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洗刷乾淨
慶遠軍畢竟是正兒八經的禁軍,也是廣南西道之上戰鬥力最強的一支軍隊,而胡茂作為陶宏元的心腹,這支軍隊自然也不會有欠薪餉或者裝備武械不到位的狀況,此刻他們正經八百地展開隊形開始進攻的時候,陣仗可就不是雷火洞、下雷洞這些部族夷兵所能比得了。
一頂頂的大盾舉了起來,前後左右頭上都被罩在了下頭,活像是一個烏龜殼子。伴隨著鼓點敲擊,這個巨大的烏龜殼子向前緩緩推進,每進數十步,整個隊伍就停下來開始整頓隊形,以免在前進的過程之中因為速度不一致而導致隊伍脫節從而被弓箭手們所趁。
這樣的進攻陣容,便是神臂弓的打擊,也是可以扛一扛的,唯一怕的就是弩炮、八牛弩或者投石機這樣的打擊,可是這樣些的重武器,眼前岑重的這支隊伍顯然是沒有的。
其實在慶遠軍發起攻擊的時候,營地之中突然就安靜了下來,別說這些重武器,連神臂弓都動靜兒了。
再往前數十步,已經走過了弓箭仰射的打擊範圍的時候,烏龜殼嘩的一聲散了開來,一面面盾牌迅速移動到了隊伍的最前方,形成了一面盾牆。
而此時,他們距離岑重營地的柵欄已經不過十步之遙,站在最前面的士兵,甚至已經能清楚地看到柵欄之內,對手還挖了寬約丈余,深達數尺的壕溝。
這個距離,本來該當是對手竭力打擊,阻止的距離了,但營地內,還是沒有動靜。
這下進攻的慶遠軍心裡也是忐忑了,不知道對手在玩什麼花樣,而在他們稍微的遲疑之下,營地之中卻是突然起了變化。
巨大的旗幟冉冉升起,一名身著大宋三品紫袍官服的文官,赫然出現在了營地正中的高台之上,而伴隨著這名高官一起出現的,則是一整套儀仗。
大宋廣南西道招討使的儀仗。
慶遠軍隊伍里,傳來了一陣陣的騷亂。
「這裡是大宋廣南西道招討使岑重岑學士的駐紮之地,慶遠軍的弟兄們,你們是想要造反嗎?」營地前方,聳立起了十數面大盾牌,盾牌之後,傳來了整齊劃一的十數人的吼叫之聲。
慶遠軍上上下下,齊唰唰地轉頭,看向了他們身後胡字大旗之下的胡茂。
隊伍之中,一些知悉內情的軍官有些發慌,他們壓根兒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不要聽賊匪胡說八道,他們是賊匪,慶遠軍奉命剿匪!」有軍官聲嘶力竭地大聲吼道:「進攻,向前,向前,畏戰不前者,斬!臨陣退縮者,斬!」
軍紀的威脅之下,胡茂心腹的鼓躁之下,以及督戰隊的刀槍逼迫之下,慶遠軍再一次向前推進,不過這一次,氣勢卻是突然向下掉了不知多少了。
對方是賊寇嗎?
普通士兵們的確認不得岑重,但那整套的儀仗,他們還是認得的。
隨著他們再向前踏出步伐,營地之中,一排排頂盔戴甲的士卒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之中。
慶遠軍再度遲疑地停下了腳步。
賊匪當真有這樣的裝備的話,那廣南西道只怕早就沒有他們這些官兵的立足之地了。
「慶遠軍的兄弟們,胡茂勾結交趾逆賊,妄圖刺殺招討使,你們要跟著他一條路走到黑嗎?這可是叛國大罪,要族滅的!」營地之內再一次傳來了吼叫之聲:「招討使有好生之德,知道你們是被胡茂所騙,現在放下武器投降,招討使不計前罪,現在反戈一擊,戰後論功行賞。」
慶遠軍的軍陣之中,一陣陣的騷動再也摁不住了。
因為他們剛剛是真正地見到了交趾軍隊的。
大宋與交趾軍隊這些年是打過好幾場的,而慶遠軍,當初可也是上過戰場的,雖然那一發的老兵大多已經退下去了,但現在軍中,認得交趾軍隊仍然不在少數。
如果說心中先前還有些懷疑,但現在卻是信了七八成了。
「不要聽賊匪胡說八道,挑撥離間,進攻,攻擊營地,殺敵一人,賞錢十貫,殺死賊首,賞錢百貫,官升三級!」勃然大怒的胡茂拍馬飛奔向前。
他知道,再也不能讓對方胡說八道下去了,此刻,唯有展開進攻,只要雙方一打起來,刀兵相見,鮮血噴濺之下,什麼狗屁的說辭也不起作用了,此時不是你死我亡,那裡還有時間,還有心思想七想八的。
胡茂身先士卒,麾下嫡繫心腹也立時跟了上去,轟隆一聲,柵欄被撞開,慶遠軍越過了柵欄,攻進了營地之內。
高台之下,數十名持盾士卒圍攏過來,將岑重緊緊地圍了起來。
岑重嘆口氣:「還是不行,這慶遠軍,已經爛透了!」
他顯得極是失望。
「不!」獨眼龍劉益國的眼內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招討使,您這一招,靈著呢,現在慶遠軍大部分士卒的銳氣,早就沒有了最先的那勁兒了!」
「有用?」岑重畢竟不像劉益國,在軍中浸淫得久了,對這種事情,最是敏感不過。
「有用!」劉益國大笑道:「招討使,您就看著我們怎麼以少勝多吧?末將去了,您去後頭呆著。」
「本官在這裡給你們擂鼓助威!」岑重卻是雙手一推,將兩邊的盾牌手推開了,興緻勃勃地道。
劉益國獨眼的眼珠子轉了幾圈,岑重與他的差距太大,他可沒有膽子反駁,更不敢說您呆在這裡只有添亂這種話,只能與岑重身邊的那個隊正使個眼色,那人連連點頭,表示明白了劉益國的意思。
劉益國這才拱了拱手,轉身提著刀,殺氣騰騰地便往前方而去。
劉益國說得沒有錯,岑重的這一番操作,對於慶遠軍的士氣打擊的確是巨大的。
雖然士卒仍然在跟著他們的長官一起向前,但毫無疑問,在營地之中飄揚著的那面代表著三品高官的旗幟,對於他們是有著莫大的壓力的。要知道他們慶遠軍的統制,也不過區區五品,而且還是一個武官呢。
他們可是親眼見著自家五品的統制對一個七品的文官點頭哈腰呢!
而現在,他們居然要宰一個三品的大官兒嗎?
雖然統制說得銅銅鐵鐵的,但大家也不是傻缺,到了這個時候,大致也是猜到了一些緣由。這樣的狀況之下,你還能指望他們出死力嗎?
不少心眼子活泛得,已經眼珠子亂轉著四下打量隨時準備尋找出路了。
也就只有胡茂的嫡繫心腹們,才會不顧一切地向著對面發起進攻。
久經沙場的士卒,對於看不見摸不著的士氣最是敏感,這一進一出之間,表現在戰鬥場面之上,就是人數更少的營地內的軍隊,將慶遠軍反推而出。
胡茂又驚又怒,這事兒要是敗了,他是什麼下場可是不言而喻。
然而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就在胡茂準備帶隊親自突擊的時候,龍英洞方向上,密集的馬蹄聲聲傳來,胡茂回頭,臉色驟變。
旌旗招展之下,阮清政帶領的交趾士卒正在狼狽逃竄,而在他們身後,百餘黑甲騎卒正在肆意砍殺那些掉落在後面的交趾士兵,更遠處,一隊隊的黑甲步卒正向著這邊逼近。
際清政也輸了!
如同一枚巨雷炸響在頭頂,直接將胡茂給轟暈了。
那裡來的這麼多的敵人?
岑重從那裡找來的援軍?
完了,全完了!
逃!
一個念頭從腦中閃過,胡茂再不猶豫,一拉馬韁,轉身便跑。
他確信,自己完蛋了。
這裡打不贏,輸定了。可是回桂州,自己就能活命嗎?
答案是不能。
以陶宏元付付昌榮的尿性,必然會嫁禍給自己,將帶領慶遠軍襲擊岑重的罪名一股腦推到自己頭上,然後把自己悄沒聲息地宰了了事。
在死無對證的情況之下,朝廷絕不會把他這樣的高官怎麼樣的。
像自己這樣的一個五品的武官,死了也不會有太多人在意的。
相反,只要自己還活著,他們就不敢把自己的家人怎麼樣,甚至還要善待他們,至於怎樣向朝廷解釋這件事情,那是他們的問題。否則自己孤獨一擲的話,至少也能讓他們沾一身的臊。
當胡茂轉身這一光,慶遠軍立時便崩潰了。
剩下的事情,便是抓人,追人了。
阮清政肯定是要抓住的,胡茂更是不能讓他們跑了。
從黎明之時開戰,前後不到一個時辰,這場戰事便已經告一段落。
龍英洞。
黎發榮帶著人去抓俘虜了。
蕭誠與岑重卻是美滋滋兒的喝著小酒。
熏臘的大塊豬後腿肉紅白相間,拿小刀切下一指厚巴掌大小的一塊塞進嘴裡,那滋味兒,即便是蕭誠這種名副其實的老饕,也是享受不已。
關鍵是這豬後腿肉,完全是用松柏的青樹枝熏制的,然後在熏得時間,再往裡面加了一些中草藥,那股子香味,是真正地滲透到肉的每一寸肌里。
這樣的好食材,再用上哪怕一點點其它的佐料,都會是對他原有味道的一種破壞。
「好東西,好東西!」岑重抿了一口寨子里釀製的柿子酒,滿足地道。
「以後這黎發榮就是你的下屬了,想要吃還不簡單,他能夠讓你一年四季都吃上這樣的美食!」蕭誠笑道。
「不不不,再美味的東西,天天吃,也就味同嚼臘了,像這樣,偶爾來上一頓,那才是回味悠長,讓人三月不知肉味,這便好,這便很好了!」岑重笑道。
「既然如此,那就不妨多吃一點!」蕭誠笑著又切上一塊遞給了對方。
門外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一聽這聲響,便知是韓錟來了。
也只有這個傢伙,才有這個份量和這份膽量。
換了任何一個人,靠近這兩個人的時候,都是盡量地放輕步子小心翼翼的。
「事兒做得差不多了?」蕭誠笑著又切了厚厚的一塊肥瘦相間的臘肉,揚手扔給韓錟。
一伸手,韓錟穩穩地抓在手中。
「大部分都攏住了,近三千俘虜呢!」將肉塞進嘴裡,嚼得油脂從嘴邊冒了出來,韓錟道:「交趾兵大概有四百個俘虜,雷火洞、下雷洞加起來有六七百人吧!慶遠軍最多,超過了一千五百名俘虜。」
「嗯!」蕭誠點了點頭。
「二郎,你是不知道啊,在慶遠軍的營地那裡,六七百個俘虜躺在那裡,骨酥筋軟,我們抓小雞一樣把他們抓了回來。哎喲喲,那個營地之中,到處都是他們拉得粑粑,好多人褲子裡頭都糊滿了,那個臭哦。」韓錟興緻勃勃:「那些人手上,臉上都糊得是粑粑,我們拿水沖了好幾道,才勉強能下手將他們捉回來。」
啊呃!屋子裡傳來了奇怪的聲音,韓錟戛然而止,有些奇怪地看著乾嘔的岑重。
蕭誠的臉色也很難看。
「滾!」蕭誠怒吼。
韓錟一轉身,一溜煙兒地便出了門,走到門外,卻又從門邊探了一個腦袋出來,「二郎,我會讓人把他們都洗刷乾淨的。」
蕭誠大怒,揚手抓起盤子里大塊的豬肉,砸向了韓錟,那傢伙卻是大笑著一把抓住了那塊肉,腳步咚咚地瞬間便跑得遠了。
「這東西,就是故意的!」蕭誠沒好氣地道。
「被他們這麼一攪和,以後估計再看到這樣的臘肉,我也是吃不下去了,肯定是一吃,就會想起這狗東西的這番話!」岑重哀嘆連連。
「雷火洞,下雷洞這些人,大師兄準備怎麼處理?」蕭誠笑著換了一個話題,免得岑重又噁心連連。
「首惡必誅,脅從也要問罪,至於普通人嘛,就併入龍英洞吧,黎發榮立了大功,當得獎賞!」岑重道:「我要樹一個榜樣給所有人看看,誠心給我岑重辦事的,回報是他們無法想象的。」
「黎發榮那小子算是發了!」蕭誠笑道:「接下來,大師兄要去桂州了?」
「當然,要拿下整個廣南西道,不去桂州怎麼能行呢?」岑重笑道:「得好好地與咱們的陶安撫使談一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