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道亦有道
我兩指捏住劍尖,輕輕向後一拉,劍尖這一截竟然從來福身上滑落下來,帶柄的那截仍插在他身上。
我嘿嘿一笑,將劍尖復又插回。我這一拉一插,一是手法迅捷,二是我以袖遮擋,眾人均未瞧見。我抬頭道:「張天師,你這寶劍果然能賣個好價錢,請借一步說話。」
張得道聽說他那把從集市上買來的破劍將我蒙住,不禁大喜,快步走到一旁,對我招手道:「來,來,咱們咱這邊敘話。」
我對生花道:「我去去就來。」生花一臉茫然,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又化身為古董販子。我咳嗽一聲,幾步走到張得道處。村長等人都甚是奇怪,不知道這個節骨眼上我為何又收起了破爛。
我拉著張得道又向外走了幾步,趨向暗處,看看距離眾人已不能聽聞我們的話音,這才低聲道:「張天師,今晚這場戲,是你自導自演的吧?」張得道怒道:「你說什麼?」
我道:「張天師,你不要緊張。常言道『看透不說透,繼續做盆友』。我借你一步說話,就是不願在眾人面前揭穿你。你拿了村民的銀子,就快快離去吧,不要再繼續騙他們了。」張得道雙目圓睜,道:「誰說我是騙子?你再在這裡胡說八道,我可不客氣了!」
我喊道:「黃大仙!」張得道應道:「怎麼?」我笑道:「張天師,你一人分飾兩角的本事,可真是不小。但你貪圖銀子,處處留下破綻,你自己不知道么?」張得道怒道:「我有什麼破綻?」
我道:「你看,你這就是破綻。你不反駁我,卻問我有什麼破綻,豈不是自承其事?你捋著舌頭學的北方話,可有點不倫不類。」張得道道:「簡直胡說八道。我哪有什麼破綻?這北方話,我自幼慣居北方,歷來就會。」
我微笑不語,雙目向他直視。他一愣神,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北方話是剛才「黃大仙」所說,他承認自己會說,豈不是坐實了他就是「黃大仙」之事?
我道:「開始我還不敢肯定這些都是你自導自演,直到我見了你這柄斷劍,才知道你為了騙取他們的錢財,真是煞費苦心。你將兩截斷劍分開插在來福身上,這樣來福看起來身中一劍,其實是毫髮無傷,所以才能行動如常。後來你在他額頭上點了一指,他就此不動,這些也都是你們串通好的吧?只是來福為何要和你串通一氣,幫你欺騙村民呢?」
張得道眼珠子一轉,湊到我的身前,道:「不知這位仁兄怎麼稱呼?」我嘿嘿一笑,道:「免貴姓王。」
張得道一怔,大概是不知道我所說的「免貴」是什麼意思,但這「姓王」二字他是聽的清楚,道:「原來是王兄。其實這事嘛,也說不上是騙,王兄目光如炬,竟能看穿此事,了不起,了不起。其實這來福是我徒弟,他一年前拜我為師,這一年來隨我在山上修鍊,一直未曾出世,這幾日隨我回他故鄉,正好遇到他們鄉民失蹤之事,本來我是要幫他們除魔降妖的,誰知道接連幾日這妖魔鬼怪都未曾出現,迫於無奈,唉,我只好讓來福冒充一下。」
我笑道:「你還真有先見之明,知道妖魔鬼怪不會出現,提前就安排來福伏在此處。」張得道臉上一紅,道:「王兄莫要取笑。我這不是前兩日拿了人家的銀子,一直抓不到妖魔鬼怪,心裡有點過意不去嘛。我只不過是貪圖人家點便宜,可沒做什麼惡,我做人可是有原則的。」
我嘿嘿一笑,道:「想不到你竟然也『道亦有道』,了不起,了不起。」盜亦有道的「盜」字,我在言語中換成了他那道士的「道」,在這裡正好得其所用。
張得道道:「既然王兄已經看破,我也就不再瞞你。我這徒弟來福,雖然跟我在山中修行,但兩隻耳朵卻長,前幾日不知怎麼聽聞他村子附近總有人無故失蹤,便央求我和他一同下山回村,一探究竟。」
我道:「來福回村,怎麼不回家,反而你先跟他們村長混在一起了呢?」張得道道:「來福若是回來便即回村,那他一身武藝無處施展,毫無功績可言,豈不是錦衣夜行?他要的本來便是衣錦還鄉的效果,黯然回村他自然不願,於是我便先打頭站,找到村長自告奮勇說是能夠查明村民失蹤的真相,村長一聽自然是喜出望外,對我言聽計從。期間我又施展了幾個法術,村長更加對我深信不疑……」
我道:「不知你展示的是什麼法術?」張得道得意洋洋道:「那自然都是我的成名絕技,我一一給他們展露。有『紙人抱鍋』,有『懸空定碗』,有『虛杯滿酒』,有『空盆來蛇』。這些法術我修習多年,已得大成,一經顯露,立時便將眾人驚的目瞪口呆,自此對我佩服的五體投地,將我引為神人.……」
我聽的「噗嗤」一笑。張得道疑道:「王兄,怎麼?」我道:「沒事,沒事,你接著說。」
「紙人抱鍋」、「懸空定碗」、「虛杯滿酒」、「空盆來蛇」等等,皆為古傳秘術,只是傳到近代,已越來越向魔術的邊緣演化。現代社會中已經有多位號稱懷此絕技的「氣功大師」最後技倒人栽,因此他一說這幾樣法術,我不由發笑。
張得道道:「後來我用『推天術』推算,他們村裡失蹤之人應該是被妖人抓走,而卦象顯示,近幾日這裡又會有妖人出現,所以我才讓他們日夜守候,想要將那妖人一網收盡,貧道也算是替天行道了。阿彌陀佛.……」
我道:「咦,你是道士,怎會宣起佛號來?」張得道臉上一紅,分辨道:「信仰自由,誰說道士不能信佛?我便是既通道教,又信佛教。不然我又何必在剃個光頭,再戴上假髮?」
他這番強詞奪理的話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雖然我看他腦袋錚亮,有可能是個天生禿頭,但我這時怎能再去直言相詢?
我道:「既然你要捉妖伏魔,為何又要讓來福假扮殭屍,裝作被人下了降頭?」
張得道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為人處世,心眼不能太實,任何時候都必須給自己留條後路。萬一我推算有誤,抓不到妖怪,那他們村的人豈能與我干休?再說這樣一來我在他們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未免會傷害到他們脆弱的心靈,這樣一來一損俱損。為了維護我的形象和他們脆弱的心靈,還有來福衣錦還鄉的遠大理想,我只好採取一點小小的策略了,正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我道:「那你又何必假託『黃大仙』?」張得道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請仙術』,乃是道家法術中最難練成的一種。我這時施展『請仙術』,若是奏效,說明是我『請仙術』修鍊到家,自從后一戰成名,人盡皆知。若是失靈,那也是『黃大仙』胡說八道,與我無關。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我怎麼不施?」
我道:「你又如何讓來福提前伏在此時,將斷劍夾在肋下?」張得道道:「其實我不是今夜才讓他伏在此處。這幾日,他夜夜在此,就盼紅光閃現。如有妖怪作祟,他便持劍上前同我一起殺妖。若是沒有妖怪,那我們也不能無功而返,總要做一齣戲給村民們看看,讓他們覺得錢沒白花。王兄,既然人家花了錢,便是演戲,也要演的像模像樣,讓他們假戲真看。咱們總不能讓人家白花錢,你說是不是王兄?」
想不到這張得道竟然還頗有職業道德,這番話說的我簡直要對他肅然起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