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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八章:不同的關注點

  蕭誠關注的是整個宋遼兩個國家的對抗。


  呂文煥實際更重的是荊襄及江淮的戰場,因為西北戰場由張誠主掌,海上進攻基本上是首輔親自在掌握,而西軍是蕭定的天下,他最多只能表示一下關注。


  高迎祥只關注自己的江淮戰區,現在更是縮小到了徐州地區,這是核心所在。


  而對於張任來說,他能關注的,就是自己這個長三里,寬不過一里出頭的防區。


  此刻的他,正站在一個半圓形的無頂的石堡內里,看著遠方。


  進攻終於開始了。


  前些日子裡,覺睡得有些不太安穩,內心深處著實有些緊張,但卻又必須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將是兵之膽,自己要是讓人看出來緊張了,那下頭的兵,只怕就會一夜一夜地無法入眠了。


  不過當震天的戰鼓之聲響起,吶喊之聲響起,他的心卻是一下子便平靜了下來。


  不出他所料,最先發起攻擊的,是劉豫的部隊。


  騎兵打頭,數百匹戰馬奔騰,捲起的煙塵遮天蔽日,將後方奔跑的步兵給籠罩的若隱若現,自從火炮出現之後,排成密集的一排一排的陣容向前壓進的進攻模式便改變了,再這樣行進,那便是主動給對手送人頭。


  鬆散的進攻隊形便應運而生。


  而這,卻也是在無數次的戰鬥之中用鮮血總結出來的。


  對於宋軍來說,因為有蕭誠這樣的一個人存在,著實在這上面,少走了許多的彎路。


  騎兵當先是來探虛實的,


  而在步兵當中,一塊塊盾牌組成了一些屏障,遮擋著後面的東西。如果所猜不錯的話,那後面理柞木炮,便是強弩,不過現在的強弩射出來的時候,上面都綁著火藥包。


  齊軍不可能有青銅炮,這東西,遼軍都沒有多少。


  聽說他們弄了好多容易炸膛的鐵炮,


  這是病急亂投醫了。


  戰馬愈來愈快,在張任的眼中越來越大。


  但整個防線之上卻毫無聲息,站在高處的張任掃視著自己的麾下,能看得出來,很多新兵都緊張,有的甚至身體在微微顫抖,但所有人的眼睛,卻還是死死地盯著對面。


  張任很滿意。


  對於新兵而言,第一場大戰,不是出去與敵人對砍,而是守在壕溝里打一場防守,這是他們的幸運。


  因為這會極大地增強他們的生存概率。


  而這樣的一場大戰下來,新兵也就慢慢地變成了老兵了。


  張任吸了一口氣,自己作為新兵的第一場野戰,除了自己其它所有的戰友,便全都戰死了。


  這樣的距離,如此速度的戰馬,弩箭和火炮都不見得會有很好的效果,倒不如讓他們再奔騰一會兒。


  那片看起來平整沒有任何異樣的地面,可是別有玄機。


  果然,下一刻,便有戰馬在嘶鳴聲中,馬失前蹄,一頭栽了下去,在煙塵之中,竟然不見了蹤影。


  跑在前面的幾十匹戰馬,都沒有逃過這一劫,在連二接三地驚呼聲中,栽倒消失。


  在張任的視角里,只能看到戰馬的消失,因為他距離第一線,還有著相當長的距離呢!


  但對於江勇來說,卻是清楚地看到了所有的過程。


  剛剛戰馬跌倒的地方,出現了一條寬約兩丈的壕溝,而這道壕溝,距離他現在的位置,最多只有百餘步。


  兩丈遠的距離,再好的戰馬,也飛不過來。


  前面的戰馬跌下壕溝,後面的騎兵拚命地勐拉韁繩,戰馬有的人立而起,有的原地轉向,速度立時便銳減下來。


  「射!」


  江勇一聲大吼,手裡的神臂弓已是崩的一聲,射出了早已上好弦的弓弩。


  手下百餘名兵丁,也在第一時間射出了手中的弩箭。


  嗡嗡聲中,對面那些降速的戰馬和騎兵,紛紛摔倒,有的跌進了壕溝里,有的原地摔倒。但這些騎兵素質倒還真是不錯,甩鞍下馬,已是抄起了神臂弓,向著這邊反射回來。


  只不過與他們的無遮無擋不同,宋軍這邊在射出手中的弩箭之後,已是原地坐了下來,腳一蹬,腰一扭,重新上弦,然後等著頭頂的弩箭啉啉地射過去之後,他們才再度站了起來,重新舉起了手中的傢伙。


  江勇的老子叫江昌義,是揚州的判官。而江勇,是江昌義的次子,在去年,還是揚州營的普通一兵。


  從雍丘一路殺回睢河,揚州營只剩下了十幾個人,江勇命大,活了下來。


  現在已經成了隊將。


  兩輪射擊過後,後面的騎兵已經是繞了一個弧線,退了回去,而後頭的步兵已是迫近,隨著盾牌勐地散開,江勇果然看見了柞木炮那黑洞洞的炮口。


  「蹲下,舉盾,進洞!」江勇大吼起來。


  所有的士兵,對於這些程序已經演練得滾瓜亂熟了,江勇一聲吼,大家已經蹲了下來,盾舉在頭頂之上,然後飛快地向著身後洞壁上的洞里躲去。


  江勇沒有去,他仍然趴在溝壁之上,瞪大眼睛看著對面。


  爆炸掀起了無數泥土,落在了他的身上。


  耳邊傳來了慘叫之聲,江勇回頭,便看見一個還沒有來得及躲進洞里的士兵,臉上嵌了一枚破片,此刻血已經湖滿了他的臉,而倒在地上的他,只是腿腳蹬了幾下,便再無動靜。


  只是看了正好,江勇便重新回過了頭。


  對他來說,睢水河畔,看到的死人已經太多了。


  那麼多熟悉的兄弟,朋友,戰友,都死在那裡。


  那一天,睢水的河水都是紅的。


  從那一天過後,他就再也沒有對死亡有半分畏懼之心了。


  活是運,死是命!

  江勇覺得自己多活了這大半年,已經是賺得了。


  他從懷裡摸出一塊肉脯,放進嘴裡慢慢地咀嚼著。


  那是從揚州送過來的犒軍物資,點名送過揚州營的。


  可是揚州營已經沒有了,江勇拿了一袋肉脯,偶爾便嚼上一片。


  那是熟悉的味道。


  那是他從小吃到大的家裡的老伙夫做的。


  三門柞木炮!

  他回頭看向身後,果然,他聽到了火炮的轟鳴之聲以及強弩的破空之聲。


  不像對面齊軍在火藥武器上的寒酸,宋軍這邊可是財大氣粗。


  青銅火炮與弩箭火藥包一起飛越了宋軍的陣地,落在了對面齊軍之中。


  陣陣煙霧騰起,火光乍現,三門柞木炮,但再也看不見蹤影了。


  火炮覆蓋的範圍之內,基本沒有再能站著的人,有人在地上翻滾號哭,有人毫無聲息,而爆炸範圍之外的齊軍,在愣怔了片刻之後,突然轉頭便向回跑。


  江勇站直了身子。


  他看到逃跑的齊軍突然停下了腳步。


  因為逃得最快的那批人,現在已經沒有了腦袋。


  督戰隊出現在他們的面前,手裡鋒利的橫刀,毫不猶豫地切下了那些人的腦袋。


  「進攻,向前,後退者,死!」一名軍官揮舞著血淋淋的橫刀,厲聲吼道。


  鼓點之聲愈來愈密集,更多的齊軍狂奔而來。


  這一次,不少人的肩膀之上還扛著一個個的草袋子。


  那是用來填坑的泥土。


  「準備作戰,弩箭!」江勇吼道。


  士兵們重新從洞里鑽了出來。


  剛剛他的麾下只死了一個,此時此刻已經被抬去了後方,倒是傷了好幾個,都是運氣不好被濺起的飛石給砸傷的,絲毫不也影響戰鬥。


  接下來敵人要過來,就非得填平那道壕溝,而這,正是他們大量殺傷的好機會。


  箭嗡嗡地射個不停,對面同樣也還能顏色。


  沒有了柞木炮,他們能夠威脅到宋軍的,便只有神臂弓了,但這同樣不容小覷。


  宋軍這邊的火炮隔一會兒總是會鳴響一聲,不緊不慢,但每一發,都給對手造成極大的傷害,此時齊軍的隊形,顯得有些密集。


  而死去的人,被後面的齊軍,毫不猶豫地推下了那道深深的壕溝,成了填溝的一部分材料。


  草袋子真沒有用多少,

  但屍體真是用了許多。


  江勇眼睜睜地看到那道壕溝,被齊軍填平了。


  馬隊再次奔襲而來。


  這一次再也沒有了阻隔。


  宋軍陣地之上,弩箭齊發。


  先前江勇讓麾下百餘人分成了三段,依次輪換射擊,而到了這個時候,卻是全體集射,弩箭的密集程度一下子便密集了許多。


  弩箭過後,便是手炮。


  一枚枚手炮扔了出去,臂力強一些的,能扔出去百餘步,堪堪能在那道壕溝之前爆炸,差一些的,也能扔出八十餘步。


  爆炸聲中,成片的騎兵倒下,但仍然有不少的漏網之魚,狂奔而至。


  江勇蹲了下來,從地上抄起了一根長矛,身邊的好幾個士兵變間有樣學樣。


  頭頂上的光線驟然一暗的霎那,江勇將手裡的長槍勐地向上戳去,手腕一沉,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一匹戰馬從他的頭上躍了過去,肚子上帶著一支長槍,一落地,便倒在了地上,馬上的騎士一躍而下,手中的斧子飛出去的同時,幾柄長槍已經同時插進了他的身體。


  飛斧砸在一個宋軍的頭盔之上,運氣還不錯,斧背先中目標,那士兵搖晃了幾下,腦子嗡嗡作響,卻終是沒有性命之憂。


  張任穩穩地站在那個高點之上看著前沿之上爆發的戰鬥,在他兩旁十餘門青銅炮不時便會鳴響。


  後方的火炮,主要便是阻隔齊軍,讓他們的後續軍隊跟上的斷斷續續。


  稀稀疏疏地衝上來的齊軍,對於他的陣地,還遠遠形不成威脅。


  「第一天,就打成這個樣子,看起來劉豫這一次是下了大本錢啊!」吳征走了上來,打量著前線的戰鬥。


  他們這一片長達三里的戰線之上,處處都在廝殺。


  「身為狗腿子,就要有狗腿子的自覺,主子都豁出去一切了,狗腿子還能藏著掖著不成!」張任冷笑道。


  「江勇那小子還真是有章法,前線的十餘個百夫長,他這一片,是最遊刃有餘的,是個可造之材!」吳征打量著前方戰線,道。「我是真沒有想到,你會把他放到第一線去,這可是揚州營剩下的為數不多的人了。」


  「這是給他的機會,別人想要還要不著呢!」張任冷冷地道:「活下來,陞官,死了,我會把他的骨灰帶回揚州去。我從小的玩伴,兄弟,此刻不在第一線該在什麼地方?」


  吳征挑了挑眉,從某個方面來說,張任倒也沒有說錯。


  武將什麼時候陞官最快?當然是打仗的時候。


  只要你能不死,戰後基本上都能往上升一升,要是你背後有人,那便升得更快。


  眼前的張任,便是最典型的例子。


  前線,戰事已經愈來愈激烈了。


  「跟我上!」


  從壕溝之中一躍而出,江勇舉著刀向前沖了過去。


  幾乎就在江勇發起反衝鋒的時候,長長的戰一之上,幾乎所有的宋軍一線軍官們,都下達了同樣的命令。


  長矛迎面刺來,江勇稍微側身,長矛嗖地一聲從肋下扎過去,不等長矛收回,他已是一伸臂夾住了矛桿,人卻是沒有絲毫停頓,繼續向前,手裡的橫刀揚起,輕輕一揮,已是從持矛齊軍的喉間削過。


  鮮血不的一聲便噴了出來,江勇在鮮血之中衝過了這名齊軍,卻是兩手持刀,悶哼一聲,來了一個力噼華山,對面一個齊軍橫矛一架,整個人已是被摁得跪在了地上,繼而飛起一腳,將對方踹翻,然後繼續向前,至於這個躺在地上的傢伙,根本就不會有爬起來的機會。


  向前,再向前,砍倒擋在面前的每一個敵人。


  更好的盔甲,更鋒利的刀槍,給宋軍加持了更強的戰鬥力。


  齊軍終於開始退卻了。


  當齊軍退過了那道用屍體填滿的壕溝之後,宋軍便放棄了追擊。


  但退去的齊軍卻是一直在向後狂奔,這一次,對面的督戰隊並沒有揮舞起他們的橫刀。


  宋軍的陣地之上,也響起了鳴金的號角這聲。


  「第九隊第十隊打掃戰場,救護傷員!一到八隊,清點人數,重新編伍,準備再次接戰!」


  江勇一邊往回走,一邊大聲吼道,順手給一個躺在地上,腸子流了滿地的正在哀嚎的齊軍補了一刀。


  這傢伙救不活了,不如給他一個痛快,對他而言,反倒是一種解脫。


  開戰之前,指揮使便說得很清楚了,齊兵俘虜不許殺,但對於遼人,就沒有什麼限制。


  當然,如果是碰到腸子流了滿地的遼國人還沒有死的話,江勇也絕不會殺,讓他活活的痛死會讓他更加地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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