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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七章:教侄

  西軍的存在,從一開始便是蕭誠苦心孤詣謀划的結果。


  一路把蕭定的廣銳軍從河北路弄到陝西路,蕭誠也不知掉了多少頭髮才將這件事情弄成。


  而廣銳軍到了西北之地后,為了讓他們能站住腳,能在這裡生存發展,蕭誠又為此嘔心瀝血。


  興建神堂堡,勾連橫山党項,一步一步地給李續挖坑,然後讓那個傢伙跳了進去。


  廣銳軍取代了興難軍的位置並在那裡開始了種田發展的模式。


  在蕭城的心中,西軍,當真就像他的一個孩子一般。


  雖然這個孩子現在離父母遠了一些,

  但如果這個孩子想要破門而出,


  蕭誠必然是不會允許的。


  即便是在蕭誠最困難的時候,他也沒有放鬆過對西軍的支援。


  錢,物資甚至於最先進的軍械製造技術,向來都是想法設方也要滿足西軍。


  但正如一個孩子的實力開始強大了,又離得遠了,同時身邊又多了不少新的小夥伴,自己感覺實力越來越強,不比家長差了,於是乎想自立門戶擺脫家長的心愿也便越來越強烈,這個時候,就需要掄起巴掌狠狠地給他幾下了。


  在西軍,像拓拔揚威、仁多忠、野利奇、細封阿大等一眾老人兒對大宋還是充滿著敬畏的,因為在過去,不管是李續,還是蕭定,都僅僅只憑一軍之力,便能壓製得他們沒脾氣。


  如今的大宋雖然只剩下了半壁江山,實力遠遠不如往昔,但光是一個執政的蕭崇文,便足以讓他們思慮再三。


  反而是那些後起之秀沒有這麼多的老慮,認為現在兩強相爭,正是他們獨立出來的最佳機會。


  天剛蒙蒙亮,蕭靖便起了床,一身短打裝扮收拾得利落,便徑直出了門,到了後院。


  地面是用三合土壘的,極其結實,邊上擺著好幾排兵器架子,十八般武器倒是應有盡有。還有一些在外頭很難看到但蕭靖卻很熟悉的器材。


  比方說杠鈴、啞鈴、雙杠、單杠等玩意兒。


  在興慶府的王府之中,這些東西也是一應俱全,聽父母親說,這些在外頭還很新奇的東西,卻是二叔在很小的時候,就在府里備下了。後來蕭定試了試,覺得很有效果,便也學了去。


  不過後院此時卻是已經有人了,站在月亮門口,蕭靖一眼便認出了那便是自己的二叔,蕭誠。


  縱然已經是十幾年沒有見過了,但一眼看過去,蕭靖便心中瞭然。


  昨天自己晚上多喝了幾杯,說起來叔娘的酒量是真的有些嚇人,還有蕭寧那個小丫頭也在一邊推波助瀾,自己一個大男人,竟然硬生生地被他們喝得有些迷湖了。


  要不然,昨天晚上就應該見到二叔的。


  蕭誠回頭,看著有些愣怔的蕭靖,笑道:「怎麼起來這麼早?你嬸子說你喝多了。」


  蕭靖有些赫然,臉龐發熱,道:「每天都是這個時辰起來做早課的,習慣了。侄兒真是失禮,昨天晚上便該拜見二叔的!」


  「一家人,哪來這麼多的規矩,自然是怎麼舒服就怎麼來!你娘那裡都好,就是規矩太大,那時在東京家裡的時候,我最怕的就是你娘了。說話細聲細氣的,也不惱,但就是句句都拿你的把柄,戳你的軟肋,讓你辯駁不得!」蕭誠一躍身,把自己掛在單杠上,臉朝著蕭靖,笑道:「她現在還是那個樣子嗎?」


  蕭靖忍住笑,蕭誠還真是沒有說錯,便是自家老子,都有些怕母親了。


  「要不要比一比?」看著侄子,蕭誠笑道:「這些東西的玩法兒,你都熟悉吧?我估計你肯定是比不過你爹,比我,也應當差一些!」


  蕭靖挑挑眉,看蕭誠那勻稱的線條分明的一看就知道充滿力量的身材,就知道自家這位叔父一定是經常玩這些的,但一介文臣,能有多少時間浸淫在這些上面?


  而自己,可是此中強者。


  在西軍之中,真正比自己強的武者,已經不多了。


  自己雖然比不上老子,但也是難得一見的悍將。


  躍躍欲試的下得場來,「二叔,侄兒可不會讓你!」


  蕭誠哈哈大笑:「小子,有自信是好事,不過自信得過了頭,那就是驕傲了,今日,看你二叔教訓你!

  然後,蕭靖便被教訓了。


  他被全方位的碾壓。


  不僅僅是在這些器械之上,便是接下來的一場肉搏戰,滿心想要扳回一局的他,也被蕭誠按在地上好一頓摩擦。


  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看著蔚藍的天空,蕭靖委實想不明白,二叔不是一個讀書種子嗎?


  爹娘也從來沒有說過二叔居然還是一個搏擊高手啊!


  可是看二叔的手法,分明就是在這上頭浸淫多年,手法老練,經驗老到,一招一式,都歹毒得很。


  十八歲的意氣風發的少年,被三十齣頭風華正茂的壯男這一頓教訓,直接給整得口服心服了。


  自己這個二叔,還真是一個怪胎!


  一隻大手伸到自己面前,蕭誠那張笑臉便出現在眼前。


  借力一躍而起—起,蕭靖連連搖頭:「二叔,您可真是能裝,這算是扮豬吃老虎嗎?這要是有個刺客摸到了您的面前想要行刺,只怕滿心歡喜接著就是無邊恐懼了。」


  蕭靖搖搖頭:「我練習武技,不過是強身健體而已,可不是為了陰什麼刺客,你二叔身為大宋首輔,當真讓刺客摸到了我的身邊,那也太沒臉了,倒不如讓刺客一刀子戳死算了。」


  蕭靖聽得有趣,不由大笑起來。


  「你看看,從東京被破,江寧新立之後,我公布了一百名賣國奸賊的姓名,殺之最高可封候,最低也能得一個縣男爵位,可你看看這些年,可曾有一個人得手過?那些人都如此,更遑論刺殺我了!」


  「這倒是!」蕭靖點頭道:「就像我們大夏王府,從外頭看起來風平浪靜,沒啥特別的,其實安保之嚴密超乎人之想象。」


  蕭誠兩手抓住雙杠輕輕一躍,已是坐在了上頭,回頭招招手,示意蕭靖也坐上來。


  蕭靖微微一怔,但看著上頭安之若素的蕭誠,終於也是躍坐了上去。


  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蕭靖,縱然是嫡親的自家二叔,但在那雙眼睛的凝視之下,蕭靖也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知道你爹為什麼讓你過來嗎?」蕭誠突然問道。


  蕭靖有些張口結舌,一時之間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要知道,臨來之時,師傅張元可是對他說過,要他打探大宋虛實,以方便西軍作出決策,接下來到底該走那條路,可這話,如何對二叔說呢?


  「你想當皇帝?」蕭誠第二問,更是讓蕭靖呆住了。


  「我……」本想否認,但看著對面那雙眼睛,蕭靖竟然又遲疑了。


  是的,他真是這麼想過的。


  大夏王蕭定如今盤踞西北,兵臨西域,威震青塘,麾下控弦之士數十萬,地域縱橫來去千里,而他蕭靖,大夏王之世子,叔父是大宋之首府,姑母是大遼的承天皇太后,為什麼就不能做皇帝呢?


  「看來是真想過的!」蕭誠一笑道:「靖安,你知道你二叔我小時候的夢想嗎?」


  「我知道!」蕭靖道:「父親跟我講過,說您從小便想著讓大宋一統天下,一直都在默默布局,不管是在軍事還是經濟之上,廣銳軍西移,便是您一力謀划,沒有您,就沒有西軍的今天。」


  蕭誠一笑:「你父親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讓大宋一統天下只不過是我順帶著的一個夢想,可算不是我的終極目標呢!」


  「這都不算?那還有什麼目標能比這個目標更大呢?」蕭靖茫然。


  「當然有。」蕭誠道:「我自小的夢想,就是自己的命運由自己把握,而不在掌握在別人的手裡,我的生死榮辱,能由我自己作主,而不是由別人一言而決!」


  「您也想當皇帝?」蕭靖瞪大了眼睛,在他看來,自己的命運由自己掌握,那豈不是只有天下至尊皇帝才能做到的事情嗎?

  蕭誠大笑起來:「為什麼要當皇帝呢?靖安,我從小啊,就想,聖天子垂拱而治就可以了。這天下,交給有才能的人來治理就可以了。」


  「就像您現在這樣?」


  現在的江寧的小皇帝與遼國中京的那位小皇帝其實在本質之上都是一樣的,都是任人擺布的泥偶菩薩。


  「你覺得在江寧,我能一言而決,是一個權臣?」


  蕭靖笑而不語。


  「那你可就錯了。」蕭誠道:「從開拓貴州路開始,我一直都在努力地建立起一種新的制度,所有的事情,絕不能由一個人說了算,而是需要依靠一個體系或者說一個集體來一起做出決議。一人技短,眾人技長,拾漏補缺,方得長久。而外界之所以覺得江寧什麼事情都是我一個人說了算,是因為直到現在為止,你二叔我還沒有在大政方針之上犯過錯,支持我的,始終比反對我的人更多,所以你二叔想要做的事情,便都能得到實現。可是靖安,如果有一天,反對我的人比支持我的人多了,那你二叔我,就得下台,換一個能得更多支持的人上台了。」


  「您就不怕人走政息嗎?」


  「自然不怕。好的政策自然能經得起時間的檢驗,能夠長久的留下來,壞的政策,便是被去掉了,也沒有什麼可惜的。政策這東西,向來都是此一時也彼一時,眼前適合的,好的,過上一段時間,便極有可能變成壞的,惡的。什麼祖宗之法不可變的說辭,全都是屁話,變則通,通則不痛。時、世、人都不同了,政策自然也便要跟著變。」


  「您覺得皇帝做不好這些事情嗎?昔有堯舜,秦皇,漢武,唐宗……」


  「他們建立的帝國,如今安在?」蕭誠反問道。


  蕭靖頓時張口結舌。


  「皇帝當然也有好的,賢的,但誰能保證他一生都好,都賢呢?就算他一生都賢明,可人終究還是要死的,他的後世子孫還能賢明嗎?一旦他的子孫昏庸了,墜落了,等待他的便是亡國滅族的下場。看看趙瑣趙敬的下場,你覺得當這樣的皇帝有意思嗎?就算如你所願,你當上了皇帝,可你願意你的後世子孫,將來落得趙瑣趙敬那樣的下場嗎?趙敬死得凄慘,而趙瑣,現在活著,卻比死了還要慘吧?」


  「所以,我一直以來的夢想,便是把皇帝變成菩薩,供著就可以了,而這天下,自然便由全天下選出來的賢能來治理,這些賢能不會是一個人,而會是很多人,是一個集體,由一個集體來治理這天下,如此天下當可長治久安。而一統天下這件事情,只要我們便前面這些事情做好了,那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蕭靖默然不語。


  「西軍不具備自立的條件,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蕭誠道:「不管是我們大宋還是大遼,不管是我們那一方勝利了,接下來的兵鋒,必然會揮向一個想要獨立的西軍。光用言語想要說服你,顯得很是蒼白,接下來你在我們這邊好好看一看,對比一下雙方在力量上的差距吧!這個力量,不僅僅是武力,還有經濟、文化等各方,靖安,雙方在綜合實力上的差距,會讓你打消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的。」


  「二叔,要是以後我們選擇了姑母那一邊呢?」


  蕭誠沉默了片刻道:「那也沒什麼,只不過是一起打了而已!」


  「二叔這般有信心嗎?現在遼國,可比大宋強大!不說大遼了,便是我們西軍,控弦縱馬之士,也以十萬計。」


  「是看起來比大宋強大!」蕭誠一笑道:「等你離開江寧的時候,再來作出一個結論吧!靖安,你可知道,現在的戰爭,已經到了三歲小兒亦可輕易殺死一個百戰之士的時代了嗎?」


  「這怎麼可能?二叔又想虛言恫嚇於我?」


  「虛火恫嚇於你?」蕭誠哈哈大笑,從雙杠之上一躍而下:「靖安,你跟我來,我為你準備了一樣禮物,看過這樣禮物,你再說說可能不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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