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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章:墜入羅網

  風裹著雪呼嘯而至,吹打得人連眼睛都沒法子睜開,但在山道之上,仍然有一隊人在艱難地跋涉著。


  明明有馬,明明有更好的官道,這一行人卻是選擇了泥濘難行的鄉間小道,僅僅遲余寬的小路一邊是山,另一邊卻是陡峭之極的斜坡,這要是摔下去,即便不死,只怕也是一個筋斷骨折的下場。


  張興乾一個壯漢子,都覺得格外吃力。


  可每當回頭看到隊伍之中的那個老人,卻又自覺身上多了不少的力氣,人家一個六十多的老頭兒,一個穿紫袍的貴官,都沒叫一聲苦,自己一個下苦力賣命的,有什麼可抱怨的?


  張興乾便是在并州城中與王俊接洽的那個皇城司探子。


  河東路上的走馬承受已經不可信了,張興乾也不知道自己的那幾個可憐的手下還有幾個能被信任,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自己走這一趟。


  他順利地找到了羅頌。


  而羅頌在看了王公的親筆信之後,沒有任何的猶豫,便決定走這一趟。


  耶律珍大軍已經到了河中府,現在甘泉領著的那一萬人馬,顯然是不夠看的。


  這一萬人新敗之餘,又經歷了崔瑾被抓這樣的變故,眼下的士氣要說高,那真是在說笑了。


  好不容易說服了張誠,讓其統帶麾下跟進,而秦風路上的李淳,在自己的懇求與脅迫並舉之下,也答應出兵一萬。


  可即便是這些兵馬都到齊了,應對耶律珍還是很吃力的。


  如果河東路上整頓兵馬,自側翼來威脅耶律珍,那這場戰事,便有獲勝的可能了。


  張誠也好,王俊也罷,都是久經沙場的驍將,經驗豐富,只要有兵有糧,再加上本土作戰,勝利是可期的。


  而王俊在信中所說到了河東的那些不堪入目的情況,也讓羅頌恙怒。


  他深知,如果自己不去,王俊根本就沒有辦法動得了柳氏。


  而想讓河東這一次不顧一切地抗遼救國,就必須要除去柳家這個禍害。


  當然,柳家千年積累下來的財富,也可以成為接下來大軍的軍資。


  這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腳下一滑,整個人向下出熘,剛好回頭的張興乾驚呼起來。


  不過後頭的親衛倒是早有準備,一個弓箭步扎穩了,上身前探,兩手伸出,穩穩地將羅頌頂住。


  半身都是泥的羅頌,其實也早就疲累不堪了。


  只不過是靠著一口氣強頂著。


  好不容易爬過了這座山,站在山頂,看著白雪皚皚的山凹中間那一縷鳥鳥升起的炊煙的時候,別說是張興乾,便是羅頌,也是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相公,那裡便是我們的一個接應點。」張興乾興奮地道:「我們可以好好地歇一歇腳,明日再趕路了。王鈐轄派來的人應當就等在那裡呢,走的時候我們便說好了,王鈐轄那裡一旦準備好,這個接應點便會直接起用。」


  「你說的那個丁會,當真是鄭準的親弟弟?這事還真有些匪夷所思!」


  「小人其實也不知。」張興乾笑道:「還是王鈐轄告訴我的,丁統制麾下的三千人馬,如今正負責著整個并州城的安防呢!」


  「丁會是如何得到柳氏的信任的?」羅頌很是有些好奇。


  「這小人就不知道了,大概就是丁會自小就與鄭鈐轄分離了,然後便到了河東,算是河東土生土長,後來也從軍,慢慢地一步一步地當上了統制。至於鄭鈐轄到河東來負責軍事,倒是一件意外的事情,只能說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張興乾感慨地道。


  「的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是大宋命不該絕!」羅頌感慨地道:「要是沒有這個意外,王俊即便到了河東,只怕也是志氣難得伸展!」


  上山不容易,下山就更難了一些,一行人跌跌撞撞地來到這個接應點時,所有人都幾乎成了泥人兒。


  望山跑死馬,站在山頂之上能看到的山凹里這間茅草屋,但真正走到這裡的時候,天色已經是暗了下來。


  張興乾走過去,叩響了門板。


  大門拉開,一個漢子出現在了張興乾的面前。


  他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看錯,腳步微錯之間,他轉身便想跑。


  「姜四娘和孩子昨天晚上吃得很好,睡得也香!」對面的漢子微笑著道:「張兄弟,你說呢?」


  張興乾所有的動作都僵在了那裡。


  「張兄弟,你可是地地道道的河東人,胳膊肘不興向外拐的!」漢子笑著拍了拍張興乾的肩膀,道:「再者說了,都這個時候了,你做什麼與不做什麼,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了是不是?」


  張興乾努力地讓自己的臉上浮現了一絲笑容。


  漢子越過了張興乾,徑直走向了站在籬笆牆外頭的羅頌。


  羅頌的親衛們,警惕地看著這個人,手卻是都搭在了刀柄之上。


  「羅相公,末將司超,奉王鈐轄、丁統制之命,在此迎接您!」漢子躬身道。


  羅頌卻是不疑有他,點點頭道:「那邊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等羅相公一到,便可以發動起來了!」司超道。「相公一路辛苦,不妨在這裡歇息一晚,明天再起啟程。」


  「這裡距并州還有多遠?」


  「不到五十里,明日大半天就可趕到!」


  「也好,現在這個樣子,也實在是有些不好見人,到了并州,也再沒有什麼時候能休整,且歇息一晚吧!」羅頌點頭道。


  一夜無話,次日啟程,羅頌精神抖擻,只是張興乾卻是目赤面青,一副沒睡好的模樣。


  出了山凹,路便好走多了,沿途不時有一隊隊小股的兵馬加入到這支隊伍之中,隨著隨行隊伍人越來越多,張興乾更是面如死灰,只是垂頭而行。


  道路的盡頭,出現了一個莊子。


  而莊子的大門前,盡然是張燈結綵,地上鋪上了紅毯,看到羅頌他們這一行人出現,各色樂器竟然是一齊奏鳴了起來。


  羅頌轉頭看了一眼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司超。


  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到了?」


  「到了!」司超微笑道。


  羅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坐在馬上閉上了眼睛,好半晌才重新睜開來,那個正穩步向他走來的老者,他是認識的。


  「張興乾!」羅頌大喝一聲。


  張興乾不通一聲跪了下來:「羅相公,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為會是這樣的啊!」


  柳全義滿面堆笑,走到了羅頌的身前,雙手抱拳微微一揖:「羅相公,多年未見了,可還好?」


  「老而不死,是為賊也!」羅頌怒喝道。


  柳全義大笑:「羅相公說得是,柳某已經七十有八,卻還賴活著,這不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嗎?兒孫們不爭氣,我是不敢死啊,不過等辦完了這件事,我便可以含笑九泉了!」


  「我費盡心機把我騙來,想要利用羅某,那是想也別想,便是死,羅某也不會同流合污!」羅頌高高昂起頭,不屑地道。


  「羅相公言重了!」柳全義停在了距離羅頌數步遠的地方,看著那些拔刀把羅頌緊緊圍在中間的親衛們,道:「諸位好漢,還不放下刀子嗎?外頭雪大風冷,不如進莊子裡頭一起去喝幾杯暖暖身子?」


  一眾親衛看著周邊全副武裝的無數兵丁,有些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卻還是硬撐著沒有丟掉武器。


  「都收起來吧!」羅頌翻身下馬,對親衛們說了一聲:「你們已經儘力了!」


  柳全義大笑著向前,一把挽住了羅頌的手臂,「羅相公,你這樣的貴客,可真是不容易能請到哦,我已經備下了最好的美味佳肴,你我二人,可要好好地喝上幾杯!」


  張興乾跪在雪地里,眼淚模湖地看著羅頌進入到了莊子里去。


  「張兄,起來吧!」司超走了過來,一把扯起了張興乾。


  「為什麼不殺我?」張興乾問道。


  「那是因為張兄還有大用啊!」司超攀著張興乾的肩膀向內里走去,道:「接下來還有不少的信件往來,消息傳送需要張兄你出手啊!小張太尉奸滑得跟個鬼似的,一般人怎麼能讓他上當呢?只有張兄你這樣得到他們信任的人,才能在接下來的事情中,在小張太尉的面前說上話啊!」


  「你們,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張兄,你也好,我也罷,都只是這盤大棋之中的小卒子,想那麼多有什麼用呢?我們只需要好好地過自己的小日子就夠了,張兄,走吧,嫂子和小侄兒此刻也正在莊子里等著你團聚呢!這樣的天氣,一家人團聚在一起,圍著爐子喝一杯酒,豈不是最美的事情?」司超笑著道。


  大堂之中,坐在上首主位上的羅頌冷眼相看著柳全義。


  「柳全義,你即便把我騙來了,又有什麼用處呢?不管你說什麼,做什麼,都不會讓我動容半分,更不會有一星會點的合作,有種的,你便殺了我!」


  「羅相公說那裡去了!」柳全義哈哈大笑:「羅相公到我河東來,便是一塊活生生的招牌,還需要您做什麼呢?什麼都不用做!」


  他揮了揮手,一名文吏卻是捧了一封信過來雙手呈給了羅頌。


  看著信上的筆跡,羅頌愕然。


  「我這門客,最擅長模彷別人的筆跡,我找遍了整個河東郡,搜羅了相公您的親筆信和批示數十件,讓他模彷了三天,相公,這個水準如何?」柳全義笑著將信件接過去,又從桌上一隻打開的箱子里取出一枚印璽重重地蓋上。


  這個箱子,是羅頌的隨行物品。


  「相公,您瞧,您的親筆信件,您的官印,隨身小印都齊了,再加上您人身在我河東,這樣的一封信送出去,誰會不信呢?」柳全義笑咪咪地道。


  羅頌的眼睛越瞪越大,看著柳全義,「你,你想幹什麼?你想對張誠動手?」


  他霍然站了起來,戟指對手,喝道:「柳全義,你也想效彷崔昂,投降遼人嗎?你可對得起你的祖宗?」


  柳全義冷笑著揮了揮手,羅頌身後,兩名美婢齊齊伸手,卻是將羅頌又給重新摁回到了椅子上。


  「羅相公這可言重了,我柳氏立根河東千載矣,大宋立國幾許?當年若非我柳氏相助,河東能順利歸宋?可這些年來,我柳氏是何下場,相公也清楚吧,這裡頭,便有相公您的手筆吧!宋國也好,遼國也罷,於我們而言,又有何區別呢?更何況,如今遼國皇后權重,漢人世家威權日隆,我河東立下大功歸於遼國,其勢,只怕要比什麼盧氏,林氏更得看重吧?」


  「你想要以我為餌,引張誠上鉤,與那耶律珍合謀,打垮陝西禁軍!」羅頌身子微微發抖。


  「正是如此!」柳全義坦然道:「也不瞞相公說,大遼皇后已經把陝西路也送給了我柳氏來經管,前提是我自己去拿下他。不與耶律珍合作,我怎麼能全殲陝西路禁軍呢?那小張太尉可不是一個好對付的!」


  「遼國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羅頌聲嘶力竭地吼道。


  「晉王與秦王兩個王位!」柳全義伸出了兩根手指,得意地看著羅頌:「比起趙宋的吝嗇,人家可是大方多了。」


  「只怕你會被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羅頌面色蒼白。


  「這個就不勞相公操心了!」柳全義哈哈一笑:「路,我們柳氏已經選好了,將來即便是步步荊棘,我們哭著也會一路走下去。而且事在人為,我柳氏要人有人,要錢有錢,為何就不能更進一步?」


  「王俊,是不是已經死了?」羅頌閉上了眼睛。


  「差不多快死了吧!」柳全義道:「他可不是羅相公,還值得我以禮相待,既然羅相公已經入手,那他,自然就可以放心去死了。」


  「殺了我!」


  「那可不行。羅相公還得在必要的時候露一露面呢!再者說了,大遼皇后還特意叮囑了,不許傷害您呢,等這邊事兒完了,讓我把您送她那裡去呢!」


  「蕭旖!」羅頌一聲大吼,卻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來人,來人,請大夫來!」看到這場面,倒是把柳全義嚇了一跳,跳著腳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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