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孟非之皇
沉吟了片刻,她抬眸看著太醫道,“他臉上的毒你能解嗎?”
太醫將那傷口又仔細的看了一遍,點了點頭,“這毒雖然陰狠,但解起來卻不難。”
他從懷裏拿出隨身攜帶的針簾,取出一枚銀針試探了一下白衣臉上的毒,待那銀針上浮現出烏黑之色,才鬆了口氣,道,“臣的身上帶了藥,現在就能解。”
聽到能解,楚立顏眼神一亮,走到太醫身前,勾唇道,“隻要你解了他的毒,本宮重重有賞。”
“臣定當全力以赴!”
賞賜什麽的,他不在意,隻要能保住他這條小命,他就心滿意足了。
太醫緊繃著神色,將長短不一的銀針紮在白衣的臉上,手指緩緩撚動,額角漸漸滲出了一層薄汗。
都怪他這張破嘴,說什麽好解,實則上,這男子臉上的毒一點都不好解,甚至可以說是異常棘手。
楚立顏見他停下了動作,微微眯起了眼睛,“怎麽了,你不是說能解嗎?”
“是能解。”太醫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指著那道腐爛極深的傷疤,沉聲道,“這道傷口太深了,想要愈合,就必須把上麵的腐肉全部剔除幹淨,而臣身上帶的藥有限,隻怕……”
楚立顏默然,掩在寬鬆衣袖的手悄然握緊,秀氣的眉似也微微蹙起。
她不說,太醫也不敢擅自做決定,隻能垂首,安靜的站在一旁,心卻跳如擂鼓,仿佛下一秒便能從嗓子眼裏跳出。
他無聲的瞥了一眼男子臉上的傷,又無聲的收回了視線,這男子臉上的傷若是再拖,隻怕毒素就要漸漸擴散了,介時才是最棘手的時候。
身為醫者,他不忍看到一條活生生的性命就這樣在他眼前消逝,隻不過與自己的性命比起來,他還是選擇了後者。
白衣晃了晃混沌的頭顱,尋著太醫的聲音看去,啞聲道,“我這張臉已經不要緊了,太醫隨便切就是,至於疼………”
他忽然輕笑了一聲,“比這疼的在下都經曆過了,早就疼得麻木了。”
他語氣平緩,卻聽的楚立顏心頭一顫,她霍然抬眸看著那個臉色蒼白到透明的男子,低喝道,“本宮什麽時候允許你自己做決定了!”
“那郡主想怎麽辦呢?”白衣扯了扯毫無血色的嘴唇,輕輕一笑,那樣輕,那樣緩,仿佛下一秒便會被吹散在風裏。
他明明是笑著的,眼裏卻無半分光彩,仿佛或生或死都隻不過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決定,之於他來說,沒有半分關係。
楚立顏抿著嘴唇,臉色越來越沉,半晌後,她甩動著寬大的衣袖,霍然轉身,冷聲道,“你不是說要切除腐肉嗎,就按你說的方法做,記住,給本宮好好的切,一刀一刀的切,務必要切除幹淨。”
她沒有回頭,亦看不見她臉上的神色,但太醫卻知道她話中的意思,頓了頓,俯身道,“……是……”
他走到白衣麵前,將手上薄如蟬翼的銀刀對準男子臉上的傷口處,眯著眼睛,將那糜爛的腐肉輕輕剃了下來,他已經盡力減輕力道了,然而男子還是疼的抽了一口冷氣。
太醫的手頓了頓,正猶豫著要不要繼續下手之時,突然聽身後的女子冷聲道,“繼續!”
白衣抽搐著嘴角,輕輕笑了一聲,“繼續吧……”
聽兩人這麽說,太醫眸光閃了閃,深吸了一口氣,在男子不住的痙攣之下,將那些腐肉一一剔除了個幹淨,露出下麵的血肉,和那一線黑絲。
鮮血順著銀刀流到太醫的手上,又順著他的手滴答滴答的砸落在地上,綻放出一朵朵絢麗的紅梅,開的淒然冷清,卻又奪目異常。
太醫看著那浮現出來的黑絲,漸漸屏住了呼吸,前麵的一切都隻不過是小打小鬧,真正的重頭戲,終於要來了。
他回頭看著容顏微冷,抿唇不語的楚立顏,猶豫道,“您……想讓他死嗎……”
楚立顏斜他一眼,眯眸反問道,“你想死嗎?”
太醫看著她眼底的陰狠,瑟縮一下,他不想死,所以這男子也不能出現半分差池。
他將那些長短不一的銀針紮在那些如蜘蛛網般的黑線周圍,又用銀刀橫切開一道口子,將那些黑色的毒素引了出來。
待那些黑線清理的差不多之時,他突然從懷裏拿出一隻瓷瓶,將裏麵的白色粉末倒在那傷口上,隻聽“噗嗤”一身,那傷口便冒出一縷淡淡的青煙,隨即最後一絲黑線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將那些銀針全部拔下來之後,太醫才擦著額角,鬆了一口氣,身上的力氣仿佛也一瞬間抽幹了一般,雙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解毒的過程看似容易,卻隻有他知道,剛才到底有多麽驚險,差一點,他這顆項上人頭就要保不住了。
他還未來得及喘息,視線突然掠見滴落在地上的血,心下一驚,忙連滾帶爬的踉蹌起身。
他了個乖乖,光想著解毒保命了,差點忘記給這男子止血了,就差一點,他之前的努力就功虧一簣了。
想想待到最後,這男子不是被毒毒死的,而是流血流死的,他的背後就升起一層冷汗。
將男子的臉包好之後,他才對楚立顏顫聲道,“毒……已經解了……”
楚立顏聽到他的話,蹭的起身,看都不看他一眼,徑直走到白衣的麵前,對太醫擺了擺手,“這裏沒有你什麽事了,你先下去吧。”
“臣告退……”
太醫弓著腰,向牢門之處緩緩移動腳步,就在轉身的一刹那,他突然又聽楚立顏道,“除了換藥,其餘任何時候都不準進來。”
被點到名的太醫身子一僵,隨即將頭埋的更低了,“臣謹記……”
在牢門閉合的同時,他直起了腰身,吐出一口濁氣,想起那個麵目全非的血衣男子,遺憾的搖了搖頭。
除非神醫玉釋出手,否則那男子的臉絕無再恢複的可能。
等等……
他腦子裏突然浮現出一個身影,或許那個叫蘇瑾的紅衣少年可以嚐試一二。
隻不過,找起那少年又談何容易………
他不知的是,蘇瑾等人已經蟄伏在了軒轅的某個不知名的農家小院裏,正靜靜地等待著一月之期的到來。
………
偌大的地宮中,隻剩下楚立顏和白衣兩人,隔空相對,相視無言。
白衣臉上血跡斑斑,眼睛卻亮的驚人,猶如燃燒在黑夜之中的兩團火,燙的楚立顏倏地躲閃開了目光。
良久之後,還是白衣率先出聲打破了沉默。
“郡主,你……為何要救我……”
想起她隻身擋在他身前的樣子,白衣眼底閃過一道複雜的光。
聽到白衣的話,楚立顏身子一僵,似是被人窺探到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倏地掐起了白衣的下頜,有些惱羞成怒道,“本宮說過,在本宮玩膩了你之前,你還不能死!”
“可是……白衣的臉已經毀了……”白衣垂下眼眸,濃密的長睫在眼瞼之下掃出一片淡淡的陰影,眼底閃過一抹顯而易見的嘲諷,“對於郡主來說,白衣的可取之處,就隻有這一張臉了,不是嗎?”
“當然不是!”幾乎想也不想,楚立顏便脫口而出,話音落地的一刹那,不僅是白衣,就連她自己都愣了。
若她在意的不是他的臉,那她在意的是什麽呢……
她瞳孔劇烈的顫抖著,心裏隱隱的升起一個讓她震驚的答案,不可能,白衣隻是蘇瑾的替代品,不存在什麽特殊之處,她不想讓他死,純粹隻是因為她還沒有抓到蘇瑾。
她咬了咬牙,突然伸手掐起了他的下頜,不顧那些沾染到她手上的鮮血,冷聲道,“待本宮抓到蘇瑾之後,會讓她治好你的臉,至於你的性命,是本宮的,你還沒有資格定奪,本宮叫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便死。”
“嗬……”白衣緩緩閉上了眼睛,輕輕道,“郡主還真是貪心呢……”
楚立顏突然怒了,掐著他下頜的手猛然用力,將他拉向自己的眼前,沉聲道,“本宮的想法,你還沒有資格窺探,說,你對蘇瑾都說了什麽!”
白衣睜開眼睛,看著楚立顏一字一句道,“該說的,不該說的,白衣全都說了。”
“你!”楚立顏眼底閃過一道血光,視線掠過禁錮在他身上的鎖鏈,又冷笑出聲,“她知道便知道吧,左右你也出不去這裏了,隻要有你在,她便會來這皇宮,隻要她來,本宮便有辦法叫她有去無回!”
滿室的血腥之氣裏,她倏地轉身,踩著滿地塵埃,走了出去,在沉重鐵門閉合的“吱呀”聲裏,白衣也將頭栽向一旁,陷入了昏迷之中。
白衣白衣,白衣如他,此刻卻隻剩下了一襲血衣……
………
漆黑不見五指的皇宮中,傳來一聲聲沉重的喘息聲,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般,偶爾傳來壓抑不住的咳嗽聲。
床上,一個雙眼凹陷的遲暮之人安靜的躺在那裏,如同一具幹屍般,瘦的連胸前的肋骨都能看的清楚。
誰也不會想到,眼前這個已經被折磨的不成人樣的男子,竟會是孟非之皇一一孟萬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