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九十六章:攻敗垂成
「你做得很不錯!」張超拍了拍黃淳的肩膀,滿臉的欣慰:「這一路之上,我就怕你們立功心切,貿然進兵呢!邊軍鋒銳,要是你們不集結起足夠的兵力,很有可能就會被各個擊破,到了那個時候,即便我回來了,卻無可用之兵,那又有何用?」
黃淳滿臉得意之色,連連拱手:「末將哪裡擋得起太尉誇獎,這主要還是張誠張指揮使坐鎮內城,屢挫叛軍,讓其不得寸進,這才讓末將敢這樣集結兵力啊!」
「嘿嘿,這個混帳小子,總算有了幾份模樣。」嘴裡雖然罵著混帳小子,但開心的神色,卻是怎麼也掩藏不住。
黃淳滿臉得色,另一邊的曲珍卻是一臉的懊惱。
他與黃淳剛好相反。
接到詔旨之後,他立即便調兵遣將,可是殿前司親軍分配汴梁各處,在接到命令之後趕往內城的時候,便被秦敏帶領的邊軍一支接著一支的擊破,不但沒有起到救援的作用,其中很多被俘之後,反而成了叛軍攻城的先驅。
曲珍此刻哪裡還顧得上與黃淳嘔氣爭功,他現在滿腦子的都在想著此事結束之後怎麼才能在官家的面前洗清自己。
那些抬著雲梯率先攻城的可是自己的麾下。
一念及此,心尖尖兒都在顫抖啊!
謀逆,這可是要株九族的啊!
「曲指揮使!」正自想著,耳邊突然傳來了張超的聲音。
「太尉,末將在!」
「我帶回來的一千騎兵都給你,你再集結你部騎兵,打上我的旗號,作為先鋒援救內城。讓官家、首輔、樞密都知道,張某人已經回來了,他們儘管放心。」
「多謝太尉!」曲珍喜出望外,張超這是在給他機會啊,當下單膝跪地,行了一個大禮,這才一躍而起,抓起令箭,大步出門而去。
「黃指揮使,你率四營兵力,封鎖內城周邊通道,不讓叛軍有逃逸可能。到時候可不能放跑了一個叛軍的重要人物。」張超笑道:「侍衛親軍和殿前司親軍其餘兵馬,由本將親自帶領,反攻叛軍!」
「太尉放心,末將不會讓一人逃走。」黃淳開心地道。
賞功罰過,張超讓曲珍去啃硬骨頭,卻讓自己去圍剿抓捕其後潰敗的叛軍,這親疏已經是分得清清楚楚的了。
片刻之後,外頭便傳來了密集的軍號以及各種命令,隨著馬蹄聲,士兵們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這個臨時充作指揮所的民房,倒是安靜了下來。
張超伸了一個懶腰,伸手拿起了案上的頭盔,正往頭上套的時候,卻看見一邊的盧本安一臉好笑的模樣。
完顏八哥,盧本安都是耶律俊的親將,張超這一次率先趕回來,卻是將耶律俊身邊的親兵都借了來。
完顏八哥跟著曲珍去了,因為一時之間,張超竟是想不出還有誰能頂得住秦敏,只能讓完顏八哥去。
即便完顏八哥死了,耶律俊也不見得有多心疼。
但盧本安可就不一樣了,這個人要死了,耶律俊只怕要跟自己翻臉。
「有什麼好笑的?哦,也是,大宋鬧家務事,的確會讓你們看笑話!」張起冷然道。
「不不不!」盧本安微笑道:「這樣的事情,在大宋難得一見,但在我們大遼,卻並不罕見,這沒有什麼可笑的。成王敗寇,自古亦然嘛。」
「那你笑什麼?」
「我笑那黃指揮使死到臨頭,卻還喜滋滋的一臉得計模樣,張太尉當真是好手段!」盧本安笑道。
「何解?」張超故作不知。
「太尉,這可不厚道了!」盧本安搖頭道;「叛軍作亂,皇帝危急,一個忠心的將軍,此刻最正確的反應,當然是要以最快的速度前去救援,嗯,就像那位曲將軍,縱然手下不敵,連戰連敗,但卻也有效地牽制了叛軍不能全力攻城。而這位黃將軍卻慢條斯理的集結軍隊,然後蝸牛般地往前爬,這擺明了是想看著結果再決定自己的行止。單這一點,就說明了此人必然跟叛軍有某此勾連嘛!太尉不動聲色就剝奪了他大部分兵權,手段端地高明。」
張誠冷冷地看了一眼盧本安:「我本來就是上四軍都指揮使,侍衛親軍也罷,殿前司親軍也罷,都是我的下屬,何來奪權一說?你恁也自作聰明,黃指揮使功勞不小,戰後我自會為他請功。」
盧本安一笑,也不爭辯,尾隨著張超往外走去。
黃淳自然是無法知道他走後屋裡發生的這一段談話的,此刻,他正與一名模樣跟他有幾分相似的一名軍官並肩而行。
「你馬上回家去,找到小海!」黃淳低聲道。
「不錯,得讓他馬上離京,找個地方躲起來!」軍官道。
黃淳卻是陰沉著一張臉,道:「不,你回去送小海一程。」
軍官一怔,但馬上便明白了黃淳的意思:「哥,那是你的兒子,是黃家的長子!」
黃淳停下了腳步,道:「張超回來了,而荊王殿下到現在還沒有拿下內城,沒有抓住官家,這就必敗無疑了。小海曾與他們勾結,你以為這事瞞得過去嗎?等到荊王以及他的重要屬下都被抓了起來,必然便會暴露出來,到了那時,死的就不是他一個,是我們整個黃家。」
「大哥,當初小海接觸他們,也得到了你的默許啊!」
「那是怕荊王功成不得不走的一步棋,換個人去,自然難以得到他們的看重,所以只能是小海去,而現在,只能如此了,快去,做好了這件事情。」
「可事情終究是出了,就算殺了小海,這事兒就能完嗎?」
「當然能完。」黃淳深吸了一口氣:「孽子與叛賊勾結,黃某人大義滅親。記住,小海的死亡時間必須是在叛軍發起進攻之前,這一點,你一定要安排好!」
「明白了!」軍官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咬咬牙一轉身,策馬而去。
抬頭看看天色,黃淳吐出一口濁氣。
作為一家之主,需要作出決定的時候,半分也猶豫不得,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啊!
內城之下,荊王看著自己的麾下登上了城頭,卻又被城上士卒驅逐下來,一員年輕的將領手執橫刀,在城上來去縱橫,雖然滿身血污,傷痕纍纍,但所到之處,攀上城牆的士卒便如同積雪遇到了陽光,瞬間融化。
「張超張誠父子,都是國之驍將啊。可惜不能為我所用!」荊王嘆道。
「他們已經快到極限了,這些士卒,縱然被張超張誠調教得相當不錯了,但比起邊軍,仍然差了一些!」秦敏道:「殿下,我再去沖一波,應當就能拿下了。」
「好,畢其功於一役,秦敏,如果可能,不要殺了張誠。」
「盡我所能!」秦敏提刀欲行。
一馬卻從遠處狂奔而來,馬上騎士翻身而下,聲音顫抖:「殿下,張超回來了。現在正集結了侍衛親軍,殿前司親軍,向內城而來,其前鋒,距離這裡已經不到十里了。」
荊王以及身邊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張超,居然活著回來了。
秦開的任務,自然也就失敗了。
張超既然回來了,黃淳的侍衛親軍自然也不就可能像荊王所希望的好樣,來幫著自己完成最後一擊了。
「殿下,我去!」秦敏道:「張超回來了又怎麼樣,他領著的,還不是上四軍這幫廢物,我能打垮殿前司親軍,便也能擊潰侍衛親軍,您放心吧,我會把張超捉到你的面前來。」
「小心!」荊王點了點頭。
秦敏翻身上馬,回望陶大勇,道:「陶將軍,這裡便交給你了。我就要五百騎兵,剩下的全都給你,這個時候,可顧不得傷亡了。」
陶大勇用力點了點頭。「我會率先登城!」
五百騎兵,呼嘯而去。
城頭之上的張誠拄刀,喘息不已,城下敵人分兵而去,他一點也不在乎。因為這樣的場景,他已經看見了很多次了。
不時便能看到那個秦敏帶著一幫人呼嘯而去,過不了多長時間,卻又呼嘯而回。
不用問,肯定是又一顧援軍被擊潰了。
這一次他的離去,不過又是上一次的重複而已。
喘息未定,張誠看著城下的邊軍再一次吶喊著逼近,他用力地抹了抹臉,大聲吼道:「所有人,準備戰鬥。這是他們最後一次進攻了,打垮了他們這一波,他們就再也沒有力氣了。」
朱雀大道之上,兩股騎兵不期而遇。
秦敏的眼睛驟然增大,一張熟悉的面孔,讓他只覺得滿腔的怒火從七竅之中噴濺而出。
完顏八哥。
那個在白溝驛與他死戰了整整一天,最後雙雙落水的完顏八哥。
自己險死還生,本來以為他死了,沒有想到居然在這裡看到了他。
「完顏八哥!」他怒吼著摧馬而上。
「秦敏,再決一死生!」對面,完顏八哥操著生硬的漢話,狂笑著揮刀沖了上來。
早先秦敏率五百騎兵面對上四軍各部人馬的時候,所向披靡,殺得對手毫無還手之力。可是現在,他面對的不再是那些上四軍對手了,對面的人,與他一樣,都是身經百戰的沙場宿將。
曲珍,廖靜這些殿前司親軍將領想著要將功折罪,完顏八哥與秦敏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要知道,在白溝驛,秦敏全軍覆滅,完顏八哥的麾下也死了七七八八。
兩部騎兵在寬闊的大街之上衝撞到了一起。
完顏八哥帶著的耶律俊的親軍戰鬥力不比秦敏所帶的親兵差,兩邊實力相當,可是完顏八哥還有曲珍這樣一群幫手,兩邊一交手,秦敏立時便落在了下風。
不時會有失去主人的戰馬離群狂奔而去,不時會有人慘嘶著掉落馬下。
秦敏心急如焚,但他擺脫不了完顏八哥。
他們兩人的功夫在伯仲之間,急切之間,又怎麼可能分得出勝負?
完顏八哥不急,可是秦敏卻很著急。
高手相爭,勝負本就在一線之間,兩人之間有一個的心態出了問題,自然也就必敗無疑。
十數招瞬間即過,看到麾下在短短的時間內便有大半掉落馬下,秦敏心痛如刀絞。
「撤退,撤退!」秦敏大聲吼叫了起來。
攔不住對方了,但他還有另外的期待,如果陶大勇此時已經攻進了內城,那就還有希望,自己此刻要做的,便是牽制住這支敵人,為陶大勇爭取更多的時間。
兩馬交錯,雙刀相交,秦敏雙臂一軟,自己的刀被硬生生地反砸了回來,重重地擊在胸甲之上,連續的戰鬥,讓他終是氣力不濟,完顏八哥何等的力氣,這一擊之下,秦敏頓時便張嘴噴出一口鮮血,負鞍狂奔而去。
五百騎兵,跟著他衝出去的,不過三百餘騎。
短短的時間之內,便有近兩百騎兵折在這裡。
完顏八哥麾下死得人差不多,可他一點兒也不在乎,眼見著秦敏逃走,他拍馬猛追,這個大敵,他可不想放過。
完顏八哥這一追,他麾下的那些遼軍也就跟了上去,曲珍自是約束這些人不得,眼見著兩股騎兵一追一逃,瞬間便不見了蹤影,他卻是一振馬韁,大聲道:「不管他們,我們去內城,去援救官家!」
陶大勇赤著胳膊叉腿站在城垛之上,兩手緊握長槍如同天神一般,大呼酣戰,在他身後,邊軍士卒正絡驛不絕地爬將上來。在他的面前,張誠如同瘋子一般的一次次撲上,又一次次的被逼回來,身上早已傷痕纍纍。
老將拼起命來,當真是一個頂倆。
城門樓子上,被一群班直簇擁著夏誡與陳規二人臉色慘白。
「只怕是守不住了!」夏誡嘴唇顫抖著道。
陳規瞪眼看著四周的班直,怒喝道:「圍著我們幹什麼,還不上去幫忙,守不住城,大家都是一個死!」
一群班直互看了一眼,一個轉身,紛紛撲向城頭。
夏誡,陳規兩人並肩站在了城樓之上,看著越來越多撲向城頭的叛軍。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們似乎還是低估了邊軍的戰鬥力。
「張超,張超!」夏誡忽然指著遠處,驚喜的大叫了起來。
蹄聲得得,曲珍高舉著張字大旗,帶著千餘騎兵,呼嘯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