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三權輔佐
旁邊,子楚迴轉眼睛,長聲嘆道:「這十年間,為父心中始終記掛著你們母子二人,但是在這一次昏迷之後,為父卻夢到你們兄弟相殘的場景,讓人不寒而慄!為父這才想到,成蟜也是為父的兒子,但是為父卻對他疏於管束,完全沒有將他放在心上,這是為父的罪過。」
說著,子楚看向嬴政,有些哀求地道:「政兒,如今的你已是我秦國聲威並振的太子,成蟜卻還是個孩子,你們兩者所差甚遠,有宗室力挺,成蟜根本就不是王位的威脅。為父希望你,不論發生什麼,都要保護成蟜,保護好你的弟弟。」
子楚泣血椎心的哀求,讓嬴政不禁動容,連忙雙膝跪地,認真回道:「父王,嬴政始終都將成蟜視為親弟,此生絕不可能對他兵戎相向,嬴政,定會保護好成蟜,護持好姨母!不讓她們受半分委屈!!」
嬴政應諾而出,子楚的臉上才緩和下來,不再有方才的哀傷和悲戚,輕聲道了句:「為父,相信政兒之言!」
說完,費力地扯開嘴角,笑得燦爛,笑得和暖,笑得無所牽挂。
嬴政看著子楚笑開顏,心中也隨之輕鬆了一些,但是回想起子楚方才的話,嬴政卻忍不住一嘆。
此次咸陽流言紛飛,民心紊亂,羋系並未有所圖謀,華陽太后更是出面相助,功勞不淺。
按道理說,羋系這已經是有功之臣了。但是嬴政的心中,卻並未忘記軍需官王葉那一府的慘象,沒有忘記此事始作俑者的羋系高層,因為子楚的一句話而輕易脫罪。
法不阿貴,繩不撓曲!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這是大秦立足之本!而這句話同時也完美詮釋了嬴政心中的法治觀念,所以即便羋系此次立功,但是嬴政的心中始終沒有放下對羋系的追責之心。
這便是,嬴政心中的堅持。
但是,在子楚的面前,看著憔悴虛弱,滿目病色的父王,嬴政實在狠不下心來明示心中之意。
堅持,還有親情,在嬴政的腦海中盤旋,難以落定。不願曲折內心之意,不願欺瞞危重的父王,嬴政的內心,就在這兩者交互之間,深深地煎熬著。
最終,在子楚的笑臉相對之下,嬴政始終沒能狠下心,將心中所想在子楚面前明示,最終,內心的堅持在親情之下,妥協了半步……
「父王,政兒會謹記父王的教誨!」嬴政認真肅穆,直面回復。只是心中,暗暗思定:若羋系老實度日,那便就此翻過。若是不然……那便是自作孽!
子楚沒有看出嬴政內心的思量。或者說,嬴政已經暫時放下了內心的堅持,為了能讓子楚好受一些。
是故,在子楚聽到嬴政的話語之後,顫抖著聲音,暢然笑道:「好~好!我秦國後繼有人,為父會隨歷代秦王一同庇佑,一同看著我秦國吞併六國的那一天!」
「來人!!」說完,子楚朝著門外喊了聲。
隨即,宗正嬴洪,相邦呂不韋,王後趙姬,一同進到了室內。
「內侍,擬詔!」子楚強自坐正了身子,看著面前的幾人,高聲傳頌。
此言一出,屋內四人連忙跪地,雙手施禮,靜聲等候。
嬴政與母親趙姬跪在榻前,此時撇眼看了看旁邊的呂不韋,心中突然有所預感,眉眼微閃了下,沉默等候父王的詔令。
隨即,在子楚的高聲呼喊之下,內侍令端著托盤行至屋內,跪在床邊,正對著嬴政,執筆恭候子楚訴說。
在一切準備妥當之後,子楚看了看面前跪著的幾人,輕聲訴說,旁邊的內侍令也隨之記錄。
「本王有感時日無多,已近殘燭之輝,為保我秦國大局不失,朝野安定,特此詔令……」
初一開口,就震得趙姬淚眼婆娑,悲戚滿目。一旁的呂不韋和嬴洪也是周身顫抖,恐慌相對。
「令,擢升宗正嬴洪為關內侯,統籌宗室一干諸事,協助太子繼任為王,輔佐新王協理朝政。」
「令,王後趙姬,行太后監國之權,安定宮內,攘除雜務,輔佐新王新政!」
「令,擢升相邦呂不韋為文信侯,食邑十萬戶,鞏洛為封地,監理國政,為太子『仲父』!輔佐新王及冠,強國固邦,揚我大秦國威!!」
話音剛落,底下幾人還未反應過來,子楚就出聲,朝著嬴政說道:「政兒,快見過你『仲父』!」
直到這時,榻下數人才回過神來,呂不韋更是滿面惶恐,連連抗拒地說道:「王上,不韋乃秦國相邦,為國為君本就是分內之事,豈能受殿下大禮,不韋由心難安!還望王上收回『仲父』之禮!」
「政兒!」對於呂不韋的惶恐不安,子楚並未回應,而是看向嬴政,目色堅定,再次出聲道:「見過『仲父』!」
床榻旁側,嬴政面色沉著,眼底有著幾分不解,只是面對子楚的數聲催促,嬴政也隨即執禮,面向呂不韋,躬身一禮:「仲父!」
「這……這這……」呂不韋的臉上已經滲出了汗水,眼見著嬴政大禮拜謁,子楚在一旁笑著點頭,呂不韋不知該如何應對,急得滿目惶恐。
「相邦,政兒拜禮,你怎能不回應呢?」見狀,子楚一笑付之,忍不住打了聲趣。
「這……唉!」呂不韋在嬴政和子楚的臉上左右互看,最終無法,只得苦笑著面對嬴政,躬身一禮道:「殿下,臣謹遵王命,輔佐殿下,強我大秦!」
「這就對了!」子楚欣然答允,看著對坐執禮的兩人,眼底微不可察地飄過一絲坦然。
「政兒……」隨後,子楚看向嬴政,又隨之看了看呂不韋,神情略有複雜,出聲喚了句:「父王只能幫你到這裡了,剩下的路,就要靠你自己了!」
「……」嬴政心中有些迷惑,尤其是看到子楚那隱有蘊意的目光,更是疑惑不解,不明覺厲。
「父王此舉……難不成另有深意?」嬴政的心中,開始思索了起來。
子楚見到嬴政的臉上露出微不可察的思索神情,臉上表情也隨之變得輕鬆,費力地靠在憑几之上,招手呼道:「好了,都下去吧!」
說完,便在趙姬的攙扶之下,躺了下來。
見狀,室內的幾人隨之一禮,便朝著室外走去。
嬴政走在最後,在嬴洪和呂不韋都走出室門的時候,回頭看了眼床榻之上,滿臉疲乏的子楚,心中不禁一痛。
「父王……」嬴政低聲呢喃了句,最後滿懷不舍地看了眼子楚,走了出去。
殿外。
「太子殿下!」嬴洪去了主殿安排事宜,呂不韋則一出殿門就在此等候,一看到嬴政出來,連忙迎了上去,恭聲執禮,滿臉的忐忑不安。
「仲父!」嬴政對此也不忘回禮。
按照以往的禮儀,相邦為臣太子為君,臣子的見禮為君者只需點頭回應即可,無需執禮。
但是如今子楚詔令之下,呂不韋成了嬴政的「仲父」,算是長輩,自然不能點頭輕慢待之,否則有違禮教。
只不過,在見到嬴政的施禮過後,呂不韋連忙顫聲回應道:「殿下折煞不韋了!此番王上所提『仲父』一事,不韋也是完全沒有準備,想來王上也只是性情之言,稍候不韋在王上面前相勸一二,此事應該就此了結,殿下也切莫再當真了!」
「仲父,父王雖大病初醒,但是一向行事皆三思而行,此次這般安排定有思量,仲父坦然面對即可!」嬴政面對呂不韋,平和相待:「昔年齊桓公重用管仲,得以九合諸侯威震天下,管仲之才足以定國,齊桓公遂稱管仲為仲父,以表內心之敬意。今昔仲父為我秦國相邦,父王即有蓋效昔日齊桓管仲之意,以相邦伐韓滅周、推行名士治國的功績,足以與管仲並肩,又有何不能當得一聲『仲父』?」
「可……可是殿下……」呂不韋被嬴政三言兩語已經說得動了心,但是心底仍舊不敢在嬴政面前造次。
「難道……相邦覺得嬴政沒有尊相邦為『仲父』的度量嗎?」嬴政冷不丁地道了句,單邊眉毛一挑,眼睛微眯成了一線。
這一句話,直接把呂不韋說得身子一抖,連忙執禮躬身告罪:「殿下~~不韋絕無此意!」
嬴政看著呂不韋一本正經地施禮告罪,隨即笑臉相迎,和聲說道:「仲父,嬴政只是笑談之言,仲父不必緊張。大秦日後是要睥睨天下,橫掃六國的,嬴政既有一統天下之心,又怎會糾結於一個稱謂呢?」
「殿下,不韋何德何能啊~!」呂不韋臉上立馬顯露出感動至深的表情,連聲感慨。
隨即,兩人又是寒磣了幾句,最後在呂不韋的出聲告退之下,才相互執禮告別。
「……」身後,望著呂不韋離去的背影,嬴政眉眼一眯,暗自籌算。
「父王為何這麼重視呂不韋?封其侯位,食邑十萬戶,還要稱謂為仲父?」
「這半年多以來,相府舉薦大批名士至朝堂各部任職,這其中混進了這麼多的鬼祟之人,到底是有預謀為之還是僅僅只是順水推舟?」
「那個相府幕僚衛單,究竟是什麼人?若是此人當真有鬼,又為何會選中呂不韋呢?」
想著想著,嬴政不由得想起了往昔,與殘顧之間的談論……
「殘顧,我有一事需要你費心力為之,甚至會是腌臢名聲之事,你可願?」
「為公子赴死無悔!」
「好,接下來我會以私放嫌犯之罪懲罰你,令呂不韋全權辦理,此人往先曾在你面前行招攬之舉,你在他的眼裡更是救命之恩人,見到你蒙難,極有可能會起招攬之意,到時候你就順水推舟,應了此人之請,給我埋在相府,暗中行事。」
「喏!只是……公子,殘顧此行目的為何?」
「潛伏著,等找到足以顛覆相邦之位的大事,找到證據,回來稟明於我!在此之前,任何小事都無需回報,由你全權做主!」
「喏!」
「……」
過往的談論之語,在嬴政的腦海中回蕩,目光轉向呂不韋漸行漸遠的背影,子楚那一雙蘊藏深意的目光也隨之浮現,念及至此,嬴政的目中劃過一道精芒,漸漸沉寂。
「呂不韋……仲父……」
「父王厚恩待之,可別辜負了父王,否則嬴政,將會是代父行刑的那把刀!!」
滲人的低語,在這殿門前緩緩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