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擔負起這個家
柳書芹和樊莊雅走的很快,也沒帶走什麽東西,就像是篤定自己還會回到這裏一樣。
晚飯很豐盛,不但有傭人做的拿手好菜,舒俊德更是親自下廚做了紅燒肉,還有口味獨特的蔬菜沙拉。
和爸爸哥哥在一起,沒有柳書芹和樊莊雅,這是舒嘉芮六年來做夢都在想的情景。
她忽然有點想哭。
晚飯過後,三個人坐在客廳,舒俊德和舒嘉喬問了舒嘉芮很多關於這六年中的事情。
舒嘉芮給他們說了很多自己如何與艾裏克相識,如何與童幼南司徒美相識,又如何一步步成為‘Aura’的過程。
反倒是對中間的苦痛一筆帶過,千鈞一發的情景更是提都沒提。
可即使這樣,舒俊德和舒嘉喬依舊沉默了。
他們不知道該怎麽描述這種感覺,本來是應該在他們羽翼下成長的小姑娘,卻被迫從高空中摔下,一個人跌跌撞撞的長大了,變成如今光鮮亮麗的樣子。
填滿心中依舊是悔恨,嘉芮她本來沒必要手這麽多苦的。
“都是我,我……我怎麽能寧願相信外人,也不相信我妹妹呢?”舒嘉喬痛苦的將臉埋在掌心裏,有些不敢去看舒嘉芮的眼睛。
“是爸爸不好。”舒俊德長歎一聲,“怪我啊!”
舒嘉芮剛想說點什麽,卻聽得包包裏的手機在震動。
拿出來,看到顯示屏上的號碼,她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站起身出去接電話。
找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她才慢吞吞的摁下了綠色的接聽鍵。
“喂?”
“九點十分,你準備什麽時候回來?”電話那頭的男聲冷的不像話,像是家長陰沉著語調準備訓斥晚歸的孩子。
舒嘉芮頭皮發麻,但還是大著膽子將手機拿離耳邊,對著話筒斷斷續續道:“啊?……你說什麽?……我這頭信號不太好……聽不清楚誒……回頭有時間再聯係啊……”
然後‘啪’的一聲掛掉了電話。
在院子連做了幾次深呼吸,平複一下心情,舒嘉芮才重新回去客廳。
等她回去的時候,舒俊德和舒嘉喬已經將心情整理的差不多,再沒有露出愧疚的神情。
平常、自然,一切都和從前一樣。
有些話不必說出來,記在心中便好。
舒嘉喬走過來,“你的屋子哥哥還沒有收拾好,要不你晚上就在我房間睡吧!你睡床,我打地鋪!”
“好呀!”舒嘉芮笑眯眯的。
“那就這麽定了,都累了一天,今天早點睡吧!”舒俊德揉揉嘉芮的發頂,“以後有什麽需要,遇到什麽難題就來找爸爸或者你哥哥知道嗎?不要一個人扛著,我們都是你的後盾!”
“好!”
“恩。”舒俊德點點頭,去了臥室。
月光順著窗戶打在屋內,泛起銀白色的光。萬籟俱寂,路燈也悄悄滅了。
“嘉芮,你睡了嗎?”舒嘉喬躺在地鋪上,正對著舒嘉芮,輕輕開口問道。
“沒有。”舒嘉芮一邊回答一邊搖頭,原本平躺的身子也側了過來。
舒嘉喬抿抿唇,有些猶豫,但想了想還是鼓足勇氣問道:“這六年在意大利……你是不是恨死我和爸爸了?”
異國他鄉,收不到生活費,聯係不上家人,在古代這是對罪人的刑罰!
“沒有‘恨死’,不過也是怨的。”舒嘉芮重新變回平躺的姿勢,目光聚在天花板的吊燈上,啟唇。
“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樣罪大惡極的壞事,要被親生父親,和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趕出家門。我也不知道柳書芹和樊莊雅做了什麽感天動地的好事,可以被你們接納。”
“後來我想,或許是因為母親的原因吧,當初發生那樣大的事情,你和爸爸怪我也是正常。”
淡淡的靜默在空氣中流淌,舒嘉喬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說完全不怪嗎?
不,是有埋怨的。
直到今天他都能回想起那個下午,在門口看到好多輛消防車,濃煙滾滾的樣子。
嘉芮渾身髒兮兮的,坐在外麵一直哭一直哭,嘴裏不停的叫‘媽媽’。
他和爸爸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就有人抬著一句被燒的麵目全非的屍體出來,問爸爸:“你是戶主嗎?”
“是。”
“來認一下這位死者是不是你的妻子。”
舒嘉喬記得自己當時茫然的看著那具屍體,怎麽也不敢相信擔架上黑黑的,已經不成人形的東西會是他母親。
不對啊,他媽媽最愛美,最漂亮了,這個黑乎乎的人是誰啊?
然後,他第一次看到父親崩潰了的樣子。
從指間到嘴唇,全身都在顫抖,嘴角繃得死緊仿佛隨時會裂開一樣。
後來處理完媽媽的後事,經過警察多方詢問,最終確定是舒嘉芮將放大鏡放在了窗戶邊,造成意外失火。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幾乎下意識的就將懷裏驚嚇過度的妹妹推開了。
他不能相信,不能相信導致母親意外去世的元凶,竟然是他從小最疼愛的妹妹!
父親仿佛也一夜之間老了十幾歲,那個總是被媽媽拉著保養的男人,臉上開始出現深淺不一的皺紋。
從那之後,原本歡聲笑語的家就變得如同死水一般,凶手和受害人家屬共處一室,壓抑的像是一間煉獄。
他和爸爸難以邁過心中的那道坎,而舒嘉芮自那場大火後再也不肯說一句話,隻有在心理谘詢師來到家裏的時候,會瘋狂尖叫著將人趕出去,性子變得越來越陰沉!
直到柳書芹母女帶著樊伯伯的遺書到來,父親不得不強打起精神擔下這份責任。
最開始他是一直無視這兩個人的,隻是覺得家裏多了一副碗筷而已。
他每一次看到樊莊雅頭上的劣質蝴蝶結,聞到柳書芹身上的劣質香水味,都覺得討厭。
在他的心目中,母親和妹妹才是全世界最好看最可愛的,誰都比不過。
直到有一天,他被叫到父親的書房。
書房裏充斥著灰蒙蒙的煙霧,辦公桌上的煙灰缸裏的煙蒂滿的都快要溢出來。
從小他最崇拜的、頂天立地的、像是超人一般的男人此時正佝僂著腰,雙眼無神的縮在辦公椅裏,頹廢的如同舊時碟片裏的老煙鬼。
那天父親對他說了很多話,給他講在部隊樊伯伯是如何如何的關照他,當年那場生死攸關的情景到底有多危急,事後樊伯伯又落下了什麽樣的病根。
他看著父親的嘴唇機械地一張一合,忽然明白這個家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變了。
活力無限的父親變得頹唐抑鬱,乖巧可愛的妹妹變得沉默寡言。
那一瞬間,他意識到自己應該開始做一個不動聲色的大人,擔負起這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