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孤兒巷
邊荒遠在大燕西陲，是一座孤城，被戈壁，草原，沙漠和絕嶺所包圍，它位於大燕，大食，大趙和大齊四個國家的邊界區域，連年征戰不休，邊荒的城民除了駐軍，就是各國的難民，條件稍微好一點的，都遷至各國內地，但同時，又會有更多的難民湧來。
除了軍營，這裏沒有府衙，除了將軍，這裏沒有城主，這是一片混亂的法外之地，誰的刀更快，誰的拳頭更硬，誰說了就算。
冒險通關的朝廷要犯，被發配的凶徒，刀口舔血的亡命徒，想去無盡荒漠和絕嶺淘金的獵人，構成了邊荒城中的主體，大多生活在內城的西邊；貴族和平民生活在內城東邊。
數量龐大的，各國受災受難的遷徙流民，構成了邊荒的基層民眾，他們生活在外城，若有敵來犯，他們就是第一層防禦圈，俗稱的炮灰。
戍邊大軍圍繞著邊荒城四周紮下四個大營，少部分駐紮在外城東部區域，好保護內城的貴族老爺們。
在外城，每天都有無數廝殺和搏鬥，為女人，為錢財，為糧食，甚至為一句氣話，一個不順眼的眼神，這裏充斥著血腥，酒，和女人的味道。
邊荒城在四國之間輪流易主，從來沒有個統一的秩序。
落於大燕之手已有五年，現在邊荒最有權威的就是手握十萬雄兵的戚飛大將軍和朝廷派來掣肘他的劉乾劉國舅。
林風可能比一些久居邊荒城的人還要了解這座城市。
讓他堅信自己能活下去的原因，是無數年暗殺的經驗和積累下來的智慧。
身體是最好的偽裝，沒人會懷疑一個六七歲的孩子。
“少爺，我們要在這裏住下來嗎？”小雙眼中滿是期翼，這房屋雖然破落，但比起他們先前居住的破窯要好多了。
“不，我們要離開這裏。”這麽好的地方，卻沒有被難民占領，還有自己埋藏的那些東西被人偷走，這些都是警告，這個地方並不像看上去那麽安全。
“小雙，你要記住，如果看到有非常安全的地方，卻又空無一人，說明這個地方有讓人看不到的危險，千萬不要被表象迷惑，明白了嗎？”
“哦。”小雙似懂非懂的點頭，不管去哪裏，隻要跟著少爺就好了。
乞兒有乞兒的住處，雖然林風最希望做的，就是帶小雙遠離這座城市，不管哪一國的內地城市，都要比這裏安全得多。
但邊荒城周圍全是沙漠戈壁，更不要說靠打劫過往商旅的強盜團夥多如牛毛，以林風現在的能力，離城估計不到兩裏，就會變成一具屍體。
林風記得邊荒城有一塊區域，是乞兒們的樂園，那裏有一個很大的市場，每天都可以撿到許多剩菜和碎肉，機敏一點的小孩，還可以在市場幫工以及給那些新到邊荒城的人做導遊，小日子過得比難民還滋潤。
在林風的記憶裏，他和小雙曾經在那裏住過一段時間，後來和乞兒團夥發生了矛盾，這才被迫離開，林風決定先在那裏落腳。
將一滴水藏起來，最好的辦法就是將水滴入河裏。兩名不起眼的小乞丐想在邊荒城活下去，最好的辦法就是生活在一堆小乞丐之中。
城南有幾個很大的難民營，以家庭和種姓為聯係的難民就居住在那裏；外城中偏東，在邊荒城大市場的旁邊，距離軍營更近的位置有一條孤兒巷，一些無家可歸也無人看管的戰爭孤兒就聚集在這裏。
他們拉幫結派，成群打鬧，在市場嬉戲，主要靠撿拾，乞討為生，也有鋌而走險，靠偷竊和搶奪為生的，他們就是未來的神偷和強盜。
孤兒巷裏每個孤兒都有一個夢想，希望某一天，某些正常的成年人能看中自己，收養自己，從此離開這個混亂的地方。
聽說以前這裏是最大的奴隸市場，有專門的奴隸販子在這裏組織拍賣，戰場上的俘虜，難民，家屬，孤兒，什麽都賣；後來戚將軍來了，禁止了邊荒城的奴隸買賣，年紀稍大一些的孤兒幸免於難，但他們心中十分怨恨，覺得被當做奴隸賣走可能都比活在這邊荒城更好。
人們總是想象，遠方比現在的生活更加美好，因為遠方充滿希望。
孤兒巷有兩丈寬，兩側也是破敗的房屋，每間大屋裏都有一群抱團的孤兒，為了爭奪這些大屋，時常爆發孤兒間的戰爭。
戰敗的一方，就隻能棲息在小巷內，一塊破布，一個白石畫的圈，好一點的是幾根木棍搭成的棚子，這些就是孤兒的家，就連這樣的地方，也時常爆發爭鬥。
經常有孤兒餓死，凍死，或是受傷過重而死，第二天，有專門的運屍人將他們的屍體扔到城外喂食野獸，運屍人大多是成年難民，在軍營領取微薄的薪水。
屍體被運走，好一點的地方，又會爆發第二次爭奪之戰。
這就是邊荒，不管你年紀大小，不管你姓名性別，不拚命，就隻有死。
在小雙的半攙扶，半背負下，兩人總算來到了孤兒巷，林風找了一處不起眼的角落暫時安身，這裏之所以沒被小乞丐們看中，是因為它當風，凜冽的寒風，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的。
林風和小雙如今的優勢就在於，他們已經不再是那種身上隻有一條破毛氈的乞丐了，那些破爛的衣服，在禦寒方麵，多少還是能起點作用。
當初那名神偷可能沒想到，他留下的嘲笑也能發揮積極的作用。
住的地方有了，小雙發出歡呼，在她的記憶中，這裏就是邊荒城的天堂。
現在唯一要擔心的，就是來自同類的挑釁，就算是不起眼的角落，也會遭到同齡乞丐的仇視，因為多了一個小乞兒，就會多了一個人在市場裏撿東西，或是偷東西，搶東西，市場競爭無處不在。
除非他們意識到，新來的不是他們能對付的，否則，一場乞丐間的戰爭在所難免。
新來的乞兒通常有三種結局，被趕出孤兒巷，迎接挑戰，站穩腳跟，或是忍氣吞聲，加入某一個乞兒組織，聽從乞兒小頭目的命令，去做最危險最累最苦的活兒。
林風選的這個地方很不起眼，就是希望能再給自己爭取三到五天的時間，隻要自己能獨自行走，哪怕渾身無力，也能讓那些小乞丐們知道什麽叫高手。
但他的願望落空了，他和小雙在選定的地方休息不久，就有乞兒找上門來。
先是一名通風報信的小瘌痢頭，穿得破破爛爛，眼中透著股機靈勁兒，似乎出於關心，勸誡道：“你們怎麽選了這裏？這是黑熊的地盤，待會兒他們會過來趕人的。”
“謝謝小哥哥，可是我們已經在巷子最邊上了啊？”
“反正我已經警告你們了，你們自己考慮吧。”小瘌痢頭跑掉了，生怕被人發現。
“以前認識嗎？”林風問小雙，在他自己的記憶力沒見過這個瘌痢頭。
“不認識。”小雙的回答讓林風警惕，在林風看來，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無緣無故的示好，也不會有無緣無故的仇恨，小瘌痢頭看似友好的舉動，非常可疑！
不過林風並不擔心，若說連一群七八歲的孩子都對付不了，他那幾年殺手不是白當了。
很快一群半大的孩子圍了過來，應該就是小瘌痢頭口中說的黑熊一行了，帶頭的孩子長得既高又壯，皮膚黝黑，應該就是黑熊了，看起來隻有十歲左右，身高卻快要接近成人了。
傳聞孤兒巷是戚將軍劃定的一塊保護區域，在孤兒巷口有一塊碑，一米二三的樣子，傳聞中，超過那塊碑高度的孩子，就會被趕出孤兒巷，他們可以去難民營，可以去參加，或是出城當強盜，或是參加獵人的隊伍前往沙漠尋寶。
總之，年齡過大，身高過高，孤兒巷就不在提供保護，但這並不像軍令一般嚴格執行，還是有不少人盡量蜷縮著身子尋求孤兒巷的保護，黑熊應該就屬於這一類吧。
“你們是新來的吧？聽著，從龍王廟到這裏，五十步的距離都歸我管，你們要麽聽我的安排，要麽滾出我的地盤，聽明白了嗎？”黑熊還沒擺脫童音，卻盡量模仿著成人的口吻，在林風看來十分可笑。
“笑什麽？病雜種，看你們兩個瘦成這樣，就算想留下來我也不要，把你們的衣服留下，然後滾吧，不如我揍得你們滿地找牙！”黑熊威脅的揮動著拳頭。
“少爺，怎麽辦？”發現少爺變化之後，這兩天小雙膽子大了不少，像這種時候，敢於扯著少爺衣袖表示擔憂了。
於是林風回應道：“我們不會走，當然，我們也不會幹涉你這五十步的管轄權，隻要你不來惹我們，否則，我的丫頭，會把你打得滿地找牙。”
“就她？”一眾小乞兒們哈哈大笑，黑熊受辱般扭頭聳肩，小雙骨瘦如柴，個子還不到黑熊胸口，誰看了都會覺得，黑熊隻用一根指頭就能推到小丫頭，這個病秧子少爺隻怕是病糊塗了。
“看來今天不給你們一點教訓是不行了。”黑熊將拳頭捏得哢哢地響，大步走了過來。
小雙又急又怕，不知該怎麽辦才好，林風在她耳邊叮囑了幾句，小雙瞪大了眼睛，林風衝她點點頭：“別怕，他不是你的對手。”
小雙一臉委屈的望著少爺，少爺的眼神卻很堅持，小雙隻能惴惴不安的握起了小拳頭，露出兩節火柴棍似的胳膊，迎向了黑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