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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二章:瘋女人

  將幾枝怒放的牡丹花插進了花瓶之中,周圍是星星點點各色的梅花,幾種本來不應該在同一季節開放的花朵,如今卻在同一個花瓶之中盛開。


  蕭綽退後了幾步,歪著頭端詳了片刻,滿意地點點頭,再回過頭來,看著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的羅頌,笑道:「羅公,我二哥曾說過,只要有想法,便能有辦法,而且辦法總比困難多,這話,我現在是越來越覺得有道理。您瞧,只要我願意,牡丹也能在冰天雪地之中盛放。」「此乃欺天!」羅頌的頭髮已經全白了,他也不打理,就那樣任由其披散下來,然後隨便地用了一根布帶子綰了一下。


  「既然天都能欺,那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是做不成的呢?」蕭綽大笑:「對了羅公,有一件事知會你一聲,趙敬啊,死了!」


  耳邊傳來了羅頌輕鬆地吐氣之聲。


  「總算還有那麼一點點志氣!不至於讓太祖太宗羞上加羞。」


  「可他啊,不是自殺的,是被那個趙援一刀子給捅死的!」蕭綽坐到了羅頌的對面,搖頭道:「倒是皇后頗有烈性,聽到我要封趙敬為宋王,便將自己吊死了。那趙援啊,也喝毒酒把自己給弄死了。」


  羅頌呆了呆,然後無所謂地道:「別人殺的也罷,自殺的也好,總之,只要是死了便成。」


  「羅繹還去的那瓶毒藥,趙敬沒有用,最後趙援用了!」蕭綽笑吟吟地道:「這冰天雪地的,五國城那邊當真是滴水成冰,您也捨得讓羅繹跑這一趟,我可是知道,羅大公子的身體並不怎麼好!」


  「便是死了,也沒什麼打緊!」羅頌冷著臉道。


  「好了好了,羅公,我不會讓羅繹死的,已經讓孫淳帶他回來了,同讓他吃到半點苦頭。」蕭綽道:「其實,這又是何苦呢?趙敬死了便死了,我們又不是沒有別的牌面,這不,孫淳把老皇帝給帶回來了。趙敬沒了,趙瑣上唄!」


  「不一樣的!」羅頌道。「這裡頭的區別,你知道,我也知道!而且,太上皇身體不好,快要死了,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都說不準。」


  「所以啊,在五國城,我一直都安排了有最好的醫師在那裡照看著。」蕭綽微笑著道:「本來嘛,只是不想讓他這麼快就死了,我得讓他活著慢慢地品嘗亡國破家的滋味的,不成想啊,倒是歪打正著,居然還有派上用場的時候。羅公,這兩父子都一個德性,趙敬聽說能回去當宋王,歡欣鼓舞,而趙瑣呢,聽說了這件事之後,居然沒有半點為兒子死了感到悲傷,反而也是欣喜不已,現在,興沖沖地跟著孫淳回來呢!」


  羅頌陰沉著臉不作聲。


  「只要趙瑣回到了東京城,坐了這個宋王,哪怕就當一天宋王就死了也無所謂啊,趙敬人死了,嫡親的兒子還有幾個嘛,最大的那個已經十六歲了,趙瑣死了,名正言順地傳給孫子嘛!」蕭綽道。


  「三娘子,我能見他一面嗎?」羅頌突然道。


  看著羅頌,蕭綽大笑起來:「羅公,你呀,不求我的時候,便板著個臉叫我皇太后,壓根兒就不承認我是蕭家三娘子,只有想讓我答應你什麼事的是候,才會叫我三娘子。也罷,為了這聲三娘子,便讓你見他一面又有何妨,難不成你還能罵死他?俗話說得好,人有臉,樹有皮,人無臉,百事可羞。羅公,至賤則無敵,趙瑣啊,已經達到這個境界了!」


  羅頌眼圈泛紅,搖頭道:「罵他作甚,我與他,只不過是五十步笑一百步耳。大宋亡國,不不,大宋沒有亡。大宋落到今日之地步,他有責任,我們的責任又何嘗笑了,他想回去當個兒皇帝仰你鼻息,我現在,又何嘗不是助紂為虐呢!」


  蕭綽輕笑一聲:「羅公你莫要哄我。蕭綽不是蕭旖,您想乾的事情,我心裡清楚著呢!不過呢,我並不在乎。現在,我需要力量,而您現在所作所為,雖然為未來埋下了很大的隱患,但我管他呢?我只需要在接下來的幾年之中,我能支配的力量達到最強就好了。」


  「你就這麼想擊敗你的二哥嗎?」


  「當然!」蕭綽笑吟吟地道:「我從小最服的就是我二哥了,如果能正大光明地擊敗他,那該是一件多麼快樂的事情啊!」


  「為些不惜生靈荼炭?」羅頌逼問。


  蕭綽嘴巴一扁,「羅公,說得好像我不這麼干,這天下就太平似的,就能成世外桃源了?這幾十上百年來,哪一年沒有打過仗?生靈什麼時候不荼炭了?相反啊,我現在這樣干,說不準還能在短時間內成就天下太平呢!」


  「謬論!」


  「怎麼就是謬論呢?」蕭綽反駁道:「從我二哥開始運作大哥往西北的時候算起,到現在便快要十五年了吧?二哥醞釀的三路伐遼之策,西北算一路,河北算一路,再就是高麗海上又是一路。」


  羅頌微微張大了嘴巴,這些事情,他反而是第一次聽說。


  「我二哥說呀,最多二十年,他必然能做到大宋首輔,然後便能北伐遼國,一統天下。」蕭綽道:「那個時候,他經常與我討論這些,我呢,會給他找漏洞。十五年了,他的確成了大宋的首輔,不過大宋,可不是過去的那個大宋,他的敵人,也不是預想的那個人了。」


  盯著羅頌,蕭綽道:「二哥現在的策略,與過去的並無太大的區別。所以嘛,我自然會有一些針對性的布置。」


  「你如果不知道這些,蕭二郎的成功豈不是概率更大一些?」


  「不是這樣算的!」蕭綽澹澹地道:「大遼如今國力強勁,而我二哥的本事我也知道。如果兩邊長久的對峙起來,那才真的是天無寧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分出勝負呢?保不齊,又打個幾十上百年,我可等不及。」


  看著羅頌有些震驚地模樣,蕭綽道:「所以我不顧一切地要集蓄力量,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開始南征,與我二哥見個真章。就這樣,三五年之內,便決出勝負,要麼是我贏,要麼是二哥贏。總之啊,不管是誰贏了,這天下終歸是太平了您說是不是?」


  「原來你是這麼想的?」羅頌有些結巴了。


  「不然呢?」蕭綽微笑道:「所以這幾年,您幫我弄的那些帶毒的政改,我為什麼要照章全收呢?就是因為他們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積蓄起更強大的力量啊!如果我贏了,大遼一統了天下,我再來慢慢地將憋端改回來就好了,不過是涸澤而漁和長治久安的區別嘛,有什麼難的?如果我輸了,二哥贏了,那這些東西就更無所謂了,您說是不是?是打個幾十上百年來讓老百姓遭罪還是三五年兩邊來一場豪賭更能讓百姓受益呢?賭上所有身家,就跟賭牌九一樣,底牌一翻,眼睛一瞪,完事兒!到時候啊,要麼是他們趙家玩完,要麼是耶律家玩完,反正不管誰玩完,老百姓就可以好好地回家過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你個瘋子!」羅頌的身體微微顫抖。


  「羅公,你現在可是後悔這幾年幫我了?現在大遼這繁盛可是有您幾分功勞呢!雖然是虛胖,但也足夠我來實現我的策略呢!要是最後我打贏了我二哥,您必然也算是大遼一統天下的功臣!」蕭綽格格笑了起來。「羅公,您現在後悔可來不及了,政改已經基本完成,這駕馬車,已經在現有的車轍里往前狂奔起來了。」


  羅頌站起來,身體有些搖搖晃晃,走了幾步,一張嘴,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頓時便將腳下昂貴的地毯給弄髒了。


  「來人,快請太醫過來!」蕭綽眉頭微皺,看著被宮女扶住的羅頌,心道不該這麼刺激老頭兒,真要有個三長兩短可就不好了。


  可是誰讓這老頭老在自己面前擺這樣一幅面孔呢?


  哼,自以為得計,自以為為大遼埋下了禍根,時間一長,肯定會爆發亂子,你們算計東西,老是用十年幾十年來謀算,我蕭綽啊,就是一個小女子,謀事情,就謀個三五年。


  「太后,羅老無妨,就是激火攻心罷了,休息一段時間,好生將養自可恢復!」診脈,開方,太醫好生一陣子忙碌。


  「羅公,一大把年紀了,還這麼激動幹甚麼?」蕭綽道:「接下來您啊,就好生在家休養,看看這天下的跌宕起伏,風起雲湧,也未嘗不是一件樂事,而且啊,您還親身參與其中了,會更有成就感的!」


  羅頌悲憤莫名,自以為給遼國人埋下了很多的禍亂,給對手吃下了帶著劇毒的蜜糖,豈料卻正是對手所需要的。


  清醒過後,拒絕蕭綽派人護送,踉踉蹌蹌便向外行。


  自己的利用價值已沒啥了,接下來必然是會被軟禁,如果大宋真的輸了,自己就是罪人。


  自己替蕭綽設計把關的這一套政改,的確是在最短的時間內,榨出了最大的能力。


  原本以為時間一長,必然會讓遼國起內亂,他是真沒有想到蕭綽想的居然是馬上就要與蕭二郎攤牌。


  怎麼看遼國都不應當這麼辦,因為他們是當世第一強國,他們應當有信心也有耐心磨死僅剩了半壁江山的大宋,只要他們採取了這樣的策略,那時間一長,猶如火上澆油的遼國,內里必然是會出大問題的,那就是大宋的機會。


  可碰上了蕭綽這個瘋子,她竟然要不顧一切地一把賭上所有。


  以遼國如今的強盛,不顧後果地押上一切,便是一拍兩散的架式。


  要麼通贏,要麼統輸!

  這那裡是一個成熟的政治家所應該乾的事情呢?

  這麼多年來,蕭綽給所有人的映象,就是一個極其老練的治國理政的行家,一個深謀遠慮的厲害人物。


  耶律洪真已經很老了。


  但他雖然已經離開了權力中樞,但影響力卻仍然無以倫比。


  「太后,耶律隆緒的疑慮,並不是沒有道理!」躺在床上,整個人都縮在一大堆皮草之,曾經的大遼軍方第一人,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頭,但蕭綽卻沒有半分輕視於他,這樣的人,哪怕還有一口氣,便能掀起驚濤駭浪。「他仔細給我分析了,你的這些新政,有很多的弊端啊!」


  蕭綽點點頭:「他說得一點兒也沒有錯,的確有很多弊端,時間越長,問題越大!」


  「太后既然清楚,為什麼還要一意孤行呢?」


  「大于越,如果我說是因為我沒有信心與宋國長時間對峙,您相信我嗎?」蕭綽澹澹地道。


  耶律洪真微愕,抬頭看著蕭綽:「怎麼說?」


  「所有人都認為時間在我們這一邊。」蕭綽道:「可是我不是這麼認為的。沒有人能比我更能了解我二哥,時間一長,輸得只可能是我們。所以,我要涸澤而漁,在短時間內積聚起最強大的力量,以泰山壓頂之勢去滅掉江寧新宋,只要達成了這個目標,那麼所有的問題,都將不是問題,可以好整以遐地來修正。」


  「原來你是這麼想的?」耶律洪真恍然:「蕭二郎當真如此厲害,讓你畏之如虎嗎?」


  「大于越,我是二哥親手教出來的!」蕭綽道:「而且不是那種用心教,只不過順手而為之,而他的情報,這些年來,您也應當了解得一清二楚了。他真是那種能用石頭榨油的人,想想貴州路,雲南路還有兩廣路,再看看如今他們在海上的開拓,再想想他在西北的布局,我怕下手再晚些,就完全不是對手了。」


  耶律洪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既然是太后秉政,那自然是你說了算,國家之爭,有時候,本來就有賭的成份在裡頭。誰都能說出自己的道理來,但終歸是成王敗寇。」


  「多謝大于越的支持!」蕭綽微笑著道。「很多人對我有誤解,但大于越好像一直都很信任我,如果不是您,我想耶律隆緒這樣頂尖兒的人,不會這麼快就向我服軟。」


  「林平其實也是頂尖的人才!」耶律洪真眼睛一翻。


  「林平不死,我心有塊壘!」蕭綽微笑:「我與他,終歸是只能剩下一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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