的肩膀,從始至終,都沒有讓他有向後窺探的機會。
南宮鈺眸光閃了閃,依言與她並肩向前走去,而他的身後,是一具具散落在地上的死不瞑目的屍體。
阿瑾,你以為利用草木的遮擋,我便當真什麽都看不見了嗎……
南宮鈺嘴角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待蘇瑾向他看去時,卻已恢複如常。
………
“小二,把你們這裏的招牌菜都上一份。”
“好嘞,客官。”小二點頭哈腰的給兩人斟滿茶,對後堂吆喝道,“招牌菜各來一份一一”
後堂的廚子聽著,也回應了一句,“得嘞!”
蘇瑾擺擺手,讓小二退下,親自給南宮鈺斟滿茶,笑道,“聽聞這是這家酒樓最貴的茶,南宮兄嚐嚐如何。”
南宮鈺接過,微抿了一口,展顏道,“尚可。”
蘇瑾麵上笑意不變,心裏卻仿佛在滴血,這一壺茶足足花了她十兩黃金,不知夠她喝多少壺茶了,結果到最後就隻換來了一個尚可,越想越覺得紮心。
果然,自己和這種有錢大佬是比不了的,在喝茶上,他們之間就有著一條不可跨越的鴻溝。
南宮鈺不知在什麽時候放下了茶杯,一貫上揚的嘴角也微微抿成一條直線,看著蘇瑾道,“阿瑾,這段時間以來你受苦了。”
蘇瑾手指微顫,笑道,“沒什麽,辛苦點很正常,畢竟舒服是留給死人的。”端起茶,掩住閃爍在眼底的細碎星辰,仰頭一飲而盡。
她知道對方所指的這段時間不單單隻是進宮的這一段時間,而是她一路從楚月輾轉到軒轅的這段時間。
回想起這一路以來的心酸,蘇瑾咬牙又將那個將她送上這條不歸路的老瘋子罵了一遍。
“萬寶閣有想要與回春館合作的打算,不知阿瑾意下如何?”南宮鈺雙手交疊放在身前,靜靜等待著蘇瑾的答複。
聽著南宮鈺的話,蘇瑾霍然抬頭,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睛,“南宮兄說的可是真的?要知道,現在的回春館已經今非昔比了。”
如今的回春館僅是一家小醫館,還時刻被蔣寄柔盯著,稍有不慎,就可能毀於一旦,現在與自己合作,對他來說絕對是弊大於利。
這個精到讓人不得不忌憚的天下第一奸商,什麽時候起竟會幹虧本的買賣了。
南宮鈺看著蘇瑾一臉詫異的樣子,輕笑道,“我說的自然是真的,可能有人會覺得我幹的是虧本的買賣,但我卻不這樣覺得,還是說,阿瑾對自己的醫術沒有自信呢?”
蘇瑾拍案揚眉,放聲笑道,“難得南宮兄這樣看得起我,你放心,與我合作你絕對不虧。”
南宮鈺看著女子清澈的眸光,翻湧在心底的煩躁似乎也被這汪清潭洗滌了一般,漸漸的平息了下去。
此次的合作是回春館向萬寶閣提供所需的丹藥,而萬寶閣則負責售賣,最終所獲得的利潤雙方五五分成,對於這樣的結果,蘇瑾很是滿意。
如此一來,回春館就有了穩定的經濟來源,而萬寶閣也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負擔。
“小弟還有事,就先行告退了,我們合作愉快。”蘇瑾爽朗的笑著,哼著不成調的小曲離開了酒樓。
她已經出來很久了,保不準蔣寄柔會不會升起疑心。
南宮鈺看著蘇瑾遠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忽的斂了下去,周身的氣息也陡然發生了轉變,瞳色漆黑,冷的恍若凍徹千年的寒冰。
一個小二打扮的人垂首站在南宮鈺身前,恭敬道,“主上……”
南宮鈺也不抬頭看他,隻是玩轉著手中的茶杯,聲音如同山巔之上的積雪,“派人去追了嗎?”
“在他們離開的那一刻,兄弟們就已經去追了。”
小二久久未曾聽到南宮鈺的聲音,試探的問道,“主上,有哪裏不妥的地方嗎?”
“沒有,你先退下吧。”
小二躬身退了出去,轉頭的一刹那,儼然又變成那個滿臉堆笑的樣子,對著新進來的人問道,“客官,來點什麽?”
屋內,南宮鈺輕抿了一口茶,緩緩的合上了眼睛,不急,和她有關係的人,他會一一的從這個世上鏟除掉。
不知自己送給楚逸軒的驚喜,他還滿不滿意。
絕情崖上,顧子墨雙眼呆滯的望著一望無際的天邊,身上的白衣已經被染紅成了一襲紅裳,可他卻像是感受不到痛一般,任由血液肆意流淌,一抹紅唇將他顯得愈發妖異,如同清冷的謫仙抵不過誘惑最終墜入了魔道。
與顧子墨相比,無道真人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在他們返回的途中又遭到了一群人的暗殺,與之前那兩派相比,顯然不是同一個等級的,任何一個拉出來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掐指捏算了一下,無奈的歎了口氣,哎,該逃的終究還是逃不過,孽緣啊。
“師傅,一切都錯了。”顧子墨喃喃道。
無道真人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為他上著藥,他知道現在的顧子墨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
“師傅,她說她是在崖底醒來的。”
記憶裏依稀還記得她所去的方向有一處斷崖,失足跌落者,皆無一生還。
而她去的原因,僅僅是聽說那裏可以撿到別人丟棄的殘羹冷飯。
顧子墨閉上了眼睛,苦澀的勾起了嘴角,一行晶瑩順著他如玉的麵容緩緩滑下,無聲的砸在了地上。
恍惚間,意識似回到了那個擁擠的草芥街,肮髒混亂的角落裏,依偎著兩個衣衫襤褸的瘦骨孩童。
沾染泥土的臉上,無法看出本來的樣子,但從女孩清亮的眸中,依稀可以辨認出這是一個美人胚子。
明明男孩比女孩大了一歲,但身形上卻小了一歲不止,體弱的他常被人欺負,每當這時,女孩就會跳出來與那些人扭打在一起,即便最後會被揍得鼻青臉腫。
他們相互依偎,相互陪伴,沿街乞討勉強果腹度日,但乞討來的終究還是不夠他們兩人吃的。
那年的冬天尤其冷,雪下的尤其大,廢棄的道館裏已經擠滿了人,無奈之下,兩個小小的身影隻能蜷縮在一張破敗的草席裏,忍受的刺骨的寒風,瑟瑟發抖,而他本就虛弱的身子也因此染上了風寒。
見男孩快支撐不住了,女孩咬牙如一頭受傷的小獸般,拚死在道館裏爭得了一席之地。
女孩雖小,但那副狠絕的樣子卻無比攝人,一時之間,眾人也默認了,給他們分了一個角落。
但即便如此,在缺少食物的情況下,男孩還是一天一天的消瘦下去。
也不知女孩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竟聽說外麵有丟棄的食物,第二天一早,就迎著冷風走出了道館。
“等我回來。”
這是他從她口中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她,而他也真依她囑咐的那樣,蜷縮著身子等她回來。
直到有人告訴他,那個女孩已經卷著食物一個人跑了,他才如夢初醒,原來她讓自己在這裏等,隻是哄騙自己的一個借口罷了。
拖著生機所剩無幾的身子,踉蹌著腳步走出了道館,尋向女孩口中所說的地方。
走至一半,就栽進了雪中,他本以為自己要死了,卻沒想到,會遇到無道真人,也是從那一刻,他下定決心要殺掉蘇瑾。
他恨她,恨她的不辭而別,恨她的花言巧語,更恨自己的癡傻等待。
他不恨她卷著食物跑了,隻要她說,他甚至可以接受不再拖累她,隻是,她卻一言未發就丟棄了自己,讓他苟延殘喘之際還抱有期待。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不是她丟棄了他,而是她根本就無法再回來了,差一點,他就要再次失去她了。
“師傅……她沒死……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