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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力量(下)

  帳蓬之內,火熊熊地燃燒著,架在火上的羊腿被烤得滋滋作響,木占拔出刀子,片下一聲,挑在刀尖,在盤子里蘸了一些青鹽,遞到了瞎葯的面前。


  瞎葯嘿嘿一笑,抽出刀子一戳,接過了羊肉,咬了一口,大嚼著道:「木占,這可是第一次親自給我割肉,真是難得啊!看來,你是被蕭定給打急眼兒了,都願意向我低頭了。」


  木占瞅了一眼對方,又去割了一塊肉,一邊大嚼著一邊道:「你說得不錯,我的確是被蕭定逼得快要走投無路了,但是瞎葯,你要清楚,我真完蛋了,下一個,就是你了。」


  「我又不去惹他,他來找我的麻煩做什麼?」瞎葯不以為然地道。


  「嘿,你不惹他,他就會放過你?」木占冷笑起來:「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吧!」


  「木占,不要以為我不清楚你當初收下李續這夥人是為了什麼?還不是貪著對方那幾千騎兵,想要壯大力量一口把我吞了。」瞎葯道:「只是你沒有想到,蕭定竟然像條瘋狂一般地咬著李續不放吧?」


  木占哼了一聲:「起初我也以為這蕭定只不過是想把李續抓回去向他們的皇帝獻功,好給自己撈取更大的軍功,可是後來我才發覺,壓根兒就不是。」


  說到這裡,他抓起一邊的皮囊,一仰脖子喝了一口酒,然後將皮囊丟給了對方:「瞎葯,我派了人去告訴蕭定,我願意把李續綁了交給他以換取雙方的罷兵,可是他根本就不理不睬,李續只是一個借口罷了,從一開始,他的目標,就是我。」


  「當真如此?」瞎葯喝了一口酒,問道。


  「瞎葯,事到如今,你在我面前還裝什麼裝?你要是真不明白這一點,你會坐到我的帳蓬里來?」木占怒道:「蕭定,不想在青塘地區存在著一支能威脅得到他的力量,所以,現在是我,下一個必然是你。」


  瞎葯哈哈一笑:「木占,我只是想知道,以後誰才是青塘的王?」


  「如果這是你與我聯手的條件的話,那麼,我可以讓你成為這個王。」木占冷笑起來:「不過你帶了多少人來呢?要是這一戰,我們輸了,別說是當王了,只怕生存,就成了大問題。瞎葯,你應當清楚,聚集在我們周圍的部族,是因為遠遠超出他們的力量讓他們不得不依附我們。」


  「這一年來,你不斷地失敗,依附於你的部族,已經越來越少了,你現在還能聚起多少兵馬呢?」瞎葯好整以遐地道上:「但我不一樣,知道嗎,很多從這裡逃走的部族,現在都成了我的部下,木占,這一次我帶了兩萬騎兵,你有多少?」


  木占霍然佔了起來,瞪視著對方半晌,才道:「竭盡全力,亦能湊出一萬出頭!」


  瞎葯輕輕地鼓起掌來:「真不愧是我們青塘原先實力最為強大的木占啊,落到現在這個地步,還能聚起上萬騎兵來,不過很好,這樣我們就有了三萬騎兵,你覺得這一仗,我們還會輸嗎?」


  「原來你早有準備。」木占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好,只要這一次,我們打贏了蕭定,取下了他的人頭,這青塘之王,由得你當便是。」


  「蕭定只怕想不到他將要面對的敵人,不是你的那伙殘兵敗將,而是我部養精蓄銳,戰意正旺的數萬將士,出其不意之下,我們已經佔得到了先機,在這樣的地方作戰,沒有任何花哨可言,力強者勝。這一戰只要徹底擊垮了蕭定,我們便能順勢攻出去,河西走廊,興靈之地,那可都是膏腴之地呢!」瞎葯悠然道。


  看著悠閑自得地啃著羊腿肉的瞎葯,木占吐出一口濁氣:「你一直在準備著,就等著這一刻是吧?你眼睜睜地看著蕭定把我打得落花流水,然後得意地看著蕭定帶著大軍深入青塘,然後聚集大軍,準備給他致命一擊吧?」


  看著氣憤的木占,瞎葯悠然道:「木占,一開始的時候,如果我就帶著大軍來幫你,你會接受嗎?不會吧?咱們兩個,一定互相擔心對方在背後捅刀子,壓根兒就不可能真正的聯起手來對不對?只有現在,只有咱們一方的實力遠遠遜色於對方,只有一方必須依靠對方才能活下去的時候,聯盟才有可能真正的存在,我說對嗎?」


  木占嘿嘿一笑:「不錯,你說得很對,不過眼下雖然是以你為主,但以後,可也說不準的。」


  瞎葯哼了一聲,提起皮囊:「放心,擊敗了蕭定之後,我一定會好好地盯著你,不會讓你再壯大起來的,當然,如果有機會幹掉你,我也是絕不會手軟的。」


  「彼此彼此!」木占冷笑:「不過這一戰,咱們還是要同心協力,瞎葯,這一戰,咱們兩個誰要是存了私心,那說不準就真要萬劫不復了,蕭定麾下軍兵的戰鬥力,你現在也應當摸得清楚了。」


  「你們打了一年了,我要是還沒有看清楚對方的實力,那還配活在這個世上嗎?」瞎葯道。「這一戰,我準備了一年,勢在必得!」


  扔了一塊乾柴到火堆之中,看著一叢火苗爆起,蕭定輕笑了起來:「三萬騎兵啊,還真是嚇人吶!」


  相比之下,拓拔揚威卻顯得嚴肅得多:「雖然這是我們想要的結果,但這一次的釣魚,釣了這麼一條巨魚起來,也真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了。總管,這一仗,可有得打了。」


  「的確是有的打。」蕭定點頭道:「但打贏了這一仗,青塘也就可以說定了,河湟之地,也就定了,我們也就可以沒有什麼後顧之憂地向西繼續進軍了。」


  禹藏花麻一忽兒看看蕭定,一忽兒看看拓拔揚威,兩人的對話,他也算是聽懂了個七七八八。


  說白了,這兩位一直就在釣魚,他們想一戰而定青塘。


  而要定青塘,光打垮一個木占可不行,因為還有一個瞎葯。真要打得只剩一個了,指不定還能讓另一個更加地強大起來。


  將兩個人引誘到一起然後一戰決勝負,顯然就是蕭總管的算計了。


  只不過他也沒有想到,這一次釣起來的魚太大,有些超出他們的消化能力了。


  「總管,這一仗,還打不打呢?」禹藏花麻小心翼翼地問道。


  「禹藏,你怕了嗎?」蕭定似笑非笑地問道。


  聽著蕭定似乎是漫不經心的一句話,禹藏就是心中一抖,這一年多來跟著蕭定東征西討,是把他最後的一絲桀驁不馴也給整沒了。蕭定麾下軍兵的強橫,讓他見識到了什麼是真正的驕兵悍將。


  而蕭定本人,也是讓他心服口服。


  這一次追擊木占,禹藏麾下的兵馬,能讓蕭定看得入眼的,東挑西挑的,也不過二千餘人,全部都是禹藏的親軍,至於其他的人,蕭定壓根兒就不要。


  「當然不怕!」一挺胸膛,禹藏大聲道。「開戰之時,禹藏請為先鋒。」


  蕭定哈哈一笑,擺了擺手,道:「這一戰打贏了,禹藏,你就可以回來了,到時候,我們會在這裡建一個都護府,你來當這個都護。」


  「多謝總管!」禹藏花麻喜道。


  「別看對方有三萬大軍,是我們的三倍之多,但真實的戰鬥力,最多也就與我們齊平!」蕭定一邊撥弄著火堆,一邊道:「木占所部這一年來,在我們手下一敗再敗,膽氣已喪,真實的戰鬥力,能發揮個七八成就不錯了。瞎葯所部雖然兵馬眾多,但屬於他本部的兵馬又有多少呢?更多的,是依附於他的吐蕃部族,裡頭不是還有回鶻部族嗎?這樣的一支部隊,如果打順風仗估計還行,可是戰事一旦膠著,一旦陷入到了殘酷的絞殺戰之中,他們能堅持多久呢?」


  拓拔揚威點頭道:「所以說,這一戰,最關鍵的便是首戰。只要首戰我們打勝,那麼對方有極大的可能崩潰掉,那事情就簡單了。」


  「總管,末將請為先鋒!」被蕭定許諾了一個都護職位的禹藏花麻立時請令。


  蕭定卻是搖了搖頭:「你不成,這一戰,中軍先動。拓拔兄,你來把握全局,我率鐵騎破陣,辛漸的鐵鷂子緊隨而上。」


  拓拔揚威點了點頭,整支軍隊之中,論戰力之強,沒人能比得了蕭定,而這一戰,雙方數萬騎兵遭遇,其實也沒有了什麼前方後方側翼一說,而在如此寬闊平坦的高原之上,更沒有什麼埋伏隱藏伏兵之類的可能。


  雖非狹路,但兩強相遇,仍然是勇者勝。


  吐蕃騎兵的確人多勢眾,但多部落、部族聯兵,其中不乏世仇,想讓他們齊心合力生死相托,只怕難度極大,而反觀蕭定所部,包括禹藏花麻的兩千騎兵在內,現在可謂上是上下一心,連續不斷地勝利,已經讓這支軍隊不論在心氣兒,還是榮譽感,都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之上。


  三天後。


  白茫茫的天地之間,突然多出了一抹顏色。一面鮮紅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旋即,在這面紅色旗幟的周邊,一面接著一面的旗幟依次出現。旗幟緩緩前移,密密麻麻的騎兵亦出現在了天地之間。


  騎兵處南向北,緩緩移動。


  未幾,北方傳來隆隆之聲,大冬天的,似乎有連綿不絕的雷霆正在天際響起,一面紅色獅子旗躍然出現在一處丘嶺之上,然後越來越多的騎兵呼嘯著越過了這面紅色獅子旗,向著前方奔騰而來。


  雙方對於這一場決戰,都是心知肚明。


  他們甚至連斥候都懶得派出去了,必竟,在這樣的時候,大家已經用不著再去打探彼此的情報,對對方的實力,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了。大戰當前,每一份力量,都是保貴的。


  蕭定所部,一萬餘騎兵。


  其核心戰力,應當算是由辛漸率領的三千鐵鷂子。


  當然,這是在不算蕭定的親衛營的情況之下。


  蕭定的親衛營一千人,步騎各半,各佔五百人。


  這一次出擊,跟著蕭定出戰的,便只有五百騎兵。


  但這五百騎兵,卻都是清一色的具裝重騎。


  清一色的河西高頭大馬,人馬皆著重甲,當他們衝鋒的時候,便是一個個的鋼鐵怪物。


  這樣的具裝重甲,在征西軍三萬騎兵之中,有且僅有這五百騎。


  不僅僅是因為打造這樣的一支軍隊,對戰士,戰馬都有著極高的要求,日常供養也都是一筆極在的費用,更為關鍵的是,這樣的一支軍隊,其實缺點多多。


  他們只能在特定的戰場,特定的時候作戰,平素能用得上他們的時候極少。拋開這些特點的時候,他們在戰場之上,就是挨揍的貨。


  當然,作為征西軍最高統帥的親兵衛隊,輪到他們出擊的時候,自然也就是決定勝負的時候。


  看著遠方奔騰而來的騎兵洪流,蕭定一躍下馬,厲聲吼道:「著甲!」


  蕭字大旗之下,頓時忙亂了起來。


  一柱香時分,包括蕭定在內,五百零一名具裝鐵騎著裝完畢。


  蕭定看了一眼中軍大旗之下的拓拔揚威,微笑道:「拓拔兄,拜託了!」


  「總管放心。」拓拔揚威拱手道。


  嘩啦一聲拉下面甲,蕭定拔出了插在戰馬身旁的戰馬刀,又摸了摸插在馬鞍邊的佩刀,這是蕭定專門為他定製的一柄寶刀。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蕭定厲聲道:「出擊!」


  悠長的號角之聲響起,正在奔行的前方騎兵策馬緩緩向著兩邊奔行,讓出了一條通道,蕭定一馬當先,五百零一名鋼鐵怪物,從大軍之中奔出,踏著小碎步緩緩向前,慢慢加速。


  即便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河西戰馬,在全身著甲又駝著一個全身著甲的武士,想要將速度加到最快,也需要極長的一段距離。


  他們一旦發起衝鋒,便只能一直向前,直到踏碎敵人,透陣而出,一旦他們停下,也便意味著他們生命的終結。


  大軍統帥親自率領重騎衝鋒,這是孤獨一擲的一擊,卻也讓緊隨其後的上萬騎兵們的心中充滿了必勝的信心和勇氣。


  如雷一般的馬蹄聲在天地之間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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