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墜入陷阱
陸春覺得自己的雙腳快要沒有一點知覺了。
他已經走了整整一夜了,眼瞅著這個白天,可又過去了差不多一半。
身上的衣裳破破爛爛,這可是今年他老婆剛給他縫的新襖子,卻毀在了兩隻狼手裡。
說來也是怪他自己太大意了。
只顧著往回逃,餓了,就在身上掛著的兔子身上削一條肉下來生吃。
沒有想到的是,這血腥味,就吸引來了兩頭狼。
千幸萬幸,只有兩條。
陸春的弓箭解決了當面的一條,背後的那條撲上來的時候,他只能拔出腰間短刀,與這頭餓狼展開了肉搏。
這頭狼看起來也是好久沒吃東西了,虛得很。搏鬥的結果,就是陸春的身上多了兩張狼皮,他現在可沒有氣力扛著兩條狼走路了。
陸春現在深恨那些宋人。
好好的日子不過,硬要打什麼仗嘛!
雖然自己的日子沒有以前那麼滋潤了,但與渾家忙忙碌碌一年,雖然沒有什麼積蓄,卻也能管一家人混一個肚兒圓。
這仗一打起來,這樣的日子,只怕想得都得不到了。
官府肯定是要加稅的。
官府肯定是要徵兵的。
像自己這樣的,肯定是要去打仗的。
能不能回去,誰也說不準。
這幾年來,大遼與大宋之間的戰爭,勝負差不多要用四六開了,大遼贏六成,但剩下的四成,卻是宋人贏了。
陸春可不敢保證自己是那六成中的一個。就算是六成又怎麼樣呢?像自己這樣的小兵,每一場大戰,是死得最多的。
陸春不想死。
他還有一個老婆三個娃。
他要死了,老婆得歸別人,娃只怕也會就此跟別人去姓了。
該死的宋人,為什麼要打仗!
在心裡詛咒著,陸春艱難地在雪地里跋涉著。
耳中突然傳來了戰馬的嘶鳴之聲,陸春一下子原地仆倒在雪堆之中,手腳並用地向著旁邊的一堆凸起物之後爬去,想遮擋一下自己的身形。
四五匹戰馬一路奔行而來,每一匹之間,隔著大約數十步的距離,這是防止在有伏擊的時候被一鍋端,前後兩匹之間相距了數百步,足夠有人能夠逃跑了。
看到馬身上騎士熟悉的裝扮,陸春一下子激動起來,猛地從藏身之地跳了出來,揮舞著手臂大聲喊叫了起來。
一柱香工夫過後,烏魯本見了陸春。
在聽到陸春詳細的彙報之後,烏魯本整個人都有些木然了。
很顯然,他判斷錯了對方的戰略意圖,這是一個致命的失誤。
但是他怎麼也想不通,宋人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們哪裡來的底氣這麼做!他們真想與大遼全面開戰嗎?
不敢烏魯本想些什麼,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現在放在了他的面前,對手必然是在謀算他了。而他又主動送了上來。
可以說,現在被動到了極點。
陸春的到來,並不會讓他的處境好上一絲半絲。
正如烏魯本所料想的那樣,外面突然想起了凄厲的號角之聲,而且,不是從一個方向之上傳來的。
那是斥候的示警號角。
隊伍之中的號角之聲亦響了起來以應和斥候的示警,同時,也不需要烏魯本下達命令,整個遼軍的隊形也開始了變化。
步卒迅速地向中間集中,而騎兵則在兩翼游戈。
「將軍,西北方向發現宋軍騎兵,約五百騎。」
「烏魯本將軍,東北方向發現宋軍騎兵,約五百騎上下。」
「烏魯本將軍,南方發現宋軍主力,步騎混雜約在二千人上下。」
聽著斥候的稟報,烏魯本大怒:「現在駐守天門寨的定武軍不過兩千五百人的編製,就算他陶大勇不吃空餉,甚至超額養兵,但他從哪裡來的的幾千騎兵?」
斥候們面面相覷。
他們也很奇怪。
可事實情況就是如此,他們看到的,就是滾滾而來的騎兵隊伍。
這個疑惑沒過多久,烏魯本和所有人都明白了過來。
在他們看到這兩支宋軍騎兵的影子的時候,對方亦是停下了腳步,接下來,對方紛紛下馬,以極快的速度結成了軍陣,大盾,長槍,弩弓,標準的宋軍步兵陣形,向著烏魯本緩緩地壓了過來。
兩個都是如此。
什麼狗屁騎兵,只不過是一群騎著馬的步兵。
為了這一次的戰鬥的勝利,崔昂可真是下了大本錢的,沒有他的從中調度,高位壓迫,陶大勇從哪裡去弄這麼多的牲口來。
當然,還有盔甲,神臂弓,克敵弓這些大宋壓箱底兒的利器。
陶大勇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富裕過。
他的信心,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要足過。
哪怕對手烏魯本手中握有的力量看起來與他相差不大,大家都是兩千出頭不到三千的兵力。
但從裝備之上,可就差遠了。
烏魯本判斷錯了宋軍的意圖,本意是只想帶著隊伍衝到宋境之中去大肆報復一番,燒殺搶掠一陣子出出氣而已。完全沒有想到宋人竟然蘊釀著這樣的一場大戰。
別說是他,只怕便是耶律珍,耶律俊這些大人物,也一樣是想不到吧。
烏魯本輕裝而行,宋人卻是各類重武器齊備,在面對這樣的當面硬碰硬的時候,裝備上的巨大差距,將決定戰局的走向。
這不是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人再有勇氣,再密如飛蝗的神臂弓的攢射之下,照樣會被射成一個篩子。
陶大勇站在大旗之下,興奮地看著已經墜入自己網中的獵物。
不管以後的事情怎麼發展,這一仗,自己是贏定了。
崔安撫使當然是在利用自己,可像自己這樣的人,不就是被利用的嗎?如果在被這些大人物利用之後,能得到一點點好處,也就算物有所值了。
自己可不是蕭定這樣的人,有拒絕的資本。
嗆的一聲,他拔出了腰間佩刀,用力向下一壓。
「進攻!」
進攻的是步卒方陣。
從三個方向之上向著烏魯本的隊伍壓來。
宋人的步兵方陣在這個世界上如果自稱第二的話,那絕對沒有人敢自稱第一。
行進之中,隊形絲毫不亂,連排列在一起的大盾,都似乎是一面牆在整體移動一般。
行進十數步,稍微地停頓一下。
然後又向前再行進十數步。
一開始,便是決戰!
陶大能沒有留給烏魯本任何思考的時候。
一動手,便是三面主力步卒向中間壓上,而騎兵則在外虎視眈眈,死死地盯著烏魯本的騎兵。
「出擊!」烏魯本抽刀大呼,沒有任何可以考慮得了,狹路相逢能者勝,除了拚死一戰,還能做什麼呢?
大名府,夏誡夏治言正在舉辦一場賞梅大會,盡邀大名府各路文人墨客,知名鄉紳,以及名滿河北的諸多名伎。
夏誡的面子,自然是誰都要賣的。
能不給夏誡面子的,在大名府,也就廖廖幾人而已,而這廖廖幾人,除了崔昂,誰也不會沒事兒做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
崔昂與夏誡兩人不對付,在河北路算不上什麼新聞。
所以崔昂沒有出現在這樣的一場盛會之上,所有人也都不以為意。
聽說崔安撫使去巡視邊境了。
這就很有意思了。
這樣的風雪天氣還去巡視這境,是多麼的克盡職守啊!他不是不來,而是要以國事為重,這樣的一些風花雪月的事情,自然得先放在一邊。
但說不定過上幾天,崔安撫使回來了,也來辦上一場這個或者那個的大會,你夏府尊是去,還是不去呢?
這可就考驗夏誡的心胸了。
夏誡卻似乎根本沒有考慮這些,一手執酒杯,一手執筆,在下面人敬獻上來詩賦之上寫著評語,或者標紅。
但凡得到夏誡讚賞的這些詩賦,最終都會被編印成冊,刊行天下,對於這其中的許多人來說,不諦於是一個揚名立萬兒的機會。
所以這樣的一場盛會,不管有沒有名貼的,很多人都會削尖了腦袋鑽進來想以自己的詩文來搏一個揚名立萬的機會。
「府尊!」徐宏從外頭走了進來,站到了夏誡的身這。
「有消息了?」夏誡剛剛笑著在一篇詩文之上批了十竅已通九竅幾個字,看到徐宏進來,轉頭問道。
「是,天門寨那邊飛馬傳來消息,三天之前,陶大勇大敗烏魯本,擊潰烏魯本主力,烏魯本僅率百餘騎兵逃脫。陶大勇趁勢進軍,已經拿下了歸義城。」徐宏道:「接下來,只怕崔安撫使會要求府尊您動員更多的民夫,轉運更多的物資、糧草往歸義城去。」
「給他,給他!他要什麼,我們就給什麼,免得將來出了事情的時候,他把黑鍋往我們頭上甩!」
「府尊,如果他守住了歸義城,那可就是大功一件了!」徐宏道。
夏誡笑道:「你以為崔昂會覺得守得住?他只不過另有盤算罷了,不過,不管他有什麼盤算,我們不替他們背黑鍋就可以了。」
「這樣的天氣,再起民夫徭役?」
「這是安撫使的命令,與我夏誡有何關係?」夏誡笑道:「這些都是小事,回頭再辦,咱們就等著安撫使的喜報以及公文便好了,來來來,長生,坐下來幫我看看這幾篇詩賦,我覺得不錯,但仔細思量,卻又覺得差點意思,但差在哪裡,又一時之間說不出來。你來幫我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