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傾顏玉毀
“斯哈……”
蘇瑾晃了晃昏沉沉的腦袋,茫然的打量著四周。
這是一個草屋,看上去雖有些簡陋,但屋子裏還算得上幹淨,擺設雖少,但看上去卻也井井有條。
外麵淅瀝瀝的下著小雨,滴在屋簷下的青石板上發出滴答滴答的響聲,從微掩的窗縫中依稀還能聞到雨淋青草的味道。
蘇瑾透著窗縫向遠處看去,隻看到了一片綠杆直立的苞米地,而近處則種了一些瓜果蔬菜,儼然是一個農戶。
“喂,楚逸軒……”蘇瑾揉了揉抽痛的太陽穴,回身向床上之人看去,山澗下的水流湍急,繞是他們二人有內力傍體,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波及,加之楚逸軒本就身受重傷,此等情況下,更是讓他發起了高燒,臉頰也升起了不正常的紅暈。
蘇瑾摸了摸衣襟,從懷裏拿出針簾,她本以為她身上的東西都被水衝走了,沒想到還能留下一樣,還是關鍵之時能救命的東西。
剛想為楚逸軒施針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踩踏聚集在地上的積水上麵,濺起陣陣水花。
蘇瑾眸光閃了閃,還是決定先收回針簾,她不知外麵來的是什麽人,萬事還是小心為好。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蘇瑾也重新躺回在床上,閉上了眼睛,裝作從未醒來的樣子。
門外的人似怕驚醒屋內之人一樣,小心的抖擻著蓑衣,隻發出輕微的聲響,隨著屋門的打開,一股濃烈的草藥味也飄進了蘇瑾的鼻翼中。
她一聞便知,這人帶回來的是治療風寒的草藥,看來,來者有善。
來人看了一眼躺在穿上紋絲不動的兩人,微微歎了口氣,轉頭又添柴燒上了熱水,因為下雨,天氣潮濕,柴也不是特別容易燃燒。
蘇瑾掀開眼皮偷偷的看了一眼,卻看到了一個女子的背影,女子很瘦,單從背影仿佛都看出了她的骨形,雖沒有看到她的臉,但蘇瑾總感覺似乎曾在哪裏見過她。
“醒了就起來吧,總躺在那裏也不好。”女子添著柴火,霍然轉頭向蘇瑾看去。
蘇瑾一愣,她可以確認這個女子是沒有任何內力的,誰曾想她竟會敏銳至此,這時想閉眼已是來不及,就這樣與女子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在一起。
“你……”待看清女子的臉後,蘇瑾霍然睜大了眼睛,“你的臉怎麽變成這樣了!”
女子順著蘇瑾的視線摸上了自己的臉,感受著手下崎嶇不平的疤痕,忽的輕笑了一聲,“我現在這樣很嚇人嗎?”
說完,也不等蘇瑾答複,徑自轉身繼續燒火添柴,似是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臉一般。
蘇瑾瞠目,心中的驚駭久久不能平靜,那個昔日的京城第一才女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貌美無雙的她何時臉上多了那樣一道刻骨的傷疤。
“讓我看看你的臉。”蘇瑾翻身下床,向女子走去。
“不用了。”女子微微側身避開蘇瑾的觸碰,抬頭看向她,“我現在這樣很好。”
說完,摸著從眉骨一直蜿蜒到耳垂邊的疤痕,笑著重複了一遍,“真的很好。”
她知道她現在的樣子讓人看了都心生厭惡,但比起過去那個任人擺布的生活,她已經很滿足了。
人不能過於貪婪,凡事點到即止,如若不然便會陷入無盡的深淵,再也無法自拔。
她以毀了自己的臉為代價,換來了現在的生活,於她來說,值得,至少她再不用與那些假意惺惺,令人作嘔的人周旋。
有的人臉毀了,心卻通透,有的人臉還在,心卻髒了。
“喝吧。”女子把煎好的藥裝在碗裏,遞給蘇瑾,“在水裏泡了那麽長時間應該也受涼了,喝吧,暖暖身子,還有床上那位……”
蘇瑾一驚,突然想起楚逸軒臉上的麵具不知何時不見了,忙側身去擋。
女子看著蘇瑾的動作,隻是淡淡的瞥了床上一眼,那人她自然無比熟悉,堂堂的楚月軒王又有幾個人不識。
隻是她聽說,軒王在那場戰役中斷了腿,正在府中閉門靜養,那眼前這個長的與軒王一模一樣的人又是何人。
但看著蘇瑾的樣子,她大抵也猜出了一二,怕是眼前這人才是真正的軒王,而楚月靜養的那位則是個假的。
不過,眼前這人到底是什麽身份又與她有什麽關係,左右她隻是救了兩個落水的人,至於其它,她一概不知。
“放心吧,無論你帶來的人是什麽身份,我都不認知。”女子的一句話,儼然表明了她的立場。
“好,我們明日便走,一定不會給你帶來任何麻煩。”蘇瑾呲牙一笑,露出一排白牙。
她不知道肖旭的身上發生了什麽,但看她現在的處境也知道,事情絕非是那樣簡單,尤其是她臉上的那道傷疤,若再偏移一分,她的左眼恐怕就要保不住了。
“不用了,你在這裏靜養便是,這裏是夾在軒轅與孟非之間的小村莊,民風淳樸,放心,這裏沒有人會認得你們。”肖旭轉身從木箱中翻出一件粗布衣衫,遞給蘇瑾,“這是我的衣服,已經洗幹淨了,你若是不嫌棄的話,就換上吧。”
“不嫌棄,當然不嫌棄!”蘇瑾的一張老臉笑開了花,有幹淨的衣服就成,哪裏還有嫌棄一說。
她又不是那些嬌滴滴的妹子,隻要不讓她在大街上裸奔,其實穿啥她都沒有太大關係。
蘇瑾剛換好衣裳就看見肖旭披上了蓑衣,迎著雨走了出去,“外麵還下著雨,你要去哪?”
肖旭整理好帽子,回頭清聲道,“去給床上那人借件衣裳。”
蘇瑾眨了眨眼睛,本想說她也要去,但轉念一想,這人生地不熟的,別說沒地方借了,就算有地方借,她也不好意思厚著臉皮去借。
在丹田之內運轉了一周內力,果然這次受損太大,沒有十天半個月是恢複不過來了。
走到床邊,捏上楚逸軒的手腕,探查著他的脈搏,如她所想的那樣,他的身子比她虧空的還要厲害。
眼下他們兩人皆受重創,為了避免一命嗚呼,待在這個村莊裏的確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而且,她想知道肖旭臉上的那道深可見骨的疤痕到底是因何而來,還有遠在楚月的溫雨,她想知道那個喚她瑾哥哥的玲瓏少女現在怎麽樣了。
能在生死絕境中又一次逃生,她真不知道是該慶幸她運氣好,還是該慶幸她命硬。
要知道,風水輪流轉,運氣不會一直在,總會有耗盡的一天,希望那時不要成為她真正的生死存亡之機。
將那碗薑湯給楚逸軒喂下去,又給他施了套針後,蘇瑾才擦了擦額頭上的薄汗。
說實話,楚逸軒在她麵前一直強大如斯,仿佛世間一切皆在他掌握之中,如神祗般無所不能,這樣脆弱的樣子,她還是第一次見。
太過強大,以至於讓人差些忘了,他其實也是個凡人。
肖旭走的急,回來的也快,放置好蓑衣後,將手中的包袱扔給蘇瑾。
打開一看,包袱裏麵裝著的赫然是一件男人的衣衫,衣衫很幹淨,但樣子卻素到不能再素。
蘇瑾嘴角一抽,她怎麽感覺曾經在某個和尚的身上見到過相似的呢……
“不合身?”肖旭看著蘇瑾呆愣的樣子,還以為是衣裳不合身,看了看衣裳又看了看躺在穿上的楚逸軒,微微皺起了眉頭,不應該不合身啊。
“合身,合身。”蘇瑾被自己的想法雷到了,幹笑了兩聲,試探著問道,“這衣裳……是不是和尚的……”
“對,是和尚的,附近能借到與軒王身材相似的,隻有他一人。”想起那個人,肖旭的眸光略微有些閃爍。
“我就說我記錯了,怎麽能是……”蘇瑾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了,幹笑道,“這衣裳還真是和尚的。”
一個村莊裏有和尚,還真是不常見。
雨漸漸的小了,蘇瑾撐起窗子,望向窗外,“你不是應該在楚月,怎麽會突然來到這裏。”
“我已經來這裏很久了。”肖旭淡淡的聲音在屋裏飄起,垂眸道,“在你失蹤後不久我就到這裏來了。”
她失蹤……
蘇瑾微微眯起了眼睛,若從她失蹤那日來算的話,的確是過了很久了。
回頭看向眼前氣質如蘭的女子,“你……”
“因為逃婚。”肖旭似猜到了蘇瑾接下來的話般,直接對上了蘇瑾的目光,“在你失蹤後不久,父親為我安排了婚事,我不想連感情之事都受他們擺布,於是就逃婚了。”
肖旭的表情淡淡的,絲毫沒有感覺她此刻說的話有多麽驚世駭俗,逃婚這樣的事情,她敢說,也真敢做。
最開始蘇瑾就知道肖旭不是尋常被束縛在框架裏的女子,也知道她絕非是被人觀賞的花瓶。
但沒想到她竟會逃婚,還逃到了這裏,很難想象她一個女子是怎樣在一群人的追殺之下,頑強生活到現在的,其心性,讓她也不得不豎起一個大拇指。
於此,她也知道肖旭臉上的傷是從何而來的了,“你父親下手果然夠狠,連親生女兒的臉都下得去手。”
肖旭怔了怔,忽的斂下眉睫,“我的臉……是我自己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