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子楚蘇醒
中午時分,合信酒樓。
嬴政徒步來到酒樓門前,看著客流不絕的過往行人,看著酒樓門口親切招呼的小二,聞著從中飄蕩而出的熟悉的酒飯香,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彷彿是身在邯鄲一樣。
看到這裡,嬴政的眼神微微一恍惚,心底便浮現出趙詩雨的身影,隨之懷念起在邯鄲,自己跟在趙詩雨身後巡查酒樓的日子。
包括在清荷院的那段時光,是嬴政這十幾年過得最輕鬆的時光。每天跟著趙詩雨一起治學溜達,不必擔心衣食住行,不必憂心於自身安危,更不必像現在這樣,背負沉重的擔子,承接國人的眾望,砥礪前行。
不過,人終究會長大,少年時的開心時光雖然短暫且美好,讓人懷念,但終將成為過去。
轉瞬的恍神過後,嬴政放下心中的回憶,想起眼下的隱患,目光一定,腳步堅定邁動,走了進去。
門口熱情歡送客人的小二見到嬴政,神色微微一愣,隨即連忙上前,恭聲問候:「公子!」
「嗯!」嬴政一點頭。
雖沒有多說什麼,但是那小二卻心中瞭然,畢竟嬴政也來了不止一次兩次了,緊跟著說道:「掌柜的現在還在書房之中,公子請隨我來。」
說完,伸手一引,從側邊連廊走入,繞過熱鬧紛雜的大廳,去往趙厚的書房。
來到書房跟前,小二回頭一禮,示意嬴政稍待,隨後走到門前輕扣,朝裡面喚了一聲:「掌柜的,公子來了!」
屋內瞬間傳來響動,隨即房門被拉開,趙厚看到嬴政,連忙恭聲行禮道:「公子!」
合信府這些老人,一直都稱呼嬴政為公子,即便如今的嬴政早已是太子之尊,也沒有改口。
不過嬴政對此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反而覺得並未與合信府生疏,依舊感到親切。
「我有事找你,進去說!」嬴政輕聲道了句,隨即進了屋內。
「是!」趙厚連忙應聲,隨後給門口小二使了個眼色,讓其在這兒看著,便進屋帶上了門。
小二盡忠職守,躬身領命,充當起了門神。
屋內,嬴政來到坐榻之上端坐,看著走近的趙厚,出聲問了句:「我記得先前咸陽流言四起的時候,你曾經讓寺人度傳消息給我,說是這消息蔓延太快,懷疑其中有隱情,如今呢?查到什麼了嗎?」
「公子是感覺到什麼了嗎?」趙厚聞之一奇。這件事當初只是讓人在嬴政面前提了一嘴,當時根本就沒有證據,只不過是趙厚自己對此事件起了一絲疑心罷了,嬴政今日居然為此前來,這讓趙厚沒有想到。
「前線議和失敗,六王的表態有些詭異,讓我感到有些不安。」說著,嬴政將姚賈傳回的訊息告諸給了趙厚。
卻不想,趙厚在聽了這番話以後,直接一拍大腿,很直白地感嘆了句:「果然如此!」
「什麼?」嬴政一愣,顯然沒有反應過來。
「公子應該知道,合信商會本就致力於主導天下各地的民情言論,所以對相關的事情比較敏感。自咸陽傳出流言的這段時間開始,我一直感覺其中有人在謀划,故此合信商會也一直在暗中盤剝細究,各方打探。」趙厚向前探了探腦袋,低聲說道:「前幾天,察覺到了一些端倪……」
不過一聽到這裡,嬴政反而有些不樂意了:「既然前幾天就有眉目了,你怎麼沒有派人知會我?為何到現在才講?」
這件事關乎甚大,要不然嬴政也不會親自來找趙厚了。誰知道趙厚早就查到了一些端倪,自己對此竟然一無所知,這讓嬴政的心裡很不舒服,有種被瞞報的感覺。
「公子恕罪!」當即,趙厚腦門上就淌出了汗,連忙解釋道:「之所以未曾稟告公子,實在是因為根本沒有任何證據表明,如今的結果也只是查到一些關聯,還未證實,不敢以虛妄之論面稟公子!」
「此外,此事當中牽扯到朝中重臣,一旦公諸於世定會引起巨大的動蕩,對當此之際的秦國,影響深遠。故此,趙厚想等再多探查一些,確定下來之後,再稟告公子!」
聽了這話,嬴政才面色稍緩,沒有再追究。
不過,很快嬴政便反應過來,品味到趙厚話里的意味,兩眼一亮,忙問了句:「你方才說,這掀起流言風波之人,牽扯到我朝中重臣……這個人,究竟是誰?」
趙厚神情一肅,低聲說道:「呂不韋!」
「……」嬴政目中神光暴漲,定定地看著趙厚良久,才出聲問了句:「你們探查到什麼了?」
聽到嬴政問起,趙厚連忙恭聲回應:「起先,流言紛起之時,咸陽城中到處都是議論先王病危的傳聞,那個時候整個咸陽都充斥著風言風語,城內人心惶惶,波瀾四處起,根本就無從查實。好在之後不久,這幫人就顯露了馬腳……」
「在流言傳開之後,人心驚惶之際,咸陽城開始有一批商賈名士自發離去,併到處宣揚秦王不久於人世、秦國終將亡於六國的假傳聞,再度撩起民眾的恐慌之心!這一批商人士子,出自各國各地,表面上根本就沒有任何的關聯,但是在細究之後,還是讓我們發現了問題!」
「這些商人士子在離開咸陽之前,幾乎每一人私下都跟朝中新晉的臣子有些關係,而這些臣子,雖然在各部就職,但是卻都有相同之處……」趙厚看著嬴政,鄭重其聲道:「這些新晉之臣,基本上全都是相邦呂不韋近半年來舉薦的各方名士,在朝政各部都有人在,雖然各自職位並不高,但是因相邦舉薦的關係,在朝中也算是備受關注,甚至有的都已經身居大夫之位,接觸國政了!」
「這些人,跟呂不韋到底有什麼關係?」嬴政聽到這裡,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峻。
就像是之前所講的亂國間者,雖在敵國如無根萍木,但若是盤踞在權臣的身上,就像是寄生蟲一樣,吸取養分逐漸壯大,最終危害一方!
這也是嬴政最關心的一點,若是呂不韋真的捲入其中,那就更要細細盤剝,查明其中的隱晦。一個秦國的相邦,所能影響到的方方面面,可不是趙偃那個趙國太子所能比擬的!一旦有變故,造成的損失將無法想象!
而在聽到嬴政的詢問之後,趙厚長嘆一聲,滿懷惆悵地說道:「不明之處就在於此,相邦之位本就有為國舉薦賢明的責任,這些新晉的名士臣子,各個都有著幾分才名,而且相邦舉薦的朝臣當中,也不全是這類別有用心之人,也有一心為國為民的純臣!一時之間,我等也無法確信,究竟是相邦招攬賢士的力度過大,揉進來些許黑灰,還是這其中另有人舉謀!一切都難以明了……」
說著,趙厚還感慨的搖了搖頭,臉上頗有些遺憾。
若呂不韋對這一切並不明悉,只是盡到了一個相邦的責任,那還好說,這些有異動的臣子不過是一群登不上檯面的小魚小蝦,無頭無腦,無法左右相邦的決議,根本不足以畏懼。
但若是這一批臣子是被人招來的,那就意味著這背後還有一個角色存在,呂不韋的身邊有這麼一個人存在,那這件事情就沒這麼簡單了……
六王的反常舉動,無疑證明了一點,那就是六國的底牌,還未曾顯露出,那麼呂不韋,會不會就是六國的依仗呢?
嬴政思索了下,出聲問道:「那些離秦國而去的商人士子,還有沒有繼續追查?」
「大部分離開秦國之後,就奔赴列國,繼續從商為仕,此外有一部分人……去了魏國!」趙厚沉聲說道,在說到「魏國」之時,還著重頓了聲,似乎隱有所指。
「信陵君?你是說……奉天閣?」嬴政眉頭微擰,在一說起魏國之後,瞬間就想起了信陵君,這個一手造就合縱的魏國公子!
不過一說到奉天閣,嬴政就疑惑發問:「去年羋系軍備扯出,奉天閣不是都已經被清算了嗎?」
「公子,奉天閣這類的存在,與我合信商會,墨家墨者相差不大,常常狡兔三窟,要想針對性出手剪除其羽翼,除非有內部人員的清單,否則根本就無法根除!」趙厚在此恭聲解答,隨即還說起了另外一事。
「此外,六國合縱退秦的消息一經傳出,信陵君本人曾經在趙國攔住過小姐,在小姐面前不經意間顯露出了不明的底氣!如今想來,卻是跟姚賈傳回多萬訊息有些相近。」
「什麼?」嬴政眼睛一眯,目中閃露出不祥的光芒,沉聲問了句:「竟有這事?我居然無所知之!」
「額……」趙厚一時啞然,不知該如何回復。
「對了……」短暫的停頓之後,嬴政突然想到一事,遂出聲問道:「呂不韋的府上,有一位名為樊於期的劍客,你知道嗎?」
「這個知道,此人與相府的幕僚衛單是好友,同為相府舍人!」趙厚聽聞,當即回了一句,緊跟著反應過來,神色一頓,試探性地問了句:「公子,難道這樊於期……」
「前幾天,呂不韋舉薦將此人派駐成皋守關,理由是此人身手高強,有報國之心!」嬴政眯著眼,將其中隱秘緩緩道來:「若是這個樊於期也是與那六國有關,在此人守關之際,若是私自放開關門放敵軍入內,成皋豈不危絕?」
之前重點在於凝結臣民之心,所以呂不韋的提議,嬴政並未有所懷疑,但是如今細想下來,卻令人不寒而慄!
「嘶!!」趙厚聽后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公子是想讓趙厚做什麼嗎?」
「給我深挖樊於期的底細,我總感覺在這個時機這個節點,此人根本就不像是一心報國的俠客,反而另有所圖!還有那個衛單,我可從來沒聽說過,相府什麼時候多了個幕僚!」嬴政神色一肅,冷聲吩咐。
「可是公子,此人已經奔赴前線了呀?」趙厚很不理解,既然懷疑這人有問題,為何還要派出去?前線豈不存有隱患?
「宗室那邊,已經有人在盯著了!」嬴政緩緩道出。
原來如此!趙厚一時大汗,心中明悟過來,連忙應聲道:「公子放心,趙厚定當全力探查此人之底細!」
「嗯!」嬴政點頭,隨之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