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情愫
當又一年冬雪來臨的時候,一片銀裝之下,終於出現了陌生的來客。X23US.
兩匹馬從遠處疾馳而來,開始還是小黑點,但很快便到了眼前。
“這裏就是原本魔教的山門之地。”
一身紫衣的中年人抬手指向前方,那裏原本該是一片密林,現在卻隻剩斷裂的枯木,依稀可見掀飛皸裂的青石板,上麵沒有落葉灰塵,哪怕是上麵的褶痕都被風吹的光滑。
他們的馬自然不是尋常的駑馬良馬,而是名駒,極通人性,可以稱之為靈獸。
此時,有些不好走的路在馬蹄下有如平地,柳施施便坐在馬背上,目光微微發散,看著像是走神,實際上感知卻放開到了極點。
常人若無秘法,即便是宗師,感知也不會超出周身十丈,若遇到阻攔比如牆體都會大打折扣。
柳施施感知的去向是地下,漆黑而晦澀,讓她平常三十丈的感知凝神‘看’去時尚不足三丈遠。
有些許的黑影,不大,且絕不會是人。
“浮雲觀和廣寒寺的真傳下山後先來的便是這裏,他們在這找了三天三夜,一無所獲,那場爆炸已經將一切都掩埋了。”
諸葛伯昭輕歎口氣,“都已經兩年了,我以為你早就放下了,這次回去,我希望你能收收心。”
他說著,伸出手掌,上麵有深藍色的真氣流轉,那是他的異種真氣,化武侯奇門為符,劃分周身之域。
這已經是正統的道門手段了,隻不過依著他的本事,也同樣查無所獲。
這讓諸葛伯昭更加安心,也不甚覺得有什麽愧疚了。
柳施施不願意去信,她本應該在一年前破境宗師,但因為心中所係而成了一塊心病,葉聽雪早已成功破境,而她卻再難寸進。
所以諸葛伯昭答應帶她來此地了卻心魔,無論結果如何。
柳施施點點頭,卻是縱馬朝前奔去,想要踏遍嶺上每一寸土地。
諸葛伯昭搖頭,在後麵遙遙綴著,卻同樣也在觀察四周。
他是如今天下有數的強者,又修行本命奇門,不知怎的,來到此地後雖無所察,卻總覺得有一份別扭在。
說不清,就像是白紙下蓋住的朦朧墨漬那般,明明看不真切,卻讓人心裏有些難受。
所以,諸葛伯昭未嚐沒有好好推衍勘察的打算。
……
這是有些難捱的兩年,那些熟悉的名字漸漸淡去,一些人也慢慢從記憶中消失。但總有些存在著的,如太陽升了又落,每個朝夕。
太子遵循先皇遺詔即位,年號新始,此便是新始元年。
新帝登基,舊政自然是廢除不少,而新政也自是有的。
譬如將六扇門從刑部摘出,成為如廠衛那般獨立且直接向皇帝負責的機構,財政等一應用度直接由戶部和工部調度。
如此一來,便在東廠和錦衣衛彼此鉗製之間,又多了一個六扇門,至於大理寺則不再過問江湖之事,隻辦神都內民生刑事,與刑部捕快職責倒是更為相似。
畢竟先皇信任大理寺,但後來大理寺卿卻參與謀逆,這是莫大的諷刺。為了加固皇權,以前所信任的大理寺自然便被收權,無論是編製還是款項,都受到了影響。
而作為修整淩駕後的六扇門,也是自有一番調整,而大權便落在了諸葛伯昭這位德高望重的宗師身上。
六扇門廢除神捕之位,著重增強名捕地位,重新考核,且更為嚴厲。除名捕之外,尋常捕頭捕快依舊掛刑部編製,隻是不再受刑部調遣。
同時,六扇門麵向整個江湖敞開大門,邀人加入,為朝廷效力。
而諸葛伯昭要柳施施做的,便是受六扇門名捕身份,攜領江湖之事。
為的便是讓她收心,也未嚐沒有與各派打好關係,為朝廷籠絡人才的打算。
此時,諸葛伯昭見她在某處低窪駐足,便也驅馬過去。
“怎麽了?”他看似平靜,實則有幾分驚疑,難倒真被她發現了什麽端倪?
柳施施隻是蹙著眉,四下看著。
“隻是走到這,就不想走了。”
她說著,舉目四望,白雪皚皚,天陰無光,周遭見不得絲毫生氣,死寂蒼茫到了極點。
柳施施雙手握著馬韁,不知道怎麽回事,她忽然有些心慌,就好像這裏有什麽東西存在著,而她卻沒有辦法發現一樣。
可任憑她如何感知去尋找,回答她的隻有冷清。
……
在這處低窪旁的丘陵起伏上,被雪埋藏的地下深處。
一道本是盤膝靜神的身影忽而輕顫,猛地睜開了雙眼。
顧小年低咳幾聲,黑暗中的眸子裏驚疑不定。
在剛才,他忽而有些心悸,因此打斷了修行。
他仍是在悟意,哪怕身已著塵,氣血虧敗,但雙眼依舊明亮,且胸腹之間總有一道氣息吊著。
在某個時候,他忽而有想向外看看的念頭,因為好似是有什麽在吸引著他一般,若是現在不看明白,說不得以後便再也看不到了。
然後,他放開了心神,這縷念頭被放的無限大。
氣海丹田中那道微弱的氣息動了動,幽寂的此間好似出現了一道輕風,它飄著,在黑暗裏尋找著方向,然後穿過了被堵塞的透氣孔,在土石的縫隙中漂泊,最後穿過無數根須濕泥,從一塊青石下的縫隙裏探了出去。
它能看到的便隻有縫隙邊緣的這處天地,再遠便看不到也無法看到了,它會被融入進這凜冽的北風裏,徹底熄滅。
但在這邊緣處,它看到了雪,感受到了來自雪上的清涼,那是久違的熟悉,讓它歡呼雀躍。
然後,它看到了離得很近的一匹馬,以及馬上的身影。
它一瞬變得狂暴起來,不可控製。
顧小年猛地朝前伸出了手,身子一晃,腦海裏的景象便有些不清晰,陣陣發黑的暈眩感出現。
他隻好重新坐好,平心靜氣,但在此間嘭嘭如鼓的心跳卻難以隱藏,他是如此激動,如魚看到了水。
但他卻無能為力,隻能祈求柳施施會下馬來,走到這塊青石旁,那這道氣息便會融解在風裏,帶去他的心意。
原本枯寂的心重新濕潤,如同幹涸的泉眼裏迎來了一場暴雨。他從未有過一次像這般虔誠,仿佛脫身的路就在眼前,隻差一步。
“柳姑娘……”
柳施施神情忽而一怔,好像聽到了來自遙遠的呼喊。
她一下倉惶四顧,不知何時起了北風,刮來了枯樹上的雪粒,打在臉上,溫熱地馬上融化。
她下了馬,一身紅衣蕩起衣袖,刮起千堆雪。
雪花飄揚,露出底下枯黃和仍有綠意的草植。
諸葛伯昭躍身過來,稍作感應之後眉頭便是一皺,他並指一劃,仿佛有無形將柳施施禁錮,原本宣泄的真氣轟然消散,那些飄揚而起的雪花失去了牽引,被他信手一拂,落向了一處。
青石朝南的那麵落了雪,那道氣被蓋住因此消散了。
“不!”如同來自九幽的陰風無聲回蕩,那是一個埋葬在地獄的人的嘶吼。
……
“回去吧。”
諸葛伯昭看著眼前人眼角的晶瑩,輕聲勸道。
柳施施呆呆地看著這裏,就在剛才,許久未痛的心再次絞動,她好像聽到了什麽,應該發現什麽。
但就如同隻是錯覺,空空蕩蕩。
她上了馬,任憑這匹玉獅子馱著朝嶺下而去。
諸葛伯昭翻身上馬,抖了抖馬韁,悄然回頭,銳利的雙眸深陷在眼眶之中,眼底似有狐疑,更多的卻是殺意。
方才他在所張開的奇門領域之中,發現了一絲不自然的氣機。那是極難發現的,雖然隻是跳動了一瞬,而他以雪中罡氣碾碎後也並未發現特殊,但終究像是晴天的陰霾,讓他心神有些不寧。
“不該有人還能存活的,是被阿無的真氣擾亂,出現了錯覺麽。”
諸葛伯昭朝山下而去,心裏想著,“也罷,此地荒無人煙,不如就做附近守軍火器試用的校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