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七章:步步緊逼
天宋三年的最後幾個月,無疑會在歷史之上留下重重的一筆。
自九月始,以穎州突然反趙投宋開始,一場大戰拉開了序幕,在千里戰場之上,江寧新宋與趙國、齊國展開了延綿數月的一場大戰。
最終,宋國取得了輝煌的勝利。
中部戰場擊潰了趙國重兵把守的南陽地區,一舉奪得南陽這個咽喉要地,將南陽盆地納入囊中,旋即商丘、宋城等地的黃淳迫於形式亦投降宋國之後,使得盤踞中原之地的趙國曲珍政權搖搖欲墜。
而在東部,劉豫的偽齊在徐州亦被宋國東部行轅大將軍高迎祥擊敗,國相耶律大樹及麾下三千遼國騎兵被斬殺,腦袋甚至被做成了京觀。劉豫想重奪徐州這個戰略要地的想法不但沒有實現,反而被宋國乘勝勢反殺,丟掉了沛縣諸地,隨著微山湖等南四湖落入宋軍控制之中,宋國勢力直插齊國腹地。
曲珍,劉豫這個新年當真是極不好過。
而江寧新宋,卻也是趁著這場大勝,開始了內部的一系列調整。
江寧新宋政權,在外人看來,是分成了兩個明顯的派別的。
一個,便是以蕭誠為首的西南派,這個派系兵強馬壯,手中又有著皇帝這場大牌,新宋成立之後,因襄陽、徐州等地連接數場勝仗,徹底奠定了這一派的強勢地位。
另一個,便是以次輔司軍超為首的江南派,這一派可算是地頭蛇,地方勢力強大,極其富裕,差不多算是掌握著新朝廷的錢袋子。
而另外一些諸如益州李世隆,秦風路上的李淳風,雖然也頗具實力,但比起上述兩派,很顯然要差了不止一籌。
而天宋最後的一個月,江寧朝廷所做出的巨大的調整,給所有人的感觀就是蕭誠為首的西南派的完勝。
行政區劃的調整,內里蘊含的卻是權力的調整。
江南東路、江南西路這兩個本土派實力最強的區域,被徹底地給整沒了。分別被併入到了兩江、閩浙、兩湖等地。
如此一來,江南派對地方上的控制,必然會逐漸衰弱,他們的影響力,自然也會慢慢降低。
要知道,早前江南派用來對抗西南派的,便是地方上與他們綁在一起的這些千千萬萬的百姓。
你西南派兵強馬壯又如何?想要舉刀屠殺子民嗎?想要禍爛地方嗎?
可現在,這些基礎被蕭誠一陣划拉,然後就拆得七零八落了。
一般的老百姓們無所謂。
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所處區域的變化,因為他們依然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到了該繳稅的時候,還是得拿錢,到了該服徭役的時候,還是得準備乾糧扛著被窩出門去。而管理他們的,也還是過去的那些里正啥的。
但越往上走,變化就越明顯了。
大批的官員,下崗了。
行政區域的重劃,機構大量精簡,位子就只有這麼多,必然會有很多的人丟掉他們的位子。
而朝廷,給了他們兩個選擇。
一個是去另外的地方繼續當官,級別不變,不過嗎,職位肯定是沒有以前那麼高了。
簡而言之,就是高職低配了。
工資待遇還是不變的,只是權力大幅度縮水。
而且,要去的地方,絕對不能算是什麼好地方。
比起過去他們呆著的位置,朝廷給他們新的選擇,簡直就是蠻荒之地,不堪入目。
這樣的地方,有宋軍剛剛打下來的地盤,比方說南陽、商丘、宋城、下邑、沛縣諸地,這些地方過去的官員,要麼隨著趙國、齊國的敗軍逃了,要麼便老老實實的呆在家中等著大宋來人處置他們,誰讓他從賊呢?
雖然他們沒有資格上奸賊榜,但從賊的事實是改變不了的,怎麼處置,現在江寧的朝廷還沒有一個說法下來,很顯然,是還沒有顧上這些人。
反正這些人都是氈板上的魚肉,啥時候處置都可以。
自然先要將手頭上著急的事情先忙完。
當然,這些地方不想去,也還有別的地方,比方說貴州、雲南,便是兩廣的雷州也需要大量有文化有知識懂禮儀的官員去充實地方。
這些地方雖然被蕭誠羅綱等人努力經勞了十多年了,但比起江南,差得還真不是一星半點,要是這些人願意去,不說別的,在文教之上,可是能讓這些地方有一個大的飛躍。
而第二個選擇,便是辭官歸家,去當你的富家翁了!
別說朝廷沒有給你安排你方,而是安排了你不去,這就怨不得朝廷了。
不追究你不肯為國分憂,為君解愁的罪過,已經是寬宏大量了。
這一紙命令下去之後,願意去新的地方履職的官員,不過十之一二,大量的被精簡下來的官員,寧肯回家呆著,也不肯去他們心中認為的那些危險之地。
雲貴,那是煙瘴之地,兩廣,那是流放之地,至於中原那些剛剛打下來的地方,原本是不錯的,但現在,戰事剛剛平息,民不聊生,匪患叢生,去了那裡,只怕日夜都要憂心安全。那些地方又是與敵人對峙的邊境地區,說不定什麼時候對面就忽啦啦打過來,一不小心就成了對方的俘虜。
反正自家也不缺錢,那就回家當個富家翁,靜待時機。
相對這些官員,更多的吏員,對於朝廷來說,反而是一件更麻煩的事情。
流水的官衙鐵打的吏員。
幾乎所有的吏員,都由本地人擔任,而很多吏員,甚至是代代相傳,爺傳子,子傳孫,長期下來,吏員操控官員控制地方的事情,屢見不鮮。
對於這樣的局面,新上任的吏部尚書周衛,出了一個點子。
作為一個在基層崗位之上工作了數十年的老官僚,對於這樣的局面,周衛算得上是心知肚明。
給吏員陞官員,開一個口子。
從吏到官,是一道天塹。
很多人一輩子也無法跨過這道坎。
當然,另有一批人,是根本不想跨過這道坎,他們只想呆在原地,呆在這個舒適區里把控一切。
周衛建議,對優秀的吏員,使用推薦制度。
由本地官員舉薦優透的吏員為官。
一旦為官,可就不能在本地了,異地為官這是常識。
如此一來,為那些兢兢業業的老吏找開升遷之門,另一方面,也可以把那些盤踞地方的吏員家族撕開一個口子。
只要你離開了這個地方,只要你不再呆在這個職位之上了,那自然就可以好好地查一查你這個人是不是違法亂紀了。
這個世界,向來不乏落井下石之人。
蕭誠的第三刀,揮向的是戶部。
確切地說,是指向了大宋的稅務。
江寧新宋,農稅的收入,在朝廷收入之中,已經可以說是忽略不計了,天宋二年的統計,農稅只佔了朝廷整個稅收的二成,其餘八成,均來自非農業稅。
而商稅,則是其中的最大頭。
大宋的商稅已經相當的制度化為規範化了。
住稅和過稅是大宋商稅的主要稅種,住稅即買賣交易稅,稅率在百分之三,過稅則是商品流通稅,稅率為百分之二,早在大宋太祖元年,便有明確規定:榜商稅則例於務門。意思是說收稅的條目要張貼於官署、衙門的外牆壁上,以彰顯公開透明,便於互相監督,如果不是公開的徵稅條目,則商人可以拒絕繳納並且可以越級上告。
當然,對於偷稅漏稅的懲罰,也是極其嚴重的。一旦發現,則沒收偷稅產品的三分之一甚至於一半以上,更甚者,則是要去坐牢房了。
而對於販夫走卒,引車販漿者,宋朝則是免稅的,這一條,可算是相當的親民了。甚至還有明確的規定,鄉村百姓,販賣一點自家產的雞鴨魚肉,疏菜瓜果,皆可免稅。
大宋的這些政策,極大地鼓勵了商品的流通和商業的興盛,也方便了商品在全國範圍內的流通,使得物價得到了有效的控制,百姓們經商的興趣大大增加。
蓋所獲利博,豈肯蓄藏於家?
因為這些政策,經商的人數大大增加,國家徵稅的範圍反而得到了擴大,看起來減稅的範圍很多,但國家稅收反而大大增長了。
當然,大宋商稅的大頭,主要來是來自於禁榷商品以及大宗貨物。
煙、酒、茶、鹽、鐵、媒、香料等利潤高、流程簡單的行業,被納入到了國家經營的範圍,只需要投入極小的資源,便能獲得很高的利潤。
而對外貿易,也是其中一項。
除了朝廷主持的大宗對外貿易之外,也鼓勵有實力的商人進行對外貿易。而這些貿易的利潤也是極其驚人的。
相對於商稅,農稅則是相當簡單的。
就是畝稅一斗。
這個稅率是相當的低了。
如果你畝長一石,則算是十稅一,但如果你畝產三石呢,那可就是三十稅一。
像在貴州等地,隨著糧食畝產量節節增高,農民所交的稅,是越來越低。
在大宋,城市居民還有另外一種稅要交,那就是房屋稅。
像在江寧石頭城,以前的房屋稅,每年大概是在三百文錢,並不算高。
而在江寧石頭城擁有房屋的人,這幾年可是賺得盆滿缽滿,誰也沒有想到新宋成立之後,竟然把都城選在了這裡。
只不過轉眼的功夫,這裡的房屋價格,便打著滾的往上翻,三年時間,房價漲了五倍有餘。而上漲的房價也帶來了房屋市場的交易火爆。
在大宋,主持收稅的部門,是戶部。
江寧新宋,自然也不例外,而掌控這個部門的,則是江南派的徐向奇。
現在,蕭誠要對戶部下手了。
槍杆子和錢,這是一個國家的兩條腿。
怎麼能不將其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蕭誠要將收稅的權利,從戶部的手裡剝離出來,成立一個單獨的部門。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皇城司也好,知秋院也罷,這幾年來,都在努力地收集著戶部在稅收方面出現的重大紕漏或者說是貪污腐敗現象。
就在各衙門準備休沐過年的時候,監察院突然發力,光是江寧一地,便抓了數十名官員,而毫無意外的是,這些人全都是跟稅務有瓜葛的官中。
上至戶部主持稅務的員外郎,下至大型榷場的主管,吏員等。
厚達一人高的卷宗,此刻便擺在徐向奇的面前,讓他的臉色有些發白。
而蕭誠高高推到他面前的那本匯總的帳薄,則顯示著僅僅是江寧一地,去年因為貪腐、官商勾結或者疏忽大意而至的稅款流失,就高達十數萬貫,如果將這個數字放到諸於整個大宋控制的區域,損失之大就可想而知了。
「稅賦關乎朝廷經濟命脈,稍有閃失,便是地動山搖。歷年以來,朝廷都沒有一個固定的專門管理稅收的部門,每年都是臨時任命,繁雜而且缺乏監管,官員專業性極度缺失。」蕭誠緩緩地翻著手裡的一份情報:「像去年這個去兩浙監稅的徐中秋,對財貨完全就是一竅不通,被人騙得團團轉而不自知,導致朝廷損失稅款達十二萬貫,再來看看這樁貪腐桉子,朝廷減負於普通百姓,那麼對大宗貨物的榷場交易稅收的依賴便大大增加,可官商勾結,在帳目之上做文章,每年損失數萬貫。」
「這是戶部的失職,職下回去之後,一定大加整治,絕不能容許國家財賦流失。」徐向奇看著眼前的一筆筆一樁樁,心裡有些驚恐。這些東西,足以讓監察御史彈劾他一個失職,甚至包庇之責。
監察院的向杞,那可是茅坑裡的石頭,逮著誰咬誰,而且一咬之下,都是入木三分,他連首輔次輔都敢咬,更遑論自己了。
就像這一次的泉州海貿走私桉,首輔次輔達成了默契,他都還在朝廷之上叫囂了好幾天呢!
「徐尚書,我準備成立一個專門的稅務機構,鱗選這方面的專門人才專司收稅一事,你覺得如何?」蕭誠道。
徐向奇一聽就壞了,蕭誠這是擺明了要插手戶部之事了。
不等他反駁,蕭誠就接著道:「這個稅務部門,仍然放在戶部,由戶部管理,職級嘛,便定在五品如何?這件事情,你下去之後,就操辦起來,過年之後,我希望看到這個構構的雛形,接下來便可以在朝廷之上議一議你們的章程以及人選,爭取在開春之後,便能投入正式的運作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