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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不想沾因果

  「你來了,我也就放心了!」花廳之中,夏誡看著對面端坐著的張超,笑著道:「這些日子,我可真是吃不好睡不好啊,一閉眼睛,可就是遼人兵臨城下的場面。」


  張超打了一個哈哈:「夏公太自謙了,你的膽氣,我可是知道的。」


  夏誡嘆了一口氣:「此一時也彼一時,現在年紀大了,膽子卻是愈發的小了。而且太尉,也不瞞你說,現在整個河北路,用人心惶惶來形容,一點兒也不為過啊!」


  張超沉吟了片刻,道:「你說得是崔樞密斬殺信安軍統制秦寬、安肅軍統制鄭裕一事?」


  夏誡點了點頭:「很慚愧,在這事情之上,我沒有能阻止得了他。秦寬、鄭裕之死,弄得人人自危,軍心士氣可謂一蹶不振,現在倒好,崔昂屁事兒不管了,倒是把這一攤子甩到了我的身上,要不是太尉你過來,我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張超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崔昂的問題,顯然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作為一名武人,哪怕現在位列橫班,人人見他都要稱他一聲太尉,他也不願意摻合進去。


  而且崔昂現在的所作所為,擺明了車駕是要把一位親王往泥坑裡拖,這樣的心術和膽量,張超自愧不如,就更加地不想理會此事了。


  「朝廷在這樣的緊急時刻,任命您為河北路安撫使,那自然是相信您能夠力挽狂瀾。」張超捧了對方一句,「區區小事,想來夏公早有辦法應對了。」


  「太尉沒來的時候,我還真沒有太好的法子。」夏誡笑了起來:「不過太尉一來,這法子就多起來了。太尉可是我的腰膽啊,沒有你來給我撐腰,我什麼也做不了。」


  「夏公言重了!」張超連連擺手道。


  「真沒有言過其實!」夏誡認真地道:「我雖然在河北路時日不短,但對於軍事,實在是不擅長,也不清楚。而現在下面各路軍將,也是心懷疑慮,有崔昂的前車之鑒,大家心裡都害怕啊!」


  張超微微一笑,夏誡話裡有話,這是在指責崔昂先前瞎指揮,害了信安四軍,然後又栽贓陷害,殺人滅口一系列事情呢!

  「太尉一來,自然是要將軍事上的事情都抓起來,你在內行,在軍中一向威名素著,下頭的各路軍將自然是服氣的。」夏誡道:「所以太尉,這軍事上的事情,就拜託你了。我在後頭為你站台,武器、輜重、糧草、人工,但凡你需要什麼,儘管開口,做這些事情,我卻是輕車熟路,可以信手拈來。」


  這便是將整個河北路的軍事指揮權拱手相讓了,這對於張超來說,自然是大好事一件。在來的路上,他正在害怕夏誡想與他爭指揮權了。


  夏誡現在是河北路安撫使,是這裡的最高指揮官,哪怕自己是奉詔而來也改變不了這個現實,要是這位在河北窩了太久的新任安撫使也想染指軍事的話,自己還真不好辦。


  現在好了,自己可以放手施為了,有這夏誡這尊大神撐腰,自己在河北路上說得話,就不會被打半點折扣了。


  這是擊敗遼人的最基本的要求啊!


  只要將帥同心,接下來的仗就好打了。


  別看河北現在看起來一團糟,其實整個軍事實力,並沒有遭受到致命的打擊,基本盤面也還在。在夏誡從崔昂手中接手了安撫使一職之後,他下達的第一道命令就是集結河北路上所有的兵馬向著大名府彙集。


  看起來是這位新安撫使膽小怕事,要集結重兵來保護自己,但卻是有效地保存了河北路上的實力,早先崔昂的盲目自信,使得河北路上的各路軍隊,基本上處於一個各自為戰的情況之下,碰上了蓄謀已久的遼人,焉有不敗之理?


  現在看起來河北路上兵敗如山倒,大片國土面積淪喪,但各路兵馬,卻都保存了下來,彙集到了大名府之後,重新武裝,重振士氣,然後發動反攻,這才是正理。


  夏誡雖然自稱不懂軍事,但這個人在戰略層面之上,絕對是不差的,他所說的不懂軍事,只不過是在具體的軍務之上以及臨場的指揮之上。


  有了他先前所做的這些工作,張超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


  而河北各路軍馬,有了張超這位太尉來作為定海神針,也就不會再軍心渙散了。


  「進城的時候,看到了城牆之上懸挂的頭顱!」張超斟酌著道:「某以為,還是取下吧!秦寬也好,鄭裕也罷,都是宿將,在河北路上也是有名頭的,掛在哪裡,讓來到大名府的各路官兵看到了,只怕不是震懾而是有唇亡齒寒之感。更何況,我聽說秦寬的兒子秦敏更是戰死在白溝驛.……」


  夏誡聞言,笑道:「太尉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早先我不是顧忌著崔樞密的臉面嗎?你說說,我剛剛從他手裡接過安撫使之職,便將秦寬這些人的頭顱撤下來,這豈不是擺明著要替他們翻案嗎?那崔樞密只怕不會與我干休!來人,傳令下去,將秦寬等的頭顱取下來,還給他們的家人!」


  張超愕然半晌,而侍立在張超身後的張誠更是咽了一口唾沫。


  被夏誡坑了一把!張超心中暗自叫苦,不過現在嘛,也由不得他後悔了。這事兒有好處也有壞處,壞處是崔昂肯定會記恨於他,以後說不定就要生出事端來。好處嘛,就是下頭兵將知道是因為自己,秦寬等人能夠免了這樣的屈辱,對於收攏軍心也是有好處的。


  兩相一比較,崔昂的記恨也就算不得什麼了。


  「信安軍、安肅軍、廣信軍還有保定軍這都是邊軍勁旅!」張超道:「雖然吃了大敗仗,但總還有不少人倖存下來吧?」


  「太尉還想用他們?」夏誡卻是連連搖頭,心知張超既然給了這些人一個大人情,便想把這些人都收起來作為己用。「我勸太尉別作此想了。」


  「這是為何?」


  張超眯起了眼睛,他帶來的人並不多,而且自己的這些家將跟自己一樣,也是多年未上戰場了,這些人如果能收攏起來,便是一股強悍的力量。


  他是見識過廣銳軍蕭定的那些手下的,信安軍這四支邊軍,縱然比不上廣銳軍,但就算差上一個檔次,也絕對比一般的人要強啊!


  「太尉!」夏誡壓低了聲音,道:「這四支軍隊殘存下來的軍官,已經被崔特使給一網打盡了。現在這些人已經被作為證據或者證人押送京城了!這四支軍隊倒的確琮有數百人逃了回來,但現在,我卻是不敢用了。只是將他們拘押著。」


  張超心中一跳:「證人?證據?」


  「太尉自京中來,難不成就沒有聽說過什麼嗎?」夏誡道。


  張超恍然明白過來,心中悚然一驚。崔昂現在正在扯某一位下水,而這些邊軍正是那一位的嫡系下屬,這個時候如果自己將這些人全都給收攏了起來,只怕到時候會有許多的關礙,雖然自己倒不見得就怕了,但有些麻煩,自然是有不如無。有了這一切,那些人再勇猛,也是不能用了。


  「多謝夏公提醒,這事兒,是我孟浪了!」他拱手道。「但拘押著也不是事兒,久了,只怕會生亂子!」


  「我也正頭痛著。」夏誡道:「沒有人敢要他們,接下來我準備給他們一些遣散費,就此解散,這些人沒了軍官,也就沒有了領頭的,倒也鬧不起來。」


  「也只能這樣了,可惜了一些好漢!」張超嘆道。


  「太尉來了,以後這樣的好漢只怕要多如天上的繁星,倒也沒什麼好可惜的。太尉,河北路的安危,就拜託你了!」夏誡笑著端起了茶碗,輕輕地喝了一口。


  「有安撫使替某撐腰,張某有信心打得那不可一世的耶律俊滿頭是包!」張超笑著站起來,這一次的會面,比他想象的還要好一些。夏誡,果然是一個八面玲瓏而且心思細膩的老大人,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自己的長處和短處,與這樣的上司相處,還是很愉快的。


  他不嫉妒下屬立功,也不怕下屬嶄露頭角,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送走了張超,夏誡也是鬆了一口氣。


  自己重新拿下了安撫使一職,而張超的到來,又讓河北路接下來的保衛戰的最後一塊拼圖也完整了,剩下的事情,只需按步就班即可。


  遼人有可能打到大名府來,但也僅此而已了,想要再向前走,那可就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更何況,從各處彙集起來的情報,充分表明了遼軍的攻擊已經出現頹勢了。


  「學士!」徐宏從外面急步而來。


  一看他那模樣,夏誡就知道有事。


  「長生,又出了什麼事?」他皺起了眉頭。


  崔昂當政的時候,他巴不得下頭多出一些事,現在嘛,那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有人通過一些不正當的手段,辦了不少的路引和身份證明。」徐宏道。


  「這些人的身份有很大的問題嗎?」夏誡一聽就知道不簡單,像這樣通過賄賂或者其它的不正當手段獲得身份的事情,一直都存在著,算不得什麼大事,但如果連徐宏都知道了而且還拿到自己面前來說,事情就絕對小不了:「是誰?」


  「也是偶然發現的。」徐宏道:「辦這事的人,是秦寬以前身邊最得用的一位幕僚。」


  夏誡的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


  「還有呢?」他知道徐宏辦事,這事兒肯定還有下文。


  「因為辦的路引有些多,光是在一處,便有十好幾份,所以我就讓人跟著去查了一下,結果讓我大吃了一驚,您猜去跟蹤的人發現了誰?」


  不等夏誡出言,徐宏已經接著道:「是秦敏,秦寬的兒子,傳言在白溝驛戰死的秦敏。」


  夏誡端起茶來喝了一口,不動聲色地問道:「還有呢?」


  「發現了秦敏,我自然是吃驚不小,然後順著這條線摸下去,卻有了更大的發現,秦敏的周圍,聚集了四軍的不少人。」


  徐宏所說的四軍,自然便是指被崔昂收拾了的那四支邊軍了。


  「秦敏既然沒死,按道理來說,他應當是要回來報道的,現在他不回來,是想幹什麼?」夏誡慢條斯理的道。


  「他當然不會回來,只怕一回來,崔樞密又要對他下手了!」徐宏道。


  「那能猜出秦敏想幹什麼嗎?」


  「以我看來,只怕這秦敏是想要去京中告狀!」徐宏道:「這也是他們要弄這些路引和身份的原因所在。他們原本的身份,是走不出去的。秦寬他們的死,終究是.……」


  將杯子里的茶一口氣喝完,夏誡道:「這件事情,不必理會,告訴查這件事情的人,把這事兒給我爛在肚子里。」


  徐宏一驚道:「學士,真要讓秦敏去了汴梁,鬧將起來,學士臉上也無光……」


  「我有什麼無光的!」夏誡哼了一聲:「真無光,那也是某人臉上無光。」


  「學士,這件事,可是牽扯到荊王,姓崔的那一個,為了保全自己,可是在往死里坑荊王,我們何必插足其中?」


  「誰說我們插足其中了!」夏誡悠悠地道:「我們壓根兒就不知道這件事情。秦敏他們真去了汴梁,做出什麼事來,與我們有什麼相關?」


  徐宏沉默片刻,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他已經明白了夏誡的心意。


  荊王在河北多年,與夏誡終究還是有些情誼的,或者夏誡在內心深處,更希望荊王趙哲獲得勝利吧?現在趙哲處於絕對的下風,夏誡是想幫一幫的。


  想想也是,夏誡與楚王可是什麼交情都沒有。


  「被拘役的那些軍士,多給一些遣散費,讓他們卸甲歸田吧!」夏誡揮揮手:「這件事情我已經跟張太尉說了,你來籌經費,然後送給張太尉,讓他經手辦理,我們就不沾了!」


  「明白!」徐宏點頭道。


  幫忙是可以的,但能不沾因果,就不要沾因果。


  反正學士也不需要這些事情來討好某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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