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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你要名,我要利

  唐怒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一個好人。


  但他覺得自己還應該算是一個重義守信的人。


  當年崔昂救了他一命,所以他投身崔昂,不管崔昂讓他去幹什麼見不得人的或者是缺德的勾當,他都毫不猶豫地去做。


  因為這是當初他答應過人家的。


  一諾千金。


  所以他現在匪夷所思地看著面前的兩個讀書人,當著他的面,開始了他從來都沒有想過的一場討價還價。


  安然所部,可是他們的友軍啊!

  這半個月來,大家並肩作戰, 一起流血,一起面對共同的敵人,怎麼轉眼之間,就要掉轉刀槍,在別人背後狠狠地捅上一刀嗎?

  他怔怔地坐在那裡,心裡如同長了草一般地看著趙援與孫靖。


  這他娘的算什麼事啊!

  不過在這件事里,似乎並沒有自己多少發言權啊!


  自己是依附於崔相公的,而崔相公,現在又是依附於楚王的。趙援趙子玉,又是楚王最為腹心的謀士,依稀聽說楚王對這個人是言聽計從的。


  自己的價值,似乎就只是有一定的軍事才能,指揮作戰,衝鋒陷陣算是一把好手。


  可自己再厲害,一次能殺多少人呢?

  而這兩位,要是真議成了,只怕接下來,羅氏鬼國的這兩萬士卒,都要完蛋吧!

  唐怒背心裡涼嗖嗖的。


  趙援此刻腦子裡卻是迅猛地在轉著圈圈,小算盤打得滴溜溜地響。


  普貴如果真的如孫靖所說,被擒被殺的話,那這場戰事的輸贏, 也就基本上成定局了。短時間上來看, 即便自己這邊不顧一切, 不體恤士兵的性命, 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突破眼前阻截的敵人, 拿下矩州進而兵刀邦州,奪得整個黔西南。


  事實上,只需要這場戰事再拖上個十來天,矩州這裡的大軍就要出大問題。


  因為糧草沒有了。


  所有的糧草都是從後方運上來的,現在連普貴都完蛋了,趙援不覺得還會有源源不絕的糧草接濟上來,到時候,還是要撤軍回去。


  辛苦籌劃,卻竹籃打水一場空,什麼也撈不到,還要賠大本的。


  因為梓州路的士兵可不是白白使喚的。


  那麼多的人情欠了出去,真金白銀灑了出去,最後啥也拿不回去,那損失可就太大了。


  這個損失,從蕭誠身上撈不到了,那就只能從羅氏鬼國身上討回去了。


  「蕭家二郎想要什麼?」趙援問道。


  孫靖道:「兩家聯手,拿下羅氏鬼國。然後名歸楚王,利歸二郎!這是第一樁。」


  「蕭家二郎的胃口好大啊!羅氏鬼國的利全歸了蕭二郎,那梓州路上,楚王殿下又怎麼才能讓他們心滿意足呢?」趙援搖頭道。


  「說得也是,那我們也願意把羅氏鬼國的利切一些給梓州路,畢竟他們在這裡也有五千兵。但我們也就有另外的要求了。」


  「說!」


  「蕭家並沒有參與荊王判亂,這件事,想來朝廷其實是心知肚明的。」


  「蕭大郎連殺朝廷大將,十數萬大軍喪生在陝西路上,你還說蕭家沒有背叛大宋?」


  「那是蕭定,非是蕭誠!」孫靖正色道:「相反在朝廷逼反了蕭定之後,蕭家二郎便退隱了,趙公,如果當時蕭簽判鼓動西南起事,呼應西北蕭定的話,那如今大宋局勢又當如何?」


  「所以呢?」


  「所以蕭簽判想要借著此事復出。」孫靖笑道:「朝廷要給個說法。替朝廷將黔西南偌大地盤改土歸流,如今又將羅氏歸國也划入到了大宋疆域之中,朝廷如果沒有相應的褒獎的話,豈不是讓天下忠臣良將們齒寒?」


  「蕭二郎的胃口有多大?」


  「貴州路安撫使!」孫靖目視趙援。


  趙援失聲而笑:「當真是好大的胃口,新設一路,還是安撫使,孫公,你見過二十多歲的安撫使嗎?」


  「權知安撫使也行啊!」孫靖卻不笑:「甘羅十二為相,蕭簽判二十多歲了,當個一路安撫使又有何不可?而且,以他之才能,一路安撫使又有什麼當不得的?」


  「以他這才能,倒也真是當得!」趙援點頭道:「不過你覺得官人能夠答應嗎?」


  「只要楚王舉薦,兩府同意,官家,拗得過嗎?」孫靖微笑著道:「而且,趙公不覺得,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嗎?」


  「不覺得!」趙援正色道:「趙某人始終覺得,蕭二郎在盤算著什麼,只不過趙某一直還沒有把他的這盤棋看清。」


  孫靖撇了撇嘴,「趙公,還是就事論事吧,如果咱們因為這個爭起來,你覺得於事何補?到底同意不同意?同意,那咱們就是大家受益,一齊來瓜分這個甜果子,如果你不同意,我們反正也不會有什麼損失,倒是你們要想想怎麼善後了?」


  趙援吐出一口濁氣,這就是問題所在了。


  善後是一個大難題啊!

  蕭誠倒真是一手算盤打得啪啪作響啊!


  他雖然現在將普貴給做掉了,但也只是贏得了這一場戰役的勝利,卻從此與羅氏鬼國結下了血海深仇,如果讓安然將這邊境上的幾萬兵給順利地帶了回去,以後黔州與羅氏鬼國便要大打出手,永無停歇,直到一方滅亡為止。


  谷蠅

  以蕭誠現在手上的實力,根本就無力一口吞掉羅氏鬼國。


  這一仗即便是贏了,卻也是後患無窮。


  但如果自己與他合作,以有心算無心,一把陰了安然和他麾下的這兩萬鬼卒,那羅氏鬼國就基本上等於亡國了。剩下的那些蝦兵蟹將,已經不足為懼,根本就翻不起什麼大浪來了。


  羅氏鬼國就此亡國,而蕭誠自然而然地就要順勢將其納入到自己的治下。


  當然,說起來也是大宋疆域。


  這樣的好處,蕭誠當然是謀算的。


  而在這個中間,楚王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如果對外宣揚是楚王與蕭誠共同謀划的這一場滅國之戰,那對於楚王的名聲自然是極好的,至少能讓大家都看到,楚王並不是一無是處,而是在軍略之上,並不輸給先前的逆王的。


  而第二樁好處,自然就是能給梓州路上這數千士卒足夠的好處。


  滅國之戰啊!在這裡把安然滅了,然後全師回營,沿途之上所得,足夠讓梓州路上官兵一個個地賺個盆滿缽滿,不空走這一場。


  而如果不幹的話,大家在耗盡糧草之後後撤,必然是要面臨對面黔州軍的反擊的。


  歷來撤退,是一件最為痛苦的事情。


  一個不慎,就有可能全面崩盤。


  到時候梓州路上幾千官兵全都死在了這裡,回去之後別說自己交待不了,便連楚王也交待不了的,本來與梓州路上交情極好,這一來,可就要成仇人了。


  算來算去,終究還是落入到了蕭誠的鸌中,要替他拿下這羅氏鬼國嗎?


  趙援一陣氣悶。


  棋差一著束手縛腳,這樣的感覺,對於一個自詡天下無雙的謀士而言,是最為難受的事情,真是如同百爪撓心,想要一口回絕,理智卻又告訴他,這是唯一可以回本並且略有賺頭的事情,至於就此讓那蕭誠翻了身,以後會成為心腹大患


  那必竟是以後的事情,等過了這一個坎,以後就未必沒有機會對付他。


  想清楚了這一切,趙援終於心裡通透了一些,笑看著孫靖道:「孫公,如果這一次我不答應,蕭二郎又準備如何做呢?」


  「簽判臨走之時跟我說,以趙子玉這樣的智者,當能權衡利弊,知道如何取捨。」孫靖道:「當然也有萬一出了意外的預案,再聰明的人也有犯渾的時候不是?不過眼下看來,趙公當是已經應下了。」


  「我想知道,萬一我犯渾了不應呢?蕭二郎的預案是什麼?」


  「簡單啊,我們散布流言蜚語,說是這一切,本來就是趙公你與我們策劃好的,就是為了誘羅氏鬼國入鸌。而羅氏鬼國這一回死了國主,連都城都被我們一把火燒了,這心裡只怕也是憋了一股子邪火的,這謠言一傳開來,估計就收拾不住,趙公當知道,一旦信任不在,猜忌必生,兩支軍隊猜忌起來,那結果就不言而喻了。當時候我們自然是要衝過來撿便宜的。」


  趙援點了點頭:「果然與我想的一樣。只是如此一來,這件事就做不幹凈了,不能用最快的時間收拾掉羅氏鬼國了。」


  「是啊!其實咱們中的很多人更傾向於第二個方案,但蕭簽判說,想要徹底地打斷羅氏鬼國的脊樑,讓他們就此歸入大宋的疆域,便只能用第一個法子。用第二個法子,恐怕要耗上許多年,才能徹底地擊敗他們的。」孫靖道:「正因為如此,我才到了這裡。」


  趙援沉默了半晌,才不解地道:「我是真有些不理解蕭家二郎了,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是個大大的忠臣,還是大奸似忠呢!」


  「於我們而言,蕭簽判是個好人,是個好官!」孫靖冷聲道。「黔西南無數百姓因他而活,因他而富,因他而強。」


  三日之後,大方城遇襲,普貴被殺的消息,終於傳到了矩州城下。


  安然大驚失色,連夜安排準備撤軍。


  不意兵馬撤到一半之際,突然遭遇到了唐怒所統帶的五千梓州軍與楊萬富所統帶的天武軍,天南軍的夾擊,猝不及防之下,羅氏鬼國軍隊潰不成軍,大將軍安然被當場擊殺,二萬大軍,死三千餘人,被俘近萬人,剩下的卻是不知去向。


  旋即,唐怒與楊萬富兩部聯合,一路平推橫掃,向著羅氏鬼國深處一路掃蕩而去。


  與此同時,在普定正與王柱酣戰的普貴兒子濟火也收到了消息,驚恐之下立時退兵,卻被王柱銜尾急追,數天之後,被王柱與天南軍李信合圍,全軍潰敗,濟火被亂箭射斃,萬餘大軍,倒是有三分之二成了俘虜,另外或戰死或潰逃。


  大軍大獲全勝的時候,蕭誠卻是岌岌可危。


  畢竟是身處羅氏鬼國的核心地帶,回過神來對手,迅速調兵遣將開始對他們圍追堵截,不管是正規的軍隊還是臨時糾集起來的民壯團練,追的人越來越多,而他們,卻是越打越少了。隨身攜帶的箭矢,也所剩不多了。


  乾糧早就吃光了,這個時候,也就談不上什麼秋毫不犯了,更何況此時還在敵人境內。所以在發現了一個小村莊之後,這支還餘下三百餘人的軍隊,毫不客氣地沖了進去,然後反客為主,將所有人都趕進了一間大屋子鎖起來之後,便開始大吃大嚼起來。


  「離遵義還有多遠?」一邊啃著一支雞腿,蕭誠一邊問剛剛走進來的范一飛。這傢伙,剛剛去審問了這個村子里的村正。


  「不到百里!」范一飛道:「不過簽判,在邊境之上,有羅氏鬼國一支軍隊,人數雖然只有千餘,但現在我們只怕也是打不過。」


  「不用我們打!」蕭誠笑道:「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想,現在播州軍與遵義軍的聯軍,應當已經過來了。」


  「為什麼?遵義軍不是我們的潛在的一個敵人嗎?」韓錟與范一飛異口同聲地問道。


  「敵人和友軍,也是隨時在變化的。」蕭誠將一根雞骨頭啃得白白亮亮,看他的吃相以及眼下的模樣,完全無法將他與一個貴介公子、大宋進士聯繫起來。「我如果說,此刻在矩州,楊萬富與唐怒正聯手消滅羅氏鬼國的軍隊,你們信不信?」


  「不信!」兩人再一次不約而同。


  「可這是真的!」蕭誠一攤手,道。「當然,現在我們仍然要逃命。畢竟此刻追在我們身後的幾千人並不知道這個消息。」


  在村子里並沒有歇得很安穩,後半夜,追兵便又發現了他們,於是這支三百人的殘軍,又開始了逃亡的生涯。


  直到他們終於看到了播州軍的斥候。


  與蕭誠想得一樣,播州軍楊慶,遵義軍統制張林兩人率五千兵馬,突進了羅氏鬼國境內,全殲了羅氏鬼國邊境守軍。


  「蕭簽判,你可擔心死我了!」白鬍子飄飄的楊慶笑得一張老臉如同盛開的菊花。


  「見過蕭公子!」遵義軍統制張林叉手為禮,也是笑意滿滿,渾然看不出這傢伙原本對蕭誠也是惡意滿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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