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暴怒
蕭禹的臉色越來越陰沉,看著對面那個侃侃而談的傢伙,拳頭也愈捏愈緊,不時竟然卡卡作響起來。
「我家王爺對三娘子的仰慕那可是猶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自天門寨一別之後,真是茶不思飯不想……」林平腆著臉,說著連自己也有些感到羞愧的話語,一雙眼睛卻是緊張地注視著蕭禹,對面的這個傢伙,可不是宋廷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單看那雙現在青筋畢露的大手便可見一斑了。
他可不想鼻青臉腫地從蕭府出去。
「賊廝鳥,欺人太甚!」
一聲暴喝,蕭禹終於還是無法忍耐了,一躍而起,隨手撈起了屁股下那張碩大的椅子,高高舉起,向著林平摟頭便砸了下來。
一直就關注著蕭禹動作的林平動作更是敏捷,起身,後退,一連串的動作猶如行雲流水一般的自然,似乎早就知道蕭禹會有這麼一招。
出生於北地的林平,不但讀書,更習弓馬,不但學訓淵博,一身拳腳馬上功夫,照樣了得。
氣得哆嗦的蕭禹,也是年紀大了,椅子砸下,卻是收勢不住,轟隆一聲砸在對面林平本來坐著的椅子上,兩張椅子頓時都變成了碎渣渣。
一不做,二不休,蕭禹一手提著僅剩下一截的椅子扶手,另一隻手撩著長袍,向著林平追殺過來。
早有心理準備的林平,轉身便向大門外跑去。
大堂之外,雙方的侍從,護衛,一時之間不由得都目瞪口呆。
如果說他們這些人互相鬥毆,那也沒有什麼,可問題是,屋裡的這幾個人,可都是宋遼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啊。
短暫的獃滯之後,倒是蕭府的那些護衛們先反應過來了。家主都對遼人動手了,那還客氣個什麼勁啊,動手啊,上啊!
蕭府的家丁護衛們,本來大部分都是從軍中退下來的,與遼人那是天生的仇敵,本來就吹鬍子瞪眼地看對方哪裡都不順眼呢,現在機會來了,豈會放過?
而林平帶來的那些護衛,卻也是遼人之中的精銳,自然不肯吃眼前虧,雙方立時便在蕭家大堂之外的院子里,砰砰砰砰地幹了起來。
宋一平站在門檻邊,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
他是朝廷派出來的館伴使,唯一的任務,就是陪伴林平,林平在汴梁的所有活動,他都要跟隨,當然,他還有一個與林平談判的差使,雙方總需要在下頭先達成一個基本的平衡,然後才會讓林平去見皇帝,否則對方提出一些無理的要求來就不好辦了。
做遼人的館伴使,歷來是最不好乾的一個差事了。
因為北遼強而宋廷弱,所以每一次遼人的使者,總是趾高氣揚,頤指氣使,提出的要求,都是宋廷難以答應的。與其的談判,自然也很艱難,一個不好,便會落一個叛國賊的名頭,被士林清議罵得狗血噴頭,最後明明是辛苦萬分地辦成了事,還不得不成為官家的替罪羊,卻某個偏僻的地方監幾年酒稅,避避風頭,免得被人的口水噴死。
但這一次,宋一平這個館伴使可是當得清閑無比,當得愜意無比,因為這麼多年來,遼人的使者到了汴梁,可是第一次來控告大宋邊軍無理入侵遼境,燒殺搶掠遼國邊境百姓。
以往這樣的劇本,可都是完全顛倒過來了的。
與林平的談判,自然也是宋一平佔據了上風。
歷來都是這樣,勝利者,總是可以居高臨下地提出一些條件的。
但宋一平萬萬沒有想到,在大宋財相的家裡,居然出了這樣的一個幺蛾子。
宋一平並不喜歡蕭禹。
因為他是一個反戰派。
但他並不是大王爺趙敬一派的人。
作為一個多次出使過遼國,深深地領略過遼國強大武力的人,宋一平打心眼兒里認為,與遼國全面作戰的話,大宋必然不是對手。
他的立場,並不是秘密,宋廷派出他來作為林平的館伴使,也是有意地安撫一下林平。
但眼下,這事兒可就麻煩了。
說實話,宋一平先前聽著林平嘴裡吐出來的話時,一樣的也是覺得荒謬無比。這林平雖然是個遼韃子,但也是熟讀聖賢書,其父子兩人的文名,便是在大宋,也是頗有名氣的,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呢?
平白無故,壞人家閨女的名聲,也難怪蕭禹暴怒異常了。
看著蕭禹提著半截椅子滿院子里追打林平,宋一平怔忡了半晌這才反應過來。這林平的確該打,但真要被氣昏了頭的蕭禹打個三長兩短出來,只怕宋遼之間,除了大打一場之外,還真沒有什麼別的選擇了。
絕不能讓林平有個什麼損傷,否則宋遼之間不會善了,只怕自己這個官兒,也要當到頭了。
想到這裡,宋一平也顧不得自己已經年過六十,手腳無力了,小跑著出了大堂,撩著袍子便追向蕭禹。
看到護衛追上來要扶著自己,宋一平不由怒罵了一聲:「老夫用不著你扶,去把大門打開,大門打開啊!」
眼下大門緊閉,林平便是想跑也沒地兒,要是大門打開了,自然就可以逃出去了。
那護衛頭子恍然大悟,看著滿院子兩幫人翻翻滾滾地打在一起,看著蕭禹滿院子追打林平,趕緊一溜煙兒地奔向大門。
宋一平終於是攔住了蕭禹,此刻也顧不得自己安危了,撲上去一把便抱住了蕭禹,不出所料的,他隨著蕭禹奔跑的步伐,被直接甩到了地上。但宋一平倒也有一顧狠勁兒,哪怕是倒在地上,兩手仍然死死地抱住了蕭禹的腿:「蕭公,蕭公,使不得,使不得啊!」
向前拖了兩步,終是前進不得,蕭禹回頭看了一眼抱住自己腿腳的這個頭髮鬍鬚皆花白的同僚,長嘆一聲,將手裡的半截椅子咣當一聲扔在了地上。
林平帶著他的人逃出了大門,臨出門前,林平仍然回過頭來大叫道:「蕭公,我家王爺一片赤誠,你可得好好思量一番啊。」
眼見蕭禹又低頭卻尋武器,林平卻是一個轉身,跑得無影無蹤。
「許勿言,許勿言!」蕭禹暴怒地吼道。「給我把這些東西,全都扔出去。」
蕭禹說的這些東西,是林平帶來的禮物。
「學士,這,不大好吧!」許勿言卻沒有動彈,而是低聲道:「家裡動靜大了,外頭本已經有不少看熱鬧的閑漢了,不若等到晚間,再將這些禮物退回到都亭驛那邊兒去。」
說著話,許勿言看了一眼剛剛從地上爬起來渾身灰撲撲的宋一平,心道反正這裡不是還有一個見證人嘛。
蕭禹怔了怔,點了點頭,「我欠思量了,就按你說的去做。直娘賊,欺人太甚!宋學士,宋學士,你還好吧?」
宋一平一邊撣著身上的灰,一邊搖頭道:「還好,還好,蕭大使,本官也告辭了,你這裡鬧這一出,我還得去安撫那林賊。」
看著蕭禹的眉毛又豎了起來,宋一平趕緊拱手道:「先走了,先走了。」
人去屋空,蕭禹卻是一屁股坐在了高高的門檻之上,喘著粗氣,滿臉的都是懊惱之色。早知如此,先前就不該讓這個林平進門來啊。
誰能想到會是這樣的呢?
林景在汴梁那是大名鼎鼎,林平作為林景的兒子,同樣的也是文名遍傳兩國的,這樣的人,上門來拜訪,自己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講,都是無法將其拒之門外的。
「學士!」許勿言指揮著家人收拾了一片狼藉的院子,來到蕭禹的身邊,垂手道:「後頭夫人派了人來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蕭禹突然就惱火起來:「問什麼問?也不知怎麼教的女兒?教出一個如此肆意妄為不孝的東西來!」
許勿言不動聲色地道:「學士,不過是遼人一個淺薄之極的離間計而已,明眼人一看就知曉,只會一笑了之,鄙薄遼人黔驢計窮,如此拙劣的計策都使出來了。」
蕭禹嘆了一口氣,不管這林平打得是什麼主意,是離間還是其它的什麼,但毫無疑問的是,對自家閨女的名聲的打擊,絕對是勿容置疑的,也不知道羅家那邊知道了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態度?
「羅家那邊?你跟夫人去說一聲,回頭讓她去羅家那邊一趟。」
「學士,羅家三郎就跟我們三娘子在一起呢,這事兒,沒必要專門去解釋的。」許勿言接著道。
蕭禹猛然醒悟過來,是啊,沒有的事情,自己急著去解釋個什麼勁兒!不理會就好了,誰要是拿這來說事,自己噴他一臉唾沫星子。
有些事情啊,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了。
雖然這樣想,但心裡卻仍然是不舒服。從林平的描述來看,那個耶律俊只怕是真跟自家三丫頭見了面的。要是三丫頭不膽大包天地跑出去,又怎麼會出這麼一檔子事情來!
嘆了一口氣,蕭禹站了起來。這件事情,別人的議論可以不理會,但在荊王那裡,還是要說一下的。
眼下荊王氣勢更盛,這林平此時入京,只怕是不懷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