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是命
北風呼嘯而過,棧道在風中輕輕搖晃。
腳踩在實木板上咯吱作響,而木板之間隱約透著縫隙,進這冷風的同時,還不斷溢出從下方升騰上來的霧氣,走起來更是仿佛置身雲層之上。
小臂粗的鐵索被吹得來回晃動,欄杆上結著厚厚的層冰,即便是手上裹了真氣,觸之仍有刺骨的寒意。
說到真氣,顧小年覺得似乎此地亦有古怪,自己的先天一炁搬運時竟有種晦澀之感,仿佛有什麽對自己造成了阻礙一樣。
就像是同性相斥的磁極,心頭會有一種發堵的感覺。
一旁,李夢龍的臉色也有些蒼白,不知是不是此地太冷,而對方自行防護不周的原因,顧小年總覺得他的臉開始慢慢變僵了,就像是蒙了一層冰晶。
“你還好吧?”他拍了拍李夢龍的肩膀。
後者凍得有些哆嗦,他嘴角一扯,勉強露了個笑容,“此地棧道考驗的是肉身把控,顧兄不必管我,我還可以。”
顧小年點點頭,不再分心。
四周雲霧漸起,遮擋視線。
兩人走得很慢,因為或許是臨近傍晚的緣故,這山上風愈來愈大,也越來越冷,而腳下的木板搖晃的也就越厲害。
有的地方,甚至是年久失修的樣子,一腳踩著,偶爾會出現斷裂的聲音。
這種現象在雪女宮這等武道聖地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凡是聖地範圍中的建築都象征著臉麵,她們不會任由棧道破落,尤其還是這等的通往後山的重要棧道。
顧小年目光微凝,四下看著。
要麽就是別有通往後山之路,這裏隻是用來測驗之用而故意放置。要麽就是此地有陣法幹擾,造成了這等惡劣現象,為的便是再篩選一些人下來。
可是,人的淘汰是怎麽算的?而淘汰之後呢?
顧小年剛剛想到,便聽到了後麵傳來的一聲驚叫。
叫聲似嚎,漸遠不聞,仿佛帶著極大的恐懼,他猛地回頭。
感知一瞬放開,眼前迷蒙而生的雲霧絲毫不能阻擋。
竟是後麵也有人登上了棧道,方才卻是木板碎裂,有人一腳踩空掉了下去。
顧小年眉頭皺起,看著腳下雲霧繚繞的深淵,底下陰風呼嘯,有些磨耳的同時,讓人聽了也忍不住地發顫。
或者說,敢直接這麽探頭往下看的也是極少,隻一眼就足以讓人膽顫心驚。
無論是那種吹麵而來的寒風,還是那種望到深淵的臨迫感。
……
落下去的人最後的呼喊似乎猶在耳畔,棧道變得有些抖了。
顧小年回頭望去,朦朧間,後麵逐漸走上了不少人。
“怎麽了?”李夢龍問道。
顧小年雙眼微眯,說道:“我在想,雪女宮設置這種試練真的妥當麽。就像方才那樣,任由別人掉下去。”
李夢龍沉默片刻,看著他,說道:“來人是自願的,而且江湖上的世家門派一般都是指定宗門內某些人來嚐試,而不是真的一窩蜂地來那麽多人。
雪女宮畢竟是武道聖地,雖然這英雄帖是發給所有年輕一代的,但誰有資格誰沒有資格,個人心中還是清楚的。”
說著,他回身朝後看了眼,然後道:“機緣運道都是要看命的,既然選擇了那就沒什麽好後悔的。”
李夢龍轉身繼續朝前走,不再多看。
顧小年看著他的背影,擰了擰眉,但也沒再多猶豫,隻是向後瞥了眼,便再次前行。
這條棧道在踏上之前,在啟程時的平頂山上所看,即便是隱沒在雲霧之中,也不過百丈之遙。可如今,他們已經走了很久很久。
冬日的夜來的很早,天色漸漸黑下來,眼前變得愈加模糊而昏暗,隻是風依舊很大。
顧小年緊了緊衣領,說道:“這不會又是什麽陣法吧?”
說到底他是泥腿子出身,平時在錦衣衛裏謹小慎微,基本全在練功,而相對於江湖上的一些東西自然不是那麽了解。
就像是登山門或是此地的詭異之處,他隱約有‘是陣法’的模糊猜想,但不能確定。
李夢龍點點頭,說道:“天人秘境所在皆有其禁製陣法,而擁有門派則可以手持令牌調節,再加上在外布置相應的陣法引導,會將屬於天人境界的力量借用幾分。現在咱們所在的此處陣法裏,應該加持了幻術。”
“幻術?”顧小年嚐試靜心,但風聲太大。
而且在這風中似乎夾雜了別樣的聲音,讓人難以靜氣凝神,甚至會因真氣運行的晦澀變得沉悶。
“隻能堅持走下去了。”李夢龍笑了笑,臉色被凍得僵硬,“不要去摸兩旁的鐵索,寒氣入體會更嚴重。”
此時天色已黑,他走在前頭,“憑直覺,徑直走。”
顧小年沉默半晌,最終沒有在問。
其實他想問對方是如何知道這麽多的,要知道,紫霄派可不是錦衣衛這等情報機關,這等聖地的要聞雖然不是太多機密,但似乎也不是一個尋常弟子可以知道的。
可他們如今算是朋友,顧小年當然不會去問這等問題,每個人都有秘密,李夢龍在開口之前肯定會想到自己會受到懷疑,但他仍是說了。
顧小年不想辜負對方的信任。
……
黑夜已至,小山穀中寧靜一片,白日的風竟詭異地止歇了。
月光隱沒在雲層裏,四下隻有雪反的光。
平靜的湖麵起了波瀾,仿佛熱水將要沸騰,原本那凍結的薄薄冰麵竟出現大片大片的裂痕。
不多時,湖水向兩旁分開,出現了幽深的長長台階,通道兩旁水簾高掛而落下,如同瀑布。
在這個寂靜的時候,水落時如雷聲轟鳴。
“走吧。”
瑤瑟仙子似是鬆了口氣,她抬頭看了眼遙遠山頂,那裏燈火漸起,雪女宮中已是通明。
她當先踏上台階,一旁的明惠和常炘目光激動,同樣跟了上去。
蘇複看了眼未動的那道身影,問道:“怎麽了?”
葉聽雪眸光沉了沉,沒有出聲。
她回頭看著一個方向,進穀的路有很多,那裏卻是葉明朗離開的地方。
她覺得對方能明白她的意思,可直覺中,對方應該還未出去。
不是下山,而是離穀。
“沒什麽。”葉聽雪沉默一會兒,便徑直踏上了台階。
人去而穀靜,除了震耳欲聾的水落聲之外,便隻有劍來湖敞開的秘境門戶,空洞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