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趙燕北
午後的日頭總是一天中最毒的。
岑秦獨自坐在路邊的茶攤上,準備避過日頭再趕路。
距他離開臨安城至此,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眼看著再有三天路程就該到家了。
雖然自離家到現在並不覺得自己經曆了多少事,但一晃眼就是大半年過去了,離家時還是初陽化雪,現在已經是秋陽高照。
想到快要到家了,岑秦心中竟然有些矛盾,一方麵歸心似箭,另一方麵又難免近鄉情怯。想著之後父親若考校自己的武功,也不知道這點微弱的進步能不能交差。
正思考間,大路盡頭來了四騎人馬,為首的是個鶴發童顏的老者,須發皆白,精神矍鑠,一雙眼睛寒芒內蘊。一身綢緞黑衣顯然是量身定做的,合身熨貼,便於行動,整個人看來給人雷厲風行之感。
再看他身後另外三人,分別是一對年輕男女和一個約莫四十來歲的壯碩黑臉漢子。那年輕男子與那女孩看去似是情侶,兩人走在隊伍最後,兩匹馬兒離的很近,似是一路說著悄悄話過來的,女孩不時掩嘴輕笑。她笑起來是真好看啊,眼睛眯起來像兩道月牙,鵝蛋形的臉上此時略有些汗漬,嘴角微微翹起,膚色並不很白,稍微有些小麥色,看去如陽光般健康。
再看那與這女孩談笑的男子,二十三四的年歲,身形雖不如那排在中間的漢子般壯碩,卻也絕稱不上單薄,歲月在這張臉上尚未定型,但已能看出些棱角來。劍眉星目絕不是誇張,春風得意就在他臉上,隻看這名男子的神情,便覺得這世間似沒有什麽事情能難住他一般。
再說那名壯漢,一張國字方臉,神情嚴肅,隻看去便知道平日裏是沉默寡言的。那壯碩的身形似鐵塔一般,不由讓人心疼起他胯下那匹馬來。
此時四騎來到茶攤旁,為首的老者把手一揚。四騎停下,把馬拴在路邊,然後坐到岑秦旁邊的桌上。
四人坐下前往岑秦這邊掃了一眼,在看見岑秦的木劍時,那名女子輕輕的笑了一下,拉了拉年輕男子的袖子。那男子見狀,向岑秦報以歉意一笑。老人似全沒注意到年輕人間的小動作,自顧先坐下了。那壯漢不發一言,朝岑秦點一下頭,隨後坐下。兩個小年輕這才落座。
岑秦在見到那女子時眼睛亮了一下,但也並不太在意,轉頭又開始想起自己和曹貴的約定來。
那日在臨安城,他問曹貴要是真的那麽在意這個葫蘆,為什麽不親自追查,但曹貴隻說自己另有要事在身,又不願說清楚到底是什麽事。最後兩人約定,到明年三月,無論岑秦的追查是否有結果,都到楊洲城與曹貴會合,曹貴還給了岑秦一塊腰牌,說必要時可以借他們四海幫的名義行事。
此時旁邊桌子上的四人坐下後,那名女子坐的無聊,看著岑秦的木劍,一時玩心大起:“袁師兄,你說這如今江湖上的人都是什麽毛病?拿著把木劍就以為自己是李玄霄誒……”
那年輕男子聽見自己的女伴開口,眉頭皺成一個川字,搖搖頭正準備開口時,那老者已經發聲打斷:“蓮兒,不許胡鬧!”隨後向著岑秦一拱手:“老夫管教不嚴,倒讓小兄弟看了笑話,還請小兄弟莫要見怪。”
岑秦本來不覺得有什麽所謂,但這老者這樣客氣,倒弄的他不好意思起來,訕訕一笑,卻不曉得該說什麽,隻有向著老者一拱手,算是還禮。
那女子本來吃了老者一罵心中還有些委屈,此刻見岑秦的窘迫樣子,便又開心起來。她笑了,那名年輕男子便也跟著笑起來。他們桌上四人,此刻連那名老者嘴角都有些上揚,就隻有那名壯漢還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臉色。
那老者見岑秦有趣,便開口相邀道:“小兄弟若不急著趕路,不妨過來同坐。”
別人以禮相邀,岑秦自然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便移過去,與他們四人坐在一起。
那老者開口道:“老夫董士榮,不知小兄弟如何稱呼?”
“岑秦……”
“我猜猜看,是不是你爹姓岑,你娘姓秦?”那名女子笑嘻嘻的開口問道。
“蓮兒!”董士榮喊了一聲。
岑秦連忙開口:“老前輩不用責怪,我看的出來這位姑娘沒有惡意。”
那女子已經做好準備挨罵,但沒想到岑秦居然替自己說話。於是吐吐舌頭,向著岑秦一笑:“對不起啦,我不該拿你的父母開玩笑。對了,我叫董清蓮。”
那名年輕男子也向著岑秦一笑:“想不到小兄弟年紀輕輕,卻有如此胸懷。之前我家師妹兩次三番出言冒犯,我袁昌燁代她向你賠個不是。”
岑秦連連擺手:“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事,你們這麽客氣,倒弄得我不好意思起來。”
董士榮本來也沒有真的生氣,此刻見岑秦通情達理,便就輕輕揭過。
那鐵塔似的壯漢看著岑秦,自見麵後第一次開口:“不錯。”
岑秦沒反應過來,看向大漢:“前輩說什麽?”
那壯漢卻不發一言,隻是喝茶。
董清蓮見岑秦一頭霧水,笑著向他解釋道:“我趙師叔在誇你呢,他那人就是這樣,江湖上的人私底下都叫他惜字如金。”
岑秦一開始沒去想這幾人的身份,但此刻看著那壯漢鐵塔般的身軀,惜字如金,還姓趙,壯漢的形象慢慢的與自己印象中的一個名字重合起來,不由得驚呼出聲:“鐵掌斷魂趙燕北!?”
“哎呀,你還知道我趙師叔的名號?剛才我見你一身粗布衣服,拿把木劍,還以為你是隻知道李玄霄的鄉巴佬呢,想不到想不到,有點見識啊。”董清蓮略帶一點詫異的說道。
當日在臨安,那秘籍岑秦雖然燒了,但這桃木劍岑秦卻留了下來,權當留個紀念。此刻聽著董清蓮調侃,岑秦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這把木劍卻不是我有意要效仿李玄霄前輩,說出來也不怕幾位笑話,這木劍於我而言還真有個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