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越愛越傷
梁長安說不出這一瞬間自己是什麽心情,她放在茶案上的雙手鬆開又握緊,下意識的一遍又一遍機械的重複著這個單調的動作,直到兩個手心全都汗濕起來,拳頭陷入一種令人煩亂的黏膩感之中。
很快,於誠走近,習慣性的抬起手來搭在她的肩頭,這個動作看起來自然又匹配,還帶著一絲戀人之間才有的親密。
但是隻有梁長安才能察覺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正在微微顫抖,盡管手的主人一再克製,卻還是泄露了內心真實的情緒。
“梁太太,我覺得梁家現在正是多事之秋,你還是少和安安聯係的好。不然,你是知道我的脾氣的。”
於誠聲音平靜,說話間原本緊皺的眉頭早已舒展開,他眉眼間更偏向他的母親,帶著男人罕見的精致,動怒時駭人,微笑時又顯現出幾分親切。
他對廖娟柔說這番話時,麵上看不出任何的不快和憤怒,竟然是有些聊家常的意味。
梁長安有些意外,她本以為於誠也許會勃然大怒,又抑或是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不想他竟然還能沉住氣在這裏寒暄。
“長安,你好好考慮一下我的提議,找時間給我回複。”
廖娟柔畢竟也是當了二十多年的梁太太,早就練就的百毒不侵了,她微笑,最後一句話卻是將眼神望向了梁長安,聽起來語氣之中倒真的是情真意切,隻是她的眼角微微露出疲態。
梁長安胸口泛起強烈的堵塞感,全身上下被一股詭異的熱氣所籠罩著,比起這些來,梁長安還是更恐懼於誠的反應,她甚至能通過他的手,感知到他此刻壓抑的複雜情感。
於誠徑直摟著梁長安轉身向茶室門口走去,他的步子邁得很穩,不徐不疾,絲毫不見任何慌亂和狼狽。
“上車。”
於誠拉開車門,見梁長安半天沒動,不由得出聲催促了一聲。
梁長安咬了咬下唇,硬著頭皮看向他,她忽然有種發絲冒汗的感覺。
“我,我沒有那個意思.……”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試圖解釋幾句,就算於誠不信,她也不能不說,即使解釋了沒用,她也不想不做任何努力。
“回家再說。”
於誠居然罕見的好脾氣,打斷她後麵的話,梁長安咽了咽口水,隻好乖乖地彎下腰坐進車裏。
隻不過,於誠“砰”的一聲用力關上了車門,似乎用來發泄心頭的火,震得她耳膜生疼。
正在係安全帶的手一抖,汗涔涔的手指捏著安全帶,居然笨拙的好幾下也沒係好,右側一個黑影沉過來,已經上了車的於誠傾身過來,兩下幫她係好,又重新坐直身子,但是卻沒急著發動車子。
他將自己那邊的車窗搖下來,取出煙來,點上,狠狠地吸了一口,又狠狠噴出來。
“我一直都知道你沒忘了煊宸,我以為隻要自己對你足夠好,你早晚都能看到我的心意。”
於誠說著苦笑一聲,他的手搭在車窗上,彈了彈煙灰,眼睛看向遠處,他的語速比照平常顯得稍慢一些,帶著斟酌的意味。
“可惜啊,我就是不死心,你這種鐵石心腸的女人怎麽可能會心軟呢?”
“梁長安,是不是我對你太好了,你都忘了我於誠是什麽人了?”
於誠說完,飛快地將最後一口煙霧吐出,他掐滅煙蒂後掛擋起步,他的側臉看上去異常冷峻,看得梁長安心驚肉跳,之前在心裏反複醞釀的道歉和解釋頃刻間全部煙消雲散了。
傷害一旦造成,即使愈合,傷口也會留下一道傷疤,雖然不痛不癢,但畢竟它還是的的確確的存在。
“下車。”
很快,於誠再次開口,梁長安一驚,看向窗外,原來已經到家了,她解開安全帶開門,下了車回頭看他,見於誠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車裏,不禁扶著車門小聲問道,“你怎麽不下來?”
於誠不看她,也不說話,狠狠一咬牙,一踩油門開走了。
梁長安不自覺的後退了幾步,等反應過來時,於誠已經開遠了,她愣了愣,原來他已經不想再回這個家了。
她拖著沉重地身體開門回家,一路啪嗒啪嗒的將家裏能打開的燈全都打開,即便現在還是白天,但是她心裏還是多了一些安全感,原本空蕩蕩的家裏也多了一絲生氣。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電話鈴聲,她才瘋了似的跑過去,手忙腳亂的接聽。
“安安,給你打手機怎麽不接?”陸夢媛熟悉的聲音傳過來,還帶著一絲疑問。
發現不是於誠的電話,梁長安的失望無以複加,隻是機械的回答道,“我手機開了靜音,沒看到。”
“我和你說,你明天就可以回來上班了。”不過,陸夢媛的注意力卻不在這上麵,隻是興高采烈的和她分享這個好消息。
“怎麽回事?!”
陸夢媛的聲音裏帶上了羨慕,“真不知道你哪來的好命,能碰上於誠這樣的好男人,其實他早就幫你打點好了,隻是想著婚禮結束,再叫你回來上班.……”
陸夢媛後麵的話,梁長安一個字都聽不見了,隻是瘋了似的找到自己的手袋,馬不停蹄的翻出手機給於誠打電話。
她一定要和他說話,說什麽都好,就算是低聲下氣卑微的求他原諒也好,她不想失去這份幸福。
電話響了很久,直到自動切斷,梁長安不死心,她在此之前從來不會鍥而不舍的給一個人打電話,但顯然這次她破例了,她一遍遍的重播。
於誠走後,發現自己除了和梁長安的家之外,竟然真的找不出第二個他想去的地方。
可是,他也不想回家。
他開得不快,這個時段的街道已經開始堵塞起來了,長長的車流幾乎望不到頭,車廂裏是令人窒息的安靜。
這樁婚姻,在梁長安看來是可有可無,可是在於誠看來,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決定,最幸福的時刻。
但她卻親口在別人麵前承認,她與他隻是最單純的利益關係,她和他結婚,他幫她報仇,錢貨兩清互不相欠。
那一瞬間他是真的疼,不是針紮的疼,也不是一跳一跳的疼,而是一種全身上下被浸到無邊無際的海水中,從頭到腳,四肢全都被涼意席卷,然後整個心都是抽搐的疼。
忽然,於誠的餘光看到一家店,他想了想,扭頭看向路邊,解開安全帶猛地推門下車。
於誠三步並作兩步邁上了路邊的人行道,大概七八分鍾以後,車門又被拉開,手裏拎著塑料袋的於誠重新鑽進車裏,看著前麵幾乎紋絲不動的車流,搖了搖頭,他低頭從袋子裏拿出一杯大份的芒果綿綿冰。
梁長安經常去的冷飲店就在馬路旁邊,他給她買過幾次,也就記下了。
於誠拿著勺子在上麵戳了幾下,倒也是不著急吃,忽然長歎一聲,帶著無盡的感慨。
他挖了一大勺,張大嘴用力塞進口中,一口接著一口的吃起來。
那麽一大份,兩個人吃都綽綽有餘,天氣還是陰冷陰冷的。再加上他的胃本來就不好,漸漸地於誠的臉色越來越青,吃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但是他不停,帶著少有的固執,整個口腔都要被冰的麻木掉o.
嘴可以麻木,胃可以麻木,那麽為什麽心不可以麻木呢?
最後一勺吃完,於誠幾乎已經全身哆嗦了,他的舌頭沒有感覺了,牙齒都在打顫,胃好像裝滿了冰塊兒,一抽一抽的在疼。
前麵的交通信號燈變綠,他艱難地伸出手繼續開車,向前開去,跟著前麵的車緩緩向前,終於拐向另一條不那麽擁堵的街道,將車速提了起來。
冷汗從鬢角滑落下來,按在方向盤上的大手幾不可見的顫抖,他用力握緊,骨節突出而泛白,臉色已經青得嚇人。
一旁的手機屏幕無聲的亮了起來。
梁長安打不通於誠的電話,整個人趴在臥室的羊毛地毯上,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隻是順著眼角滑落進地毯的眼淚出賣了她的情緒。
自她成年之後,她鮮少哭泣,隻是偶爾在於誠麵前控製不住情緒,現在又是因為於誠。
她是被一陣耳熟的手機鈴聲給吵醒的,她微微愣了下神,才發覺是自己的手機鈴聲。
她接通,是沈秘書的聲音,“夫人,夫人您在哪兒?於書記急性胃出血!您在不在家,我去接您!”
聽到這個消息,她不由緊繃身體,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電話裏沈秘書焦急的話語,讓她一陣陣的眩暈。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痛讓她暫時找到自己的聲音和情緒,她急匆匆的說道,“我自己去醫院。”
梁長安急匆匆的跑到車庫,眉頭緊鎖,咬咬牙連闖了好幾個信號燈趕到醫院。
“怎麽樣了?”
沈秘書焦急的在走廊裏走來走去,看到梁長安來了,臉上的神色終於緩和了一些。
“夫人,您別擔心。於書記這是老毛病了,醫生正在處理。”沈秘書看梁長安一臉急色,連忙安撫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