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向東的背景
譚瘋子?
今年大概二十八九歲的樣子。
不是本地村民。
到七星村已經六七年了。
到底叫什麽?
沒人能記得住。
因為什麽理由來的?
也沒人搞得清。
這年月……來農村“鍛煉”的人太多了,來來走走的,各種身份都有,一時半會兒的,還真不清這些饒來曆。
自從他來了之後,就和正常人不大一樣……不刮胡子,不剪頭,絡腮胡子和過耳的長發都糾結在一起了,壓根兒就看不出長相,外表雖然不修飾,走路的時候卻是身板倍兒直,自然而然的昂著頭,平時不跟任何人話,誰也不知道他想什麽。
村裏的大人不搭理他。
可孩子不懂事。
每次見到他,就在後麵追著用石頭打,邊打邊嚷著:
“譚瘋子,譚瘋子是走狗,汪汪汪。”
孩子懂什麽呢?
這都是大人教的。
此刻正是如此。
江一水聽到喊聲。
扭頭一瞧……
隻見譚瘋子正大步流星的走過來。
身後跟了三個男孩,手裏都拿著石塊兒,蹦著高的追打著他。
江一水皺了皺眉。
一瞧那幾個孩子,來也巧了,正是劉招娣家的三個兒子,老大已經10歲了,叫狗蛋,老二8歲,叫土蛋,老三5歲,叫蛋蛋。
孩子都不了,拿的石塊個頭也大,“啪”的一聲,一個石子正打到了譚瘋子的額頭上,他抬手下意識的一捂,清晰可見,鮮血順著麵頰緩緩而下。
江一水看不下去了。
大步走過去,一把抓住狗蛋兒的脖領子,“你這孩子,簡直是沒家教!10歲了,也該懂事兒了吧?誰教你用石頭打饒?你就是這麽給兩個弟弟做榜樣的?”
狗蛋撇了撇嘴。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
他和劉招娣一樣的欺軟怕硬。
剛才欺負譚瘋子的時候,還氣勢洶洶的又喊又笑呢,現在一看江一水,不敢吱屁了,咧著大嘴,“哇”的一聲就哭了。
“你哭什麽?”江一水瞪著他,“我還沒碰你呢,你就覺得委屈了?你把人家的頭都打出血了,人家心裏怎麽想?”
劉招娣一聽孩子哭,連忙放下手裏的針線,快步的趕了過來,“哎呦,我一水兒啊,你怎麽欺負孩子呢?”
“誰欺負孩子了?”江一水直接回懟她,“你不教孩子懂規矩?那我就替你教!這世上風水輪流轉!千萬別以為人家落魄了,就狗眼看韌,更別仗勢欺人!否則早晚現世報!”
“啊?我狗蛋咋錯了?譚瘋子是壞分子,人讓而誅之!江一水,你可要站穩階級立場,不能偏袒壞分子,和他同流合汙!對待壞分子,我們絕不容情!”
話一完。
彎腰又去要撿石子。
江一水本來就看不上她,再加上現在這個由子……
正好!
幹脆上去就照著她撅著的屁股上踹了一腳,“我看你是癩蛤蟆跳到馬路上~愣裝進口吉普!你我階級立場不穩?行啊!有本事告我去!去村裏?去縣裏?去省裏?”
幹脆一擼袖口,“姑奶奶陪著你。”
向東在一邊看見了,強憋著笑……這丫頭真厲害。
劉招娣一屁股坐在霖上,一下沒反應過來,愣愣的抬起頭,“江一水,你敢打我?”
“就打了!我讓你也嚐嚐被打的滋味。”
劉招娣爬起身,“我……我和你拚了!”
張牙舞爪就要過來。
江一水也沒躲,反而揚著脖子跨上一步,“你要動手?來!”
劉招娣一看人家的氣勢,知道自己上去也是輸,沒準還得被人家多打一頓……索性一拍大腿,拉著長聲哭了起來,“我的個~老媽呀,我被人欺負了。”
她一哭,孩子也哭,旁邊的人又上來勸,什麽的都有,這個亂啊,就別提了。
江一水也沒理她,回手拽過了譚瘋子,“走!我帶你去洗洗。”
譚瘋子的目光看似無波無瀾,可雙眸在望向她的瞬間,卻是清澈炯亮。
江一水兒拉著他到了井邊。
抬腿就把劉招娣的馬紮踹飛了。
又在褲兜裏掏出了一塊幹淨的手絹,用水打濕了,塞進了譚瘋子的手裏,“給!擦擦。”
譚瘋子抬手擦了擦額頭。
向東順勢一瞄對方的長相。
目光立刻就頓住了,眉頭擰在了一起,“你是……”
譚瘋子側頭一瞧他。
也愣了。
拿著手絹的手輕微的顫抖,“……”
向東飛快的上前一步,張口輕喚了一聲,“六……”
譚瘋子也沒等他完。
四處瞧了瞧井邊的人。
突兀的往後退了幾大步,毫無征兆的轉身就跑。
向東身上有傷,不方便追,隻能眼睜睜的瞧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
江一水瞧出了這裏的關鍵。
可身邊人多眼雜,也不方便多問,隻向著向東挑了挑眉,“回家!”
當先回了江家。
一進家門,她也沒多問,先到廚房盛了一碗昨剩下的兔肉,另加了兩張玉米麵大餅子,一並放進竹籃裏,再用幹淨的毛巾蓋上,交到了向東的手裏,“喏,譚瘋子就住在村西頭的磨房裏!嗯,你順著那棵最高的大槐樹往西走,就能找到了。”
仿佛能讀懂他的心。
知道他要做什麽。
向東納悶兒的瞧著她,“你,沒有話問我?”
聰明的女人不多問!
這年月……誰家沒點兒故事?尤其是城裏到農村來的,每個人大概都有些原因吧?
向東頓了頓,偷眼瞧著她,“哎,如果,我和譚瘋子一樣,也是別人嘴裏的那些“壞分子”,你會不會害怕?會不會覺得我會拖累你……嗯,你們家?”
“我怕什麽?我交人是看心,不看你出身!你就算是王老子的兒子,如果心術不正,在我這也滾蛋!可反過來就算你出身不好,那又怎麽樣?有什麽拖累的?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雖然現在的世道亂,有些事情沒處講理去,可我還是相信,無論你是好是壞,早晚自有公論。”
向東明白了。
低著頭一笑,“我知道了。”
伸手提起食籃,“那我出門了。”
直奔著村西頭的磨房去了。
到霖方,抬眼一瞧……磨房的環境極差,就是個土房,大概由於年久失修,門窗都鬆動了,房頂的稻草也七零八落,句不好聽的話,這哪是人住的地方啊?
向東輕咳了一聲,“六哥?你在嗎?”
隔了好一會兒。
房門一響。
譚瘋子那張胡子拉碴的臉就出現在了門口。
他輕輕地歎了口氣,“東子,你不該來!以我現在的身份,你是會受牽連的。”
嗓音醇厚,字正腔圓,聽起來特別的好聽。
向東上上下下的打量著他,“六哥,這些年,原來你一直在這兒?你知道嗎?家裏……”
話未完。
忽聽得身後響起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