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合縱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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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不韋回到相府，當即遣人傳喚衛單前來，自己則在屋內發起了癲。
沒錯，發起了癲！
若是讓外人看到，堂堂大秦國的相邦，即將封萬戶侯的呂不韋在這屋內興奮錘案，跺腳不止，恐怕所有人都會嘖舌不已。
不過這在呂不韋看來，卻是劫後餘生的發泄。
早在之前，嬴政顯露出讓呂不韋心驚膽顫的城府之後，呂不韋就發現，嬴政並不像自己所以為的那樣，是個熱血習性的剛強少年。
久而久之，嬴政逐漸在自己面前所展露出的心機謀算，讓呂不韋這個年近不惑的人都感到震驚不已。
而與此同時，嬴政對自己態度上的轉變，以及李斯的受寵，都讓呂不韋憂心不已。對權力的貪戀，讓呂不韋無法忍受別人將自己從相邦之位剝離出去的可能。
只不過當時的嬴政和李斯，卻實打實地讓呂不韋感覺到了權力丟失的恐懼。作為相邦這樣的權臣，最畏懼的莫過於新王的輕視和抗拒，尤其是在秦國這個宗室與秦人高度契合的國度，縱然是手握大權的相邦，新王一聲令下，該撤職還是會撤，該驅逐也絕不留情，一旦反抗則會陷入千萬秦人的謾罵之中，口誅筆伐，凄慘落幕。
再加上，衛單的拜謁，讓呂不韋想到了，自己一旦被新王替換下之後，將會面臨到的絕境。
羋系封君，華陽太后，根本就不是一個被撤下相邦之位的富人所能對抗的！到那個關頭，留給呂不韋的將只剩敗亡這一條路。
讓一個如日中天的秦國相邦，去接受他註定敗亡的下場，呂不韋又豈會甘心？
不甘心，那自然就只能順從了衛單的謀划，想著去與王族、宗室爭奪權力影響力，為了保住自己的權利，保住自己的聲名。卻唯獨沒有想過，該怎麼去解決嬴政對自己的敵視，該怎麼解決自己與羋系之間的隔閡。
權力乃是噬心之毒，承載於人心當中，倘若人心被權力侵蝕而出現漏洞，毒藥就會經由縫隙滲透而出，侵蝕這世間一切，直至惡果釀成。
被貪慕權力之心所佔據的呂不韋，已經成為了受權力驅使的奴僕，一心只追求最高最久最為穩定的權和利！為此哪怕走上對立之路，粉身碎骨也甘願一試，可見其心。
而這個時候，子楚的詔令，卻成為了打破這一格局的變數！
有了子楚的詔令，呂不韋被封為秦國的萬戶侯，同時還兼任相邦之位，縱然被擼下相位，作為秦國爵位當中最高的萬戶侯，呂不韋的地位也不見得會下降多少，縱然手中權力有失，但是最起碼生命無虞。
單此一點，就足以讓呂不韋放棄與王族對立一路，畢竟能夠好好地活著，誰會蠢到自己去把自己作死呢？
而被子楚詔令監理國政，成為嬴政仲父一事，就更讓呂不韋感到驚喜交加！
這樣一來，即便是子楚殯天，嬴政繼位，那最起碼在嬴政及冠之前，呂不韋都會是相邦，地位和權力不會被瓜分走半分！這無疑讓呂不韋感到欣喜若狂。
單此一條詔令，就解決了長久以來困擾呂不韋的生存、權力難題，更是毫無任何風險就將自己在秦國的地位拔高到了真真正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所以，這才是讓呂不韋感到「劫後餘生」的關鍵所在！為此，不過是發個癲而已，對於已經在敗亡之路上走了半截的呂不韋而言，有何不可？
緊跟著不多久，衛單跟隨下人來到了大堂外院，朝著屋內高聲稟明道：「相邦，衛單至此！」
一聽到衛單到了，呂不韋連忙停下癲狂的動作和表情，將桌案上歪七扭八的茶碗茶具收拾了一下，正襟危坐在軟墊之上，朝著屋外道了句：「先生來了，快請進！」
隨即，房門的地上光影闌珊，衛單的影子跳動了下，整個人就步入了屋內，朝著呂不韋走去。
走到半截，當衛單看到滿面潮紅興奮不已的呂不韋時，心中還有些奇怪，遂笑著出聲問道：「相邦看上去氣色上佳呀，是有什麼喜事嗎？」
「哈哈哈~~先生真是慧眼如炬啊！」呂不韋哈哈大笑，讚揚了衛單兩句，隨即笑著出聲說道：「不過，確有一件大事值得我等歡慶，今天王上醒了！」
「嗯？」衛單神情一滯，眉眼瞬間變得細微，看到呂不韋望過來的眼神，衛單連忙強笑出聲，為防止露餡，「由衷」感嘆道：「這可真是一件大好事啊！難怪相邦今日面容紅潤、氣色上佳！原來是發生了此等大事，秦王久病蘇醒，已轉危為安，確實需要縱情歡慶一番了！」
「哈哈哈！！」呂不韋聽后瞬間笑開了顏，看得一旁的衛單眉宇微挑，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當下，衛單看著大笑不止的呂不韋，臉上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奇怪，忍不住出聲問了句：「相邦，只因這些事便如此開心嗎？？」
說完，還兩手一攤，明擺著告訴呂不韋，自己搞不明白你的想法。
隨後，子楚所下的詔令，呂不韋一五一十，緩緩地說給了眼前的衛單。
「什麼？！」卻不想，衛單在知曉此事之後，立刻是驚得目瞪口呆，久久難以平復。
「哈哈哈，沒想到先生居然也顯露出如此驚態，看來這一次王上封賞，還真是讓人心神恍惚啊！」呂不韋笑著出聲感嘆，對此搖頭感慨，嘖舌不已。
「……」衛單看了看搖頭晃腦感嘆人生的呂不韋，目中閃過幾分凌厲的光芒，隨即在呂不韋抬頭之前，換上了另一番驚喜若狂的神情，高聲驚呼道：「沒想到秦王在初醒之際，竟然就委託了後事，更是著重厚待相邦，這可真是讓人意料不到啊！」
說完，衛單沉吟了下，目色一震，看向呂不韋問道：「不過相邦，秦王著令讓太子稱呼相邦為『仲父』，對此太子作何感想？」
「這正是我想說的，殿下對王上之詔令那是言聽計從，根本就毫無違背之意願，更是在殿外與不韋傾訴相告，坦言自身，連稱不韋為仲父呢！」呂不韋驚笑著說道。
「太子殿下也同意了呀！」衛單的臉色又僵硬了一分，不過在呂不韋面前，衛單還是強忍著內心動蕩，強自笑道：「那對相邦而言，可真是時來運轉，萬事大吉啊！」
「是啊！」呂不韋滿懷唏噓地感嘆道：「想你我二人為了日後將要受到的變故，絞盡腦汁費盡心思去阻止，去避免，卻沒想到最後，王上一句詔令，就解決了所有的問題，真是禍福相依，難知難料啊！」
聽到這兒，衛單再次問道：「那以相邦所見，這日後我們是否還要再按照計劃，招攬名士強大聲威呢？」
「名士招攬無錯，乃是為了強我秦國才選擇的差事，不管能不能壯大不韋之聲威，也應當繼續做下去！」呂不韋笑著說道：「再者，待到王族詔令下達，不韋獲十萬戶食邑，這名聲自然比之以前更加水漲船高，就算不將名士招攬當作強大聲威之法，也無礙大局！」
「至此，不韋已經再無後顧之憂，縱然以後相邦之位懸而未決，那麼在太子殿下的眼中，還不至於將不韋的爵位也剝奪掉。只要爵位不失，在這秦國我依舊是最高的君侯，羋系也根本奈何不了我！」
「相邦公私分明，為國為民，衛單敬佩！這一次秦王所為之舉，解了相邦的後顧之患，衛單在此恭喜相邦了！」衛單抬手嬉笑面對，眼裡滿是恭賀之意，讓呂不韋覺得這簡直就像是人生圓滿了一樣。
「先生太客氣了……」
隨即，兩人寒磣了下，便回到了各自的屋內，消化這一天以來的驚世駭俗的事情。
不提在書房內跺腳興奮還有禮物的呂不韋，衛單在剛一回到房屋之內，臉上的欣喜立馬就褪為了沉重惱怒。
「嘭！」重重的一拳，砸到了桌案之上，將茶碗都震得飛了起來，再度砸到了桌案上。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衛單滿臉薄怒，忍不住發了句牢騷。
本來按照原有計劃，呂不韋已經被勾起了自衛之心，只需要等到秦國朝局大變，子楚殯天嬴政繼位，到了那時呂不韋為了自保，說不得就會與王族嬴政展開殊死爭鬥，即便到了最後不過是空歡喜一場，也足夠將注意力吸引到咸陽當中，為前線交戰找尋出破綻。
但是現在，一切籌算都泡湯了！
呂不韋的後路被子楚接上，往後勢必不會選擇跟嬴政再起波瀾，亂咸陽之想法已然落空。而子楚蘇醒，秦國軍心大振，就算是前線交戰，面對秦軍，六國頂多就只有五成勝算，還是加上有個樊於期的情況下。五成的勝算，沒有了秦國內亂，六王還會選擇合縱攻秦成皋函谷嗎？答案顯而易見。
這麼算來，六國合縱，已成敗局。
想到此，衛單眉頭緊皺，苦苦思索，卻也想不通子楚為何會一蘇醒就直接宣布詔令，將呂不韋升了上去。
最終，衛單也只得感嘆世事無常，天道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