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滿心不情願
如果有可能,蕭誠是真不想踏足荊王府。
至少不是像現在這樣,大搖大擺堂皇之地登門。
如果他能作主的話,他只想在一個月黑夜風高或者風雨交加根本就沒有人能在街上站得住腳的時候登門。
只可惜,他做不到。
荊王趙哲派出的是他的大管家何敬親自去蕭府請的蕭誠。
這是絕大的禮遇,但在蕭誠看來,不諦於是把絞索又往蕭氏的脖子上套得緊了一些。
無可奈何啊!
今天不知有多少人會看到,蕭家的二郎剛剛從陝西路回來,就被荊王派了心腹接進了荊王府,蕭二郎不算個啥,但蕭大郎就是一號人物了。
現在的蕭大郎手中握有偌大的兵權。
而兵權,向來就是一個極其敏感的東西。
嘆著氣踏進荊王大門的時候,蕭誠甚至覺得只怕現在身處皇宮大內的那位官家,也已經得到了訊息了吧?
蕭誠似乎看到了官家那些陰沉而帶著冷笑的臉。
「荊王殿下啊,你就不能低調一點嗎?」蕭誠在心裡大聲地疾呼著,你如果真把你的父皇當成是必須要戰勝的一個敵人的話,那你現在採取的策略,是完全錯誤的,因為你們的實力不在一個檔次之上。
看起來荊王殿下現在手握大權,一舉一動都牽動朝政,但實則上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浮沙之上的,一點兒都不牢靠。
東西兩府的相公們能與官家分庭抗禮,靠的是皇宋數百年來的傳統,靠得是天下讀書人同仇敵愾地抱成團與皇權對抗。
別看東西兩府的相公們經常為了彼此的利益斗得烏眼兒青,但一旦皇權想要侵蝕相權的時候,這些看起來誓不兩立的傢伙們,立刻便會緊緊地團結在一起與皇帝爭鬥,哪怕皇帝把東西兩府的相公們換光了也無濟於事。
因為上來的人,還是會與皇帝對著干,直到皇帝承認他們的權力。
但這些人是不會為了皇位的傳承與官家對著乾的。
因為在他們看來,這與他們無干。
不管是那個人當皇帝,他們還是他們。
而且從內心深處,朝中大部分的文官們,只怕並不喜歡荊王。
因為荊王太過於強勢了。
多年軍中磨礪出來的鋒刃,使得荊王遇上難決之事時,更喜歡掄起大斧頭橫砍直劈過去。的確是無往而不利,但也讓他走過的路,一片血肉模糊,這便讓許多人不喜了。
現在這位官家,便很難伺候了,但至少還是按著一直以來的約定俗成來與臣子相處。
如果真讓這位在軍中呆慣了的荊王上位了,他們還會這麼舒坦嗎?
那可不見得。
雖然心中千萬個不情願,但在跨進大堂,見到荊王趙哲的那一刻,蕭誠立即便將滿肚子的不愉快扔到了一邊,換上了一副笑臉。
「見過殿下!」一撩袍子,蕭誠做了一個要跪的架式,趙哲卻是一撩步子上前,便挽住了蕭誠。
「免禮免禮!本王可不敢讓一個未來進士行跪禮,更何況,你還是皇宋的大功臣。」扶著蕭誠的臂膀,趙哲笑咪咪地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蕭誠,那眼神兒,只看得蕭誠全身上下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趙哲以前是見過蕭誠的,不過那時候的蕭誠,還只頂了一個讀書種子的名頭,對於趙哲來說,這樣的人嘛,多得是。
但一趟西北之行,蕭誠所表現出來的能力,可就不是一個讀書種子可以概括得了。
對於久在外面任事而且自己本身就精明能幹的趙哲來說,能做事的讀書人和不能做事的讀書人,對他的作用,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都說他趙哲重武輕文,那是完全不了解他趙哲。他看重的是能夠做實事不空談的讀書人,偏生這世上,夸夸其談者甚多,能腳踏實力做事的人少,能從容謀划胸有城府的人,就更少了。
所以自己便更喜歡那些畢恭畢敬不敢有絲毫懈怠的武將,雖然你一件事要耳提面命地說上好些遍,更不能指望他們有什麼超常的發揮,但他們至少能將事情做到基本不出差錯。
趙哲最怕的就是那些不懂裝懂還想要來個自我發揮的讀書人,把一件事可以給你敗壞得無以復加,連搶救一下的可能都沒有。更惱火的是,事後,他們總是能找出無數個替罪羊來替自己擋罪。
真要有像蕭誠這樣的讀書人,他趙哲那是一定會供起來的。
「好啊,好啊!」輕輕地拍著蕭誠的手,趙哲滿心歡喜,「坐,坐。」
看著牽著蕭誠的手,親自引領他到一邊坐下的屋內幾個人,一個個都是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
這幾個人,想來便是荊王的智囊團隊了,不過一想現在荊王所施行的策略,蕭誠便對這些人一點兒也不感冒了。
他真想對這些人吼一句,一群酒囊飯袋啊!
「這便是蕭長卿的二弟,蕭誠蕭崇文。」趙哲笑咪咪地向著眾人介紹蕭誠:「說一準過上一些年,大家介紹長卿的時候,會加上一句這是蕭崇文的大哥呀!」
「可不敢這麼說,與大哥相比,我差得太遠了!」蕭誠趕緊推辭道。
說起來在京城汴梁,蕭定蕭長卿的名聲,還真就是屬於如雷貫耳的那一種,上林苑那一場十挑一百的戰鬥,讓久歷和平的汴梁人,真正見識到了邊軍的兇狠。
「久仰久仰!」屋裡幾人一起站了起來,抱拳為禮,受趙哲的影響,這些人一個個的,都顯得極為幹練利落,應當是讀書人,但卻聞不到一般讀書人身上的那股子酸味。
有酸味的,在趙哲這裡,根本就無法存身。
「久仰久仰!」一面拱著手,一邊不咸不淡的與這些人寒喧著。
最後一個,卻讓蕭誠心中猛然一驚,因為這個人一看就是一員武將,而且這個人的名字,他也是極熟悉的。
「陶大勇!」
第一批被輪換上京的邊軍將領,如今已經是升任了指揮使,準備接手捧日軍。而原捧日軍指揮使趙正,此刻已經到了歸義城,正在與耶律珍烏魯古等人大動干戈呢。
你一個即將上任的捧日軍指揮使,正兒八經的實權在握的軍中將領,還駐紮在汴梁之中,一點兒也沒有顧忌的跑到荊王這裡來,當真是不知死字怎麼寫啊?
看著陶大勇那一副一看就是在風雪之中磨礪出來的蒼老的面孔,蕭誠一時之間不該說什麼好才是。
陶大勇不懂,荊王不會連這些忌諱也不懂吧?或者還是荊王現在已經壓根兒不在乎了?
蕭誠轉頭看向了荊王。
趙哲一笑道:「陶將軍也是剛到汴梁,專門來見我這個老上司,人都到了門前,我要是閉門不見,反而是落人口實,大大方方地見上一見,又有何不可呢?崇文,他也就比你早到了一柱香功夫而已,既然已經進了門,我想不如就讓你們認識認識,以後想來打交道的時候還多著呢!」
蕭誠滿頭黑線。
「殿下,依崇文看來,陶將軍實在不宜在此久留。」蕭誠皺眉道:「只怕便是這一會兒,殿下您也要準備自辯的摺子了,烏台那些人,豈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回京的這段日子,彈劾我的摺子不知有多少,也不在乎這麼一件,回頭我自去宮中與父王解說便是。」趙哲笑道。
陶大勇這才發現,原來自己自以為的禮節,竟然給荊王帶來如此大的麻煩,心中不由咯噔一下,臉上也變了顏然。
「殿下,我,我.……」
「陶將軍不必在意,些許小事,回頭我自會處理。」荊王笑道。
「陶將軍,接下來,官家肯定是要見你的。」蕭誠道:「你不妨表現得粗魯一些,無知一些,在御前即便是些許失禮也無所謂,作為替官家拿下歸義城的大功臣,官家絕不會在意你的失禮的。如此一來,荊王殿下也會更好說話。今天這件事,便能輕輕地揭過去。」
陶大勇有些懵然不懂,荊王倒是大笑起來,「崇文倒是機智百出,不過這倒是一個好辦法。」
「殿下,這一次上京,我還專門請了一個賦閑在家的舉人教我這些禮儀以及人情往來呢,敢情,我這是犯了大錯了。」
蕭誠搖頭道:「陶將軍,回家去了就將這人攆了吧,這人,要麼是啥都不懂,要麼便是包藏禍心。」
「他要真是包藏禍心,陶某人.……」陶大勇臉上殺氣一閃而現。
「陶將軍,攆了就好,如果此人真是另有來路,只怕是輕易動不得的,這裡畢竟是汴梁。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殿下呢,千萬枉動不得。作為殿下的老部下,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會被與殿下聯繫起來的。」蕭誠嘆了一口氣。
這事已經麻瓜了。
陶大勇不來,官家說不定還覺得這員勇將是可以拉攏的。
這一來,以官家的性子,那裡還會信任陶大勇呢!
如果陶大勇家的那位舉人幕僚當真是有心人安排的話,蕭誠不得不說一聲,佩服之至。小小的一條計謀,立時便讓荊王與陶大勇同時陷入困境。
荊王殿下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這件事情,只怕沒有那麼容易了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