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的一年
公元前247年，註定不平凡的一年。
經過去年秦國對趙國的閼與奇襲戰之後，趙國領土大幅收縮，雁門雲中兩郡被秦國分割，太行山成為了掣肘趙國的天塹。
而與此同時，趙國的失利，也落入了魏楚燕三國的眼中。
燕國雖被秦趙擊敗，賠償趙國三十餘城，但是本國兵力未失，國力尚存，見到趙國被秦國「重創」，燕國也便再次起了盟魏聯楚伐趙之心！
魏楚兩國對於盟友的提議，也是連連贊同。雖然幾國對於秦國都心存忌憚，但是眼見趙國勢微，又如何能忍住一踩趙國的心思呢？
更何況秦國在攻佔閼與之後，趙國為了保住北境的兩郡之土，特意派遣李牧率軍長駐雁門之地，提防秦國舉兵攻佔。可這秦國是防住了，但卻讓趙國國內陷入了空虛……
少了李牧這一大將，燕國也就活泛了不少，僅剩下的廉頗一人，能不能抵擋得住三國包夾，還真是不好說。
故此，新年伊始，魏楚燕三國就已經是蠢蠢欲動，風聲四起了！
初春時節，秦國咸陽，靜泉宮之中。
嬴政身著太子長服，腰攜泰阿之劍，雖因年少而未佩戴頭冠，但是束起的長發紮成禮髻，精神幹練，就像是活脫脫的兵馬俑……串場了。
「父王，兒臣拜見！」嬴政來到靜泉宮殿門前，高聲通告道。
「進來吧！」裡面傳來子楚的回應聲，聲音雖然依舊沉著，但卻少了那麼幾分中氣。
旁邊的侍者連忙推開門戶，讓嬴政得以通行。
走進殿內，隔得遠遠的嬴政就看到內堂之上，圍著沙盤站立商議的幾人。
「相邦、蒙老將軍、嬴摎將軍！」嬴政走上台階，來到內堂之上，看著眼前的幾位大臣，拱手一揖。
「見過太子殿下！」呂不韋等臣子也隨之躬身施禮。
「父王！」在禮待過後，嬴政走到子楚跟前，親切地喚了聲。
「來了~~」子楚笑著點頭，隨即說道：「這次這麼急著傳你前來，是因為山東六國又有所動靜，所以為父傳了相邦和二位將軍前來，商議一下我秦國的應對之策！」
說著，子楚拉著嬴政來到沙盤前，呂不韋等人也圍了過來，一同看著子楚。
「燕趙那邊有消息傳來，今年開春之後，燕國一直秘密調整軍備，集訓大軍，應當是有所舉謀。此外魏楚之地，兩國也紛紛厲兵秣馬，收攏國力，一同將重兵陳設在趙國邊境上，似有所動。」
「此番三國之舉，看樣子是對趙國有些想法，想要趁著趙國防備我秦國之時，趁機從其身上剜下一塊肉來！」
聽完子楚所言，嬴摎隨之說道：「趙國去年被我秦軍所敗，閼與失守太行淪陷，更是被雁門雲中兩郡所拖累，李牧率二十萬大軍駐紮在此，基本上舉國之力在防備我秦國。如今這個關口魏楚燕三國出擊，單憑廉頗一人，恐怕趙國難以抵擋，早晚要被三國之軍擊潰！」
「不錯！」子楚點頭說道：「去年伐燕，燕王自知不是我秦趙兩國的對手，所以特意就保留了實力，雖然讓土不少，但整體國力卻並未削減太多。」
「反觀趙國，先是給我秦國無數輜重錢糧，而後又被我秦國拿掉了閼與和太行，基本上已是元氣大損。再加上現如今的北境兩郡，李牧二十萬軍民齟齬於此，國內平原君崩逝，軍心渙散，這樣的趙國，也難怪燕王按捺不住，想要舉兵犯境！」
「看樣子去年被趙國侵吞的燕國之土，今年又要原封不動地給吐出來了！」呂不韋輕聲一笑，滿懷戲謔地說道。
「吐出來都算好的！」嬴摎在旁邊添了幾句：「燕趙積怨甚深，若是三國聯軍真能在戰場上擊敗趙國，那趙王就不光是把已經吃下肚的吐出來！魏楚可在旁邊虎視眈眈，等著餵食呢！」
這時，嬴政扭頭看向子楚，沉聲問道：「父王，是想參與其中嗎？」
「怎麼？政兒你覺得不妥？」子楚看到嬴政的臉色似乎有些沉重，當即詫異地問道：「雖然趙國目前沒有動靜，但是按照趙王的脾性，要讓他不戰而降，俯首於燕王，恐怕比殺了他還要困難！這四國之間必有一戰！只要趙國與魏楚燕三國開戰，我秦軍就即刻出關劍鋒直指魏楚，一舉攻破魏楚國都，行滅國一統之路！！」
子楚擲地有聲，將胸中謀劃一一道出，引申出了秦人朝思暮盼的一條路：滅六國，橫掃天下，海內歸一！！
蒙驁嬴摎皆乃軍中大將，聽聞起子楚的籌算，立馬激動地心緒加快，相互對視一眼，難掩臉上的激動和笑容。
奈何，嬴政卻始終面色沉重，似有所顧慮：「父王，兒臣並不贊同現在舉兵伐滅六國！」
此話一出，子楚眉眼微眯，定定地凝視著嬴政，眼底隱隱有些複雜。
而蒙驁等人，卻是面露不解，就連呂不韋都忍不住出聲問道：「殿下，我秦國佔據有利地形，不論是崤山出口的成皋，還是巫山險地重丘，都是俯視著魏楚兩國之命脈！一旦時機成熟，便可大軍出關直取兩國國都，而現在魏楚舉兵攻趙，那他們的邊境將無多少兵士防守，我秦軍出擊將勢不可擋！這可是難得一遇的良機啊！公子為何不同意出兵？？」
對此，嬴政神情凝重，先後看著子楚和呂不韋等人，正色說道：「父王~~諸位，嬴政以為，滅國之戰不比尋常攻城掠地，其著重點不光是打擊六國王室都城，而是將其六國的土地徹底侵吞，六國將士全部歸化，六國王室盡皆掃滅，這才是滅國之戰！對於我秦國而言，實施滅國之戰更要一鼓作氣，在數年之內就必須連續攻破山東六國，收攏天下之土。尤其忌諱一點，不可因伐戰空頓而讓列國有可乘之機，尋機合力抗衡我秦國。」
「而如今之勢，雖說魏楚兩國貪圖趙國之土，對於我秦國而言是個大好的契機，但是這也僅限於魏楚兩國！！一旦秦軍輕動，勢必會引起列國的忌憚和提防，魏楚兩國也不會傻獃獃地看著我秦軍攻破他們的國都！退一步講，即便我秦國此番能夠攻佔魏楚國都，也難保這兩國王室會不會棄城而去，收攏兵力再反抗回來，或者尋求其他諸國的幫助。屆時，我秦軍攻佔魏楚國都的意義將一無所有，僅佔得微末之地，卻被六國戒備於心，日後的統一之路，也將難上加難！」
「單以滅國而論，我秦國一旦開展對列國的戰爭，沒有個十年都難有定論！而這十年的兵戰消耗，糧草輜重是否充足？甲兵弩箭是否翻新？民眾請戰之心是否迫切？朝中官吏是否足以治理六國之地？這些都是問題！而我秦國一旦開啟大戰，全國動員之下，將無暇再顧及這些零散瑣事，若是伐戰途中糧草短缺，兵甲損耗過大，從而影響到統一之戰，這將會是對秦國重大的打擊！甚至因此而動搖國本，也不是不可能！！」
「秦國這兩年來不間斷地出兵攻佔列國領土，已經是被列國記在了心底！如今周韓之地歸附，上黨安寧，太原初定，單以土地而言，這幾郡之地已經足夠秦國未來五年的供需！當此之時，我秦國正應該韜光養晦，悶頭積攢國力，以備後用！！」
「這，才是嬴政認為我秦國這幾年應當做的事情！」嬴政鄭重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子楚愣愣地看著嬴政，看著自己的兒子，袖袍當中的手掌微微一緊，眼底的複雜更加濃重了些。
呂不韋眼尖看到了子楚的神情，當即眉頭緊皺，出聲反駁，似乎對於嬴政的話語有些極不認同：「可是公子，若是魏楚燕趙四國交戰，我秦國難道就只在一旁看著，不為之所動嗎？」
嬴政撇過眼看了看呂不韋，這才緩緩出聲說道：「就目前而論，若是其他各國都沒有主動挑釁我秦國，秦國最好也不要參與進列國的爭鬥當中，以免引火上身！」
「若是我等不以滅國為目的，僅僅趁著魏楚燕攻趙之際，多侵佔侵佔魏楚兩國的領土呢？」一旁傾聽的嬴摎，冷不丁問了句。
嬴摎旁邊，蒙驁卻並未有多餘的言語。因為在去年助趙伐燕一事當中，嬴政就曾經在蒙驁王齕和麃公的面前說起過秦國日後的側重點！攻佔所得的領土要消化，否則前線只知攻伐而後方不知治理，國內遲早會出大亂子！故此，蒙驁也不覺得嬴政的策略不妥！
對於嬴摎的疑問，嬴政低頭思索了一陣，緊跟著說道：「單純以兩國的微末之土，已經對我秦國無甚幫助了！我秦國要做的，應當是積攢國力，待時機成熟之後以舉國之力大肆東出，歷經多年時間一舉攻佔天下，定鼎中原，徹底結束這兵連禍結的無邊災禍！！」
「而最近幾年，秦國東出函谷，滅周伐韓，助趙伐燕，背刺趙王，包括三川郡、東周洛邑、太原郡也都是因此而划入秦國版圖，這已經基本上屬於輪番出手，將周遭的周韓燕趙統統揍了個遍！當此之時，若我秦國再次無端興兵，將矛頭直指魏楚兩國，不尊禮節不知息兵，讓列國心中都認為秦國貪婪無度，擴張無序，此舉定會引得六國集體的不滿和抗拒！」
「當此之時，若是有人在六國當中遊說一二，嬴政擔心我秦國將會引來山東列國合縱伐秦！屆時，得不償失！故此，嬴政以為，還是先消化歷年來的伐戰成果，伺機準備充分，等待時機的成熟。若我秦國國力足以支撐十多年的大戰，便可直接東出掃滅六國，一舉匡合天下，無須再籌算一土之得失！」
韜光養晦，安穩發展，待得時機成熟，物資準備充分，便可一舉掃滅六國，定鼎天下！這便是嬴政的籌算！
如此一來，現如今山東列國之間的明爭暗鬥，你來我往，倒顯得蒼白幼稚了不少。這種拘泥於一城一池的伐交之法，確實已經不再適應於秦國了！
嬴摎對此，深感贊同，不禁微微點頭，有些被嬴政所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