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血
飛來的黑影自然是個人,是在方才交手中被那天下漕幫的壯漢一掌折斷長劍,而後一腳踹飛的真武派傳人張真。
當然,他被踢飛來這邊,倒是純粹的巧合了。
不見顧小年有什麽動作,那來勢洶洶的張真落勢卻忽而一緩,在兩人桌前便跌落下來,一直滾到桌旁,輕輕撞到了桌腿上。
張真臉色發白,捂著胸口站起,眼裏卻多了幾分驚疑。
就在他以為要砸進桌子裏,更為狼狽的時候,身上忽而傳來了莫名的力道,如同道門的纏勁一般,讓他雖然還是掉在了地上,卻也因此而緩,沒受那股反震的勁力。
他忍不住四下看了看,想要知道是哪位高人出手,而後又回頭,看到了身後那桌正夾菜吃的男女。
女子自是極美,一襲梨白長裙,體態清瘦,眉眼細致。隻不過氣質太過清冷,讓人下意識不敢靠近,反會生出些自慚形穢來。
張真同樣如此,下意識移開目光,便看到了那一身錦緞紅袍的男子。
江湖上極少有人會穿紅衣,因為太過張揚,可不知怎的,他偏生覺得眼前男子穿紅沒有半點突兀不合,反而相得益彰。
隻是眼前之人略有消瘦,唇薄而麵冷,眉如刀,幾分涼薄,讓人不敢直視冒昧。
是他們方才出手嗎?張真有些拿不準。
然後,客棧裏的喧嘩方才傳進耳裏。
什麽真武派傳人不過如此真武派果然人才凋零,不複百年前真武派怕是要很快除名了天下漕幫的人果然霸道鹽幫這人武功看似簡單,卻以力破巧,當真厲害真武派的劍法太過花裏胡哨等等。
他臉色一下漲紅,隻是看著手裏半截長劍,眼眶微熱,心中湧上悲涼。
若掌教未死,若他們一直以來修行的不是殘缺的那部鎮派劍法而是其他武學,真武派哪會沒落?又哪輪到讓這些江湖鼠輩評頭論足,指指點點?
可張真沒辦法,真武派入門容易,而曆代祖師的希望便是讓門人領悟那殘缺的鎮派劍法,希冀於有天縱奇才之人可以將其補全。
但直到現在
“兀那真武派的小子,還打不打了,不打的話本大爺就走了?”
那天下漕幫的壯漢大笑幾聲,拎著酒便走。
“真豪客也!”
“是啊,看他穿著也不似幫中地位很高之人,想不到竟有如此武功。”
“鹽幫的人出現在這,看來這一次去墨陽郡的,是天下漕幫裏的某位大人物了。”
張真有心發作,可實在是技不如人,隻是徒惹笑話。
他腳步踉蹌地走出去,有些淒慘。
而無熱鬧可看之後,客棧裏的人便又說起其他,隻是不再說方才之事了。
“這人恐怕從此一蹶不振了。”柳施施說道。
顧小年嚼著花生米,道:“江湖就是如此。”
柳施施意外地看他一眼,似笑非笑,“說得好像你很了解江湖事一樣,分明還是初出茅廬。”
顧小年無語,翻了個白眼。
“不過,有沒有興趣去他們說的古山村瞧瞧?”柳施施眉目一亮。
“不是還要趕路麽?”
“這有什麽的,義父讓查怪異之事,那裏是屍源地,就是僵屍最早爆發的地方啊。”
“這”顧小年本來是拒絕的,倒不是怕,隻是有些嫌麻煩,但見眼前人躍躍欲試,便也同意下來。
“也好,方才聽他們說的玄乎,倒想親自去看看。”
夜幕降臨,一隊人馬走在略有崎嶇坑窪的林間路上。
得有二十餘人,俱是先天絕頂的高手,身穿短打,座下高頭大馬,目光逼人。他們都是從天下漕幫和鹽幫裏抽調而來的精銳,放在江湖上都是可擋一麵的好手。
此時無風,月高,火把通照。
“堂主。”有兩騎快馬自前方而來,手擎火把,此時開口,“前方一裏便是那屍源地所在,並無有人進村跡象。”
火光映照下,那領頭之人豹頭環眼,胡須如針,端是凶惡。
他是天下漕幫四季堂秋堂堂主豹子頭俞世龍,與那失蹤的夏堂堂主歐陽斬乃是一同長大的結義弟兄。
此時,他冷笑一聲,而後看向身後諸人,道:“把家夥都準備好,待會兒見著的不管是人還是鬼,直接幹!”
“是!”
眾人提的是連發火銃,帶著威力巨大的,這等殺器,無論是對付裝神弄鬼的人還是真的妖鬼邪祟,都是比刀劍來的管用。
俞世龍大手一揮,繼續前行。
而在誰也沒有發現的樹冠之上,兩道身影靜靜看著眾人離去。
“最早僵屍之患爆發的時候,就連大內的某位供奉都因此折了。”
柳施施說道:“在慕容辭於此地失蹤之後,義父親自前來,當時還有廣寒寺的普沉前輩,也隻是發現了類似唐門之毒的線索。”
顧小年點頭,“蜀州苗疆自古便傳有養屍煉屍之人,唐門作為蜀州的武林龍頭,能窺得其秘也不甚稀奇。”
“你覺得真跟唐門有關?”柳施施問道。
“沒有親眼所見,不好下評斷。”顧小年話中不無可惜,“隻是此前的僵屍都被焚燒殆盡,倒是沒機會親眼一見。”
他看著那漸漸遠去的火光,道:“不過都說天下漕幫的楚狂聲是蓋世英豪,霸道無雙,此次幫內高層出事,按理來講,他應該親自來看看才是。”
柳施施若有所思,“可能在與那真武派的掌教交手的時候,並不輕鬆吧。”
見身邊人看過來,她便道:“早在神都那夜,楚狂聲便被魏千歲重傷,如果不是江鷓出手相助,恐怕他也要殞身。”
顧小年點點頭,然後道:“咱們也跟上去吧。”
那處古山村依舊是如此荒涼,隻是沙石的地麵有些暗紅,像是鐵鏽,又像是滲入的血。
不知何時忽然起了風,先是徐徐,而後變得有些大,吹過雲層遮住月光,四下漸漸籠起了霧。
一行人在村口歇馬,有人道:“堂主,這霧出現的詭異,不如讓弟兄們先進去看看?”
俞世龍四下瞅了瞅,冷聲道:“不用,一起走。”
他們並未下馬,就這麽進了村內。
霧飄蕩而來,很快便將整座山村籠罩起來,同樣也淹沒了一行人的身影。
顧小年和柳施施走到村口,此時月光隱沒,四下漆黑。
他俯身,撚了地上的沙土。
“是血。”
柳施施一愣,隨即同樣俯身去撚來一嗅,臉色微變。
此地被朝廷以毀掉,再加上地質特殊,特產紅沙,她之前見土壤暗紅,還並未多想。
“而且,”顧小年看著指尖因沙土而化煞引起的變化,道:“土質含毒,不過年歲太久,毒性不大。”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