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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要幹大事了!

  玉玨一直未吭聲,隻在一旁狀似百無聊賴地聽著,心底下卻是在默默地思考著可行性。他畢竟連玉京城都沒出去過,對水紋地理均沒有太多的認知。


  玉國的都城玉京在整個玉國的北部,距離北部邊界線僅六百裏路,在玉河的中上遊。玉京不但是玉國的政治中心,也是玉國的經濟中心,除此之外南部的滄州是玉國的第二大城市,東部毗鄰雲城的隨州是玉國的第三大城池,三座城池東西南北相望,玉京和隨州之間有玉河連接,如若再打通玉京和滄州兩座大城市之間的水路通道,便相當於打通了玉國運輸網絡的任督二脈。


  滄州在滄江的中遊部位,要到達玉河中上遊的玉京,需穿過中間的太河,也即需鑿通滄江與太河之間以及太河與玉河之間的運河,方能實現三大河流的南北貫通。


  雲昭在水紋圖上將三大河流中間的狹窄平原部位標出來,意欲錯位開渠。玉河與太河之間最狹窄的腰身部位僅二百裏寬,位於兩河的上遊。而太河與滄江的腰身部位也僅三百餘裏,位於太河與滄江的中遊。且兩腰之間的南北距離也不過五百裏水路,錯位開渠的方案恰好避免了南北三大橫向水路的水位差問題。


  雲昭的思路是先通大渠再通小渠,將南北大河貫通,再開鑿小渠組成水路交通網以便於物資運輸。


  南北縱線的解決方案是鑿運河,東西橫線的問題卡在太河、滄江的三處瀑布橫斷障礙。這是最難解決的問題,然而他們已經有了方案,便是利用大閘壩水位差實現通航功能。


  大渠和大壩是首期工程,均計劃在五年內完成。采用分段施工方案,各河段工程同步進行。


  第二期工程是開小渠,建閘壩調節水位差,計劃用時十年,完成玉國水路網絡的基礎建設。


  敲定大致方案後,雲昭又和各掌事斟酌各項工程的可行方案,並命於今和端木魚次日便出發帶人去考察水紋地貌,敲定運河路線和閘壩的位置。


  話說這個於今是玉玨塞進來的人,當初聽說慕容恭給督造司送了兩個人,他便命工部侍郎於今到皇帝麵前自請調任督造司的副司長。雲昭自然是欣然接受了。


  而於今本人,自從到了督造司,發現雲昭行事的風格竟是破天荒的膽大,又是謹小慎微的心細。她在督造司構思計劃的樁樁件件,都是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然而,這位太子妃既有周密的部署,又有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直害得他熱血沸騰,就差對天立誓要跟著太子妃幹到老死在督造司了。


  雲昭在督造司與各掌事開完研討會已經天黑了,渾然忘我,中間隻用了些糕點。玉玨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不曾發一言一語打擾她。打通玉國水路網絡的構想他不是未曾想過,卻沒有如此周密的計劃可以付諸行動。直到今日,他才覺得,他的太子妃雲昭,是真的巾幗不讓須眉,是這天下間比之他的母後百裏驚鴻更勝一籌的奇女子,心下不禁暗生欽佩。


  直至回太子府的馬車上,雲昭才騰出手來吃點東西,她一邊用著玉玨命人為她準備的糕點,一邊喝著上好的雲頂毛尖,略有些疲倦,卻也甚是滿足。


  “孤今日到督造司,方知孤的太子妃,所謀皆大事也!”玉玨唇角微勾,一邊為雲昭斟茶一邊說道。


  雲昭睨了他一眼,知道他有話說,便道“你有何意見,不妨直說!”


  “嗬嗬!”玉玨掩唇笑了笑,“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氣!”


  雲昭眨了眨眼,示意他繼續說。


  “鑿渠以貫南北,閘壩調節水位的方案都相當高明,隻是不知昭兒是否考慮到另外兩個問題?一是勞力問題,二是財力問題。無論鑿渠亦或是修閘都是頂大的工程,需耗費人力物力無數。且不說如今國庫空虛,就是國庫充盈的年份怕也難以支撐兩大工程同時進行。而倘若過度抽調民工,也將嚴重地影響農業生產,對國計民生傷害極大。”玉玨提出了他心裏的兩大疑問。


  雲昭看著玉玨斂了斂眼瞼,賣著關子道“這兩個問題我自然也是想到了。我會有解決的方案,你且耐心等著!”


  “就不能提前和為夫透露一下?”玉玨眉眼含笑地看著雲昭,揶揄道。


  雲昭輕哼了一聲,繼續吃著糕點道“如此重大的機密計劃,在未定型之前,自是不能讓你一個督造司之外的人知道的太多!”


  “孤是外人?”玉玨聽著這話不高興了,挑著眉問道。既是“外人”,今日又為何不避嫌地在他麵前攤開了她的工作方案?


  “你總結歸納的能力有些牽強。”說他是督造司以外的人,難道還說錯了?雲昭不欲解釋,繼續默默地吃著糕點,真是有點餓過頭了。


  剛要伸手再拿一塊,玉玨就一把奪過了裝糕點的盒子,不悅地道“再吃待會你還吃得下飯嗎?”


  雲昭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漆黑黑一片,估摸著戌時快過了,道“這麽晚了,還要折騰桂姑姑做晚膳嗎?”


  “桂姑姑哪日不做晚膳?是有人總是忙到忘記晚膳而已。”玉玨語氣陰陽怪氣地道。


  雲昭聽出來他話語裏隱晦的控訴,也是,第一次帶人家去督造司,就把人晾在一邊給忘了,還耽誤了人家用膳。雲昭於是略為尷尬地咳了聲道“對不住,我一忙起來就忘了時辰,連累你誤了用膳的時辰!”


  玉玨聞言臉色有些臭,輕哼了一聲不說話。她不說還好,說了出來他當真覺得有些委屈,整整當了大半天的透明人,這天底下還有誰敢這麽無視他這個大玉國儲君的存在?

  回到青竹園的鳳樓,剛坐下,桂姑姑便把熱了又熱的晚膳端了上來,一邊擺菜碗還一邊道“太子妃娘娘您也真是的,再忙也不可忘了用膳呐!您再這樣晚歸,奴婢往後就把飯做好給您送到督造司去!”


  玉玨覺得桂姑姑說出了他想說的話,唇角不由得勾了勾,不吭聲,默默地用膳。


  雲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勞煩桂姑姑了,飯就不必送到督造司去了,我往後按時回來用膳便是!”


  桂姑姑也不敢詰難雲昭,聞言笑嗬嗬地道“太子妃娘娘須記得住方好。人是鐵,飯是鋼,您日理萬機為陛下分憂,身子得好好養著,切莫留下什麽病根子去!”


  “我知曉了,有勞桂姑姑掛心!”雲昭頷了頷首,態度誠懇地道。她雖時時都是一副清冷的神情,然在下人麵前卻並沒有架子,久而久之,太子府的管家和仆婦都摸清楚了她的脾性,在她麵前說話也就不甚拘謹了。


  天色已晚,雲昭用完晚膳便回凰閣休息去。玉玨看著她往外走的身影,雖依然孤傲挺拔,卻隱不住一絲疲態,心下不免有些心疼和內疚。


  玉國是因為他是個半癱的儲君,所以父皇才為他找了這樣一位太子妃來替他履行一個儲君的職責嗎?

  雲昭,你既是帶著目的來玉國,那麽,你的目的又究竟是什麽?

  是夜,雲昭寫了一封書信,派姬花親自送往京國的京都。


  京都在大河域的西北部,京河的中遊。京河從西北部的索蘭山脈發源,向南流經伏龍山脈,拐了一個大彎又向北流向雅丹平原,在京都再次折向南下至逍遙峰下匯入雲河。


  京都所在的雅丹平原,一望無際,阡陌縱橫,星星點點的村落散落在廣袤的天幕下。此時已是深秋時節,北風已經開始冷冽,荒野之外黃葉飄飛,幹枯的枝條有些蕭索。然,京都的百姓喜食柿子,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會栽有或一株或兩株柿子樹,此時正是柿子成熟的季節,一顆顆紅彤彤的柿子綴滿枝頭,仿佛滿樹的小紅燈籠,和灰牆黑瓦的民舍相映成趣,水墨韻味十足,景象唯美之極。


  京都南郊的一處別苑裏,幾個家丁和丫鬟正在一棵高大的柿子樹下張羅著摘柿子。兩名家丁爬到樹上去,用藤籃一籃一籃地往下送柿子。


  不遠處的屋簷下,一名少婦打扮的女子正坐在吊椅上看書,旁邊的石桌子上放著一個在爐子上溫著的茶壺,還有一杯冒著熱氣的茶。少婦的衣著華貴,氣質嫻靜如蘭,一看便可知,定是京都中王公貴胄的家眷。


  鮮紅鮮紅的柿子,令人看著就十分有食欲。一名身著綠衣裳的丫鬟,提著一籃柿子走到少婦麵前道“王妃,今年的柿子頂大個的,又紅又軟,皮薄,我給您剝一個,您嚐嚐!”


  被喚作王妃的少婦不是別人,正是京國戰王赫連駒的王妃南瑾,被京國上下傳為史上最草包王妃的戰王妃。坊間傳言,戰王妃寡言少語低眉順眼膽小懦弱,在京國的皇族中,絲毫沒有存在感。


  南瑾喜食柿子,也喜愛柿子成熟時的風景。每年秋冬時節都會在赫連駒的別苑中小住,就是為了吃柿子,還經常和仆婦丫鬟們一起親手做吊柿子。


  每年秋天,京國人都會將柿子摘下來,去皮,再用細繩子把柿子一個個地綁好,成串掛在屋簷下晾幹,待到水分風幹,表皮上霜,便是吊柿子最佳的食用時機,香甜軟糯,老少皆喜。


  南瑾每年將吊柿子做好,會命老仆婦將吊柿子封存到罐子裏,待到來年慢慢食用。往年,她也會給遠在東南方的雲城捎去一些,雲城的城主夫人也是個喜事柿子的人,每年到時令便會惦念南瑾的吊柿子。


  偏偏南瑾這丫頭明知她喜食柿子,還隻給她捎兩罐,不夠她吃到臘月就沒了,吃完隻能巴巴地等來年新柿。


  這位傳言中寡言少語低眉順眼膽小懦弱的戰王妃南瑾,有著一個世人乃至京國皇族都不知道的身份,那便是雲城的二小姐。


  南瑾出身在京國北部一個普通的商賈世家南家,是南家唯一的女兒,二十多年前南家陰差陽錯地救了當今太後也就是戰王的母親。京太後為了報恩,許諾若南家有女,必納為其兒媳。


  在外人眼裏,出身低微的南瑾便是這麽狗屎運地嫁給了赫赫有名的京國戰王赫連駒,而戰王新婚之夜拋下他遠赴邊城五年不曾回來,這也是她的命數,本就是隻山雞,飛上枝頭也消受不了鳳凰的福氣。


  南瑾五歲之時,被在外遊曆的雲城城主雲韜夫婦相中,帶回雲城栽培,十六歲時接管了雲商,十七歲時又返回南家嫁給了戰王赫連駒。


  所以,南瑾如今的身份不隻是京國戰王妃,還是富可敵國的天下雲商的商主,掌管著遍布鳳凰大陸的經濟命脈。


  雲商的存在,也是鳳凰大陸上諸國忌憚雲城的原因之一。


  南瑾正在津津有味地享用著丫鬟剝好的大紅柿子,甜、香、軟,味道當真是好極了。


  此時,一隻鴿子落在了石桌上,南瑾伸手解下鴿子腿上綁著的字條,上麵隻有寥寥數字七小姐擬修閘壩鑿運河。


  南瑾將字條放進爐子裏燒掉,唇角勾起笑意,她的好妹妹,要幹大事了!

  當然,這大事,怕是少不了她的參與了。


  雲昭命姬花親自給她送去的書信,在半月後才到她的手上,的確是與她商議運河閘壩資金與苦役的解決方案。這是後話。


  修閘壩鑿運河,先不說財力,光是苦役問題就能難倒玉國。大河域諸國都是以農業種植為天的國家,玉國尤為突出。兩大運河三處大壩要同時修建,需要數以百萬計的苦役。而財力,則是更為嚴峻的問題,玉國本來國庫虛空,且正在跟西部打仗,根本無力承擔修閘壩鑿運河所需耗費的財力。


  雲昭的方案一旦提出,玉國舉國上下都必定會堅決反對,如此勞民傷財的工程,豈是如今的玉國所能承受的?


  然而,玉國不能解決的問題,不代表雲商不能解決。


  姬花再回到玉京之時,已是一個月後的事了。姬花除了帶回來南瑾的書信,也帶回了兩壇子吊幹柿子。


  雲昭打開一聞這股熟悉的香味,便會心地笑了。吃過了南瑾親手做的吊幹柿,雲城那家子便都吃不慣別的吊幹柿了,雲昭也不例外。隻是她往年在逍遙峰上,都會獨自收到兩壇,相比於雲城家裏,她的待遇尤為優厚。


  雲昭看完南瑾回給她的長長的書信,便提筆起草方案,雲昭房裏的燈一直亮到了後半夜天將破曉之時才熄滅。


  玉玨是夜也無眠,坐在鳳樓的露台上,視線越過青竹園與紫竹園的樹頂,看著雲昭房中的燈火搖曳,和那個映在窗紙上的纖細剪影。一夜的奮筆疾書,是運河和閘壩有解決方案了嗎?


  今日慕楓匯報給他說於今與端木魚已經勘查水紋回來,且被雲昭派出去的雲衛姬花也回來了,帶了兩大壇子的吊幹柿。


  吊幹柿,有意思。那是京國的特產。


  “爺,天快亮了,您還是歇會吧!”太子爺一夜無眠坐在這鳳樓上隔著竹園看對麵的燈火,慕楓作為近身侍衛,自然也不敢去睡。


  玉玨頷了頷首,慕楓便將他推進房裏。


  “讓孔雀去查一下姬花從哪裏回來。”玉玨在床上躺好,對要退出門外的慕楓吩咐道。


  “是。”慕楓應聲後便退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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