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辣手
手裡的馬鞭輕輕地敲打著掌心,蕭綽冷眼看著山崗之下那個已經被團團包圍起來的莊園。
莊子里,連同著庄丁一起,最多也就只剩下了千餘人了,覆亡不過是傾刻之間的事情。
從十月開始,兩個月來,這已經是第三個頭下軍州, 在蕭綽的打擊之下,灰飛煙滅了。
自從耶律俊登基之後,遼國便開始了大刀闊斧的改革。
而其中最為典型的,也最損害遼國貴族們利益的就是一個接著一個的頭下軍州被以各種各樣的借口取消。
頭下軍州,是遼國貴族們的封地,是他們地位、財富、實力的象徵。在這樣的軍州之中, 他們便是天。
在耶律俊看來,這種頭下軍州制度,嚴重地制約了整個大遼的實力。頭下軍州不向朝廷繳納賦稅,不向朝廷輸出勞力,一旦需要對外作戰徵兵之時,他們也是見好就上,有難則退,一切都以保證自己的實力不受損為原則。
他們差不多就是大遼的國中之國。
耶律俊自然不能忍。
拿下這些頭下軍州,將其置於朝廷的直接管轄之下,不管是在人丁還是在財力之上,對於大遼都是一件好事。
不過頭下軍州的擁有者們,一般而言都是為大遼立下赫赫功勛的大貴族們,想要將他們收拾掉又談何容易呢?
蕭綽便成為了耶律俊手中的一把利刃。
而蕭綽卻也是樂此不疲,因為屬於她的屬珊軍,借著這一次的剷除異己,已經擴充到了五千人。
大遼的皇后,可不是只有一個尊貴的稱號的。
皮室軍是皇帝的親軍, 現今的編製大約是五萬人。
屬珊軍則是皇后的親軍, 編製為二萬人。
不是蕭綽找不到人將屬珊軍擴充至滿員, 而是她現在還沒有足夠的錢來養活兩萬人。
平常的軍餉,自然是由國庫撥付的。
但這些軍餉,只不過是保證了軍隊成員最基本的生活,不至於給餓死。
想要吃飽、吃好,想要讓軍隊對你忠心耿耿,為你賣命,那就需要更多的錢財來讓他們死心塌地。
孫聚財的祿合盛如今雖然也算是財源滾滾,但對於蕭綽來說,還遠遠的不夠。
寧精勿濫,這是蕭綽的原則,既然養不起更多,那就情願讓已有的這些人過得更好一些。
過去的屬珊軍,基本上都是從大家族之中挑選出來的武士,因為大遼皇後向來都姓蕭,所以屬珊軍也都基本上由姓蕭的控制著。
蕭綽雖然也姓蕭,但她的這支屬珊軍,卻與過去大不相同。
這支屬珊軍的成員,基本上都是由死刑犯、盜匪、囚徒、馬匪以及各種亡命徒構成。
蕭綽不可能從大遼后族那裡獲得太多的支持,而且,她也不願意將自己綁死在蕭家這輛馬車身上。
她想要做的,是讓蕭氏不能得將他們綁在自己這輛馬車之上,而不是反過來。
想要做到這一點,當然只有自己先強大起來。
屬珊軍的統領名義上是由蕭仁佐為統領,但實則上軍隊的控制權則在秦敏與完顏述律手中。
蕭仁佐,蕭思溫堂侄,蕭綽名義上的哥哥,今年四十有七,酒色財氣無一不缺,吃喝嫖賭那是行家裡手,平日里最拿手的就是鬥雞斗蛐蛐以及架鷹縱狗飛揚跋扈,由他當這個統領,只需要月月將薪餉送到他的手中,再另外奉上一筆錢便足以讓他心滿意足。
當然,如果他還有什麼別的想法的話,蕭綽也不介意再換上另外一個。
秦敏自不比說,而完顏余睹這個女真人,則是蕭綽向耶律俊以及完顏八哥討過來的。
而蕭綽之所以看中完顏余睹,則是因為這個女真人並不甘於長久居於人下。
此人有野心。
有野心方才能更好的利用。
當然,完顏余睹的個人武力雖然比不上完顏八哥,卻也是難得一見的勇士。
如今,秦敏與完顏余睹分列為屬珊軍的左右統制,各自領著兩千五百人。
手裡的馬鞭子在空中一甩,啪地一聲脆響,勒馬一旁的秦敏立即揮了揮手臂,一名號角手立時揚起了手中的牛角號,鼓起腮幫子吹了起來。
低沉的號角之聲響起,片刻之間,遠處便有同樣的號角應和之聲傳來。而伴隨著號角之聲的,是包圍著莊園的屬珊軍的戰鼓之聲。
完顏余睹一聲令下,屬珊軍右軍立時便發動了最後的攻勢。
不過半個時辰左右,戰事便宣告結束。
其實當屬珊軍抵達這裡,這個頭下軍州的大部分軍隊不是投降便是潰散,那個莊園里,只是不甘願就這樣失敗的頭下軍州的主人而已。
垂死掙扎也終是逃脫不了滅亡的命運,指望中的援軍沒有任何的消息。
又一個勃海一族的大貴族,倒在了蕭綽的刀下。
這一次蕭綽對頭下軍州的清洗,目標主要放在了原渤海國一系的貴族身上。
與奚人、遙攆氏這些大貴族相比,渤海國的政治影響力和實力,都差得太遠,即便是國內的其它契丹人,也都是樂見其成。
二個月的時間,原渤海國兀惹部烏氏一族所擁有的三個頭下軍州,全都被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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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地方,也就理所當然地歸入到了朝廷的直接統治之下,由朝廷捎遣官員來接手。
當蕭綽踏進烏氏莊園的時候,整個莊園已經恢復了平靜,連屍體、鮮血都被收拾得乾乾淨淨了。
只不過在離莊園數百步的地方,被挖出了一個巨大的坑洞,成百上千的屍體被直接投入到了這個坑洞之中,然後填上土,再縱馬在土上來回賓士,直接踏成了平地。
這個坑裡,埋著烏氏一族以及最後跟著他們抵抗的士卒的屍體。
到了明年春上,這裡的草,想必會長得格外的茂盛一些。
再過上一些年,便不會有人記得在這塊土地的下面,曾經浸滿了鮮血。
「以過往的規矩一樣,這一次的繳獲,三成上繳朝廷,三成歸公里,三成歸士卒,一成歸軍官。」
「謝皇後娘娘!」完顏余睹喜氣洋洋。
屬珊軍左軍之中,女真人為數眾多,此時的女真一族,當真是窮得夠可以的,即便是完顏余睹在歸於屬珊軍之前,也是一不折不扣的窮逼。
在大遼,不但契丹人看不起女真人,便連漢人,也同樣是看不起女真人的。
雖然完顏八哥現在是皇帝面前的紅人,但這一位,領兵打仗或者是一把好手,搞別的,那就明顯不行了,這也導致了現在在臨潢府的這些女真人們,大部分還都是一窮二白。
也就是完顏余睹投了蕭綽之後,這才漸漸地發達起來了。
而有了錢之後的完顏余睹,在女真人心中的地位,也一天比一天高。
因為完顏余睹與完顏八哥不同的是,他很喜歡照顧族人,而且願意舍財,這也使得聚在完顏余睹身邊的女真人愈來愈多。
這一次被剿滅的烏昭度,在渤海一族之中可是聲名顯赫,其家族財富,也不是先前被滅了的兩個能比的,這一次,可算是發了大財了。
「娘娘,下一個目標,是誰呢?」完顏余睹舔了舔嘴唇,意猶未盡。
「暫且歇上一歇吧,連滅三個頭下軍州了,不要讓其他那些頭下軍州起了唇亡齒寒的感覺。」蕭綽淡淡地道:「陛下要我們出來是替他解決麻煩的,不是替他惹麻煩的。」
「是!」
「回去好好地先過個年吧!」蕭綽道:「該討媳婦兒的討媳婦,該置地置產的便置地置產,讓大傢伙都鬆快鬆快,弦綳得太緊了容易斷!秦敏,這事兒,你都安排好了吧?」
屬珊軍分列左右,但實則上還是以左軍秦敏為主,完顏余睹很清楚秦敏比自己更得皇后信任,所以也從來不與秦敏在這個方面爭寵,甚至還主動退讓!
他所求的與秦敏不同。
兩人沒有根本性的利益衝突,所以,用不著爭寵,也用不著交惡。
「是,已經安排好了休息的輪次!」秦敏躬身道:「即便是過年,該有的訓練也不能斷了,弦不能綳得太緊,但也不能一松到底,松到底,可就廢了。」
「軍事上的事情,你們商量著辦!」蕭綽揮了揮手,「孫淳,烏昭度的罪證什麼的都搞齊全了吧?」
一襲儒生裝的孫淳點頭道:「娘娘放心,烏昭度罪大惡極,各類人證物證都齊全,回頭把這些人往夷離別院一送,便讓朝中那些聒噪的嘴巴都安靜下來。」
「嗯,接下來大家過年,你可不能歇著了,把明年要動手的目標圈定下來,該做的安排都安排好,一定都要是罪證確鑿之輩!」蕭綽當著完顏余睹與秦敏二人咐咐著孫淳去做這些勾當,二人卻也習之為常。
「臣覺得,接下來的目標,選一個奚人背景的,再選一個漢人世家。」孫淳沉吟道:「如此諔不會讓人看出咱們最終的目標是什麼了。」
「可!」蕭綽點頭,又轉頭看向完顏余睹:「讓你找的女真商人,找到了沒有?」
完顏余睹連聲道:「娘娘,找到了,完全符合娘娘的要求,與那些大部族、大家族都沒有什麼瓜葛,就是本身實力有些弱。」
「本身實力弱怕什麼,以後就會強起來!」蕭綽不以為然:「余睹,好好的利用這個人,我們可不僅僅要扶他起來賺錢,還要讓他成為你以後能入主女真各部的助力。」
「有八哥在,那有餘睹的機會!」完顏余睹乾笑著道。
「那可不見得。」蕭綽道:「八哥是個好侍衛,是個好武將,但讓他去一統女真各部,他還真沒有這個本事。你嘛,我倒是很看好的,我讓你多讀書的,可在讀?」
「沒事兒就去請教孫夫子呢!」完顏余睹看著孫淳笑道。
「好,不多讀書是做不成什麼大事的。」蕭綽揮揮手:「孫淳留下來,余睹和秦敏你們去忙吧,明天,我們就回臨潢府去。」
等到屋子裡只剩下了孫淳,蕭綽才道:「讓你派人去高麗那邊辦的事情有進展了嗎?」
「已經找到代理人了。不過想要建立起穩定的物資渠道還需要時間。」孫淳道:「我會努力地趕在明秋的時候,完成所有的前期準備工作,把船隊發出去,畢竟在高麗,這樣的生意也早就被人圈佔了,我們想要插進去,難度不是一般的大。明面上,那些人自然是不敢與您為難,但私底下就難說了。善財難捨,海上的事情,我聽父親說,向來都是莫測的。聽說,聽說一出海,不但有天命,也有人禍。」
「海貿向來是最為暴利的生意。」蕭綽道:「我現在需要錢,需要大量的錢,光靠你父親的祿合盛,我的屬珊軍永遠也配不齊兩萬人。而像現在這樣屠滅頭下軍州來搶掠財物,也是不能長久的,估計再滅上幾家,也就停下來了。所以,我必須要插手高麗的海貿生意,另外,便是宋朝那邊的那些海商,你也是可以聯繫的。只要他們願意送東西過來,在這邊,他們所有的利益,我都能給予他們保證。」
「明白了,回頭我馬上去辦!」孫淳點頭道。
蕭綽就夜宿在了烏氏莊園之中,晚上她甚至還與士兵同樂了一番,一起烤肉,一起喝酒,當場賞賜了先登士卒以及殺敵最多的勇士,親切慰問了受傷士卒,並且當眾承諾了給予戰死士卒家眷們優厚的撫恤,引來了士兵們的陣陣的歡呼。
這可是大遼皇后的親口承諾。
翌日,還準備在這個頭下軍州巡視一番,以穩定人心的蕭綽,卻是接到了來自臨潢府的加急文書,大遼皇帝耶律俊要蕭綽立即返回臨潢府。
「出什麼事了?」蕭綽詢問著來傳旨的官員。
「具體什麼的微臣實在不清楚,不過聽說好像是宋國那邊出了什麼事情了。」官員小心翼翼地道。
「宋國?」蕭綽眼睛眯了起來,聲音敢略略提高了一些。
「是,聽說是宋國西南邊出了事情。」官員道。
西南之事!蕭綽心中微微一跳,二哥就在西南,難不成他又做出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以至於連耶律俊都動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