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父子相見
“政兒~~政兒~！”這時，從身後傳來的呼喊聲，讓嬴政猛然一驚，連忙回頭看去。
隻見趙姬身披毛裘，一臉惶恐，在小葉的攙扶之下，朝著嬴政這邊奔來。身後，殘顧凝神戒備。
“母親！”見狀，嬴政連忙上前，將趙姬接到圓陣中，關切問道：“母親可安好？”
“沒事~沒事！”趙姬看到兒子，連忙上下看了看，沒看到有受傷的地方，這才哭噎著應聲，將嬴政攬入懷中，帶著哭腔說道：“嚇死娘了~~”
“母親~政兒無事。”嬴政輕拍著母親的脊背，好聲安慰。
這時，馮劫蒙驁兩人，連忙躬身行禮：“夫人！”
見此，趙姬才放開兒子，對著兩位大人點頭回應，問道：“二位大人免禮，可曾抓到刺客？？”
“這……”馮劫與蒙驁相視一眼，不知該如何作答。
好在，旁邊的嬴政聽聞，當即出聲回道：“母親，蒙恬將軍已經去追擊了，荊軻也在，應該快有結果了。”
“荊先生也去了？那就好那就好！”趙姬聽後，點頭叫好，隨即怒聲道：“我秦國使團，竟然還有人敢行刺，等我回到鹹陽，定要向你父王好好說說，將這幕後之人給揪出來！”
聞聲，蒙驁與馮劫、嬴政對視一眼，三人皆想起了方才所談的內容。對於這半路劫殺之人，心底都暗自思量著。
這時，有一黑甲騎兵行至陣前，下馬來到嬴政等人麵前，跪地稟告道：“公子、將軍，刺客盡已伏誅。”
“可曾捉到活口？”蒙驁老臉冷硬，喝問道。
“沒有，騎伍趕到之時，刺客就已所剩無幾，剩下的幾人也服毒而死！”那兵士沒有停頓，繼續回道。
蒙驁聽聞，扭頭看向嬴政。
“服毒……？”嬴政眼睛一眯，忽然想到兩年前，在百芒山中行刺自己的那一隊人。
“收陣，去看看。”嬴政沉聲下令。
部下聽令，皆四下散開，嬴政等人在那位兵士的帶領之下，來到了荊軻所在的地方。
來到此地，除了一圈高舉火把的黑甲衛士，就看到蒙恬眼中戰意火熱，定定看著場中抱劍靜立的荊軻。
嬴政沒有看這些，而是將目光挪到了荊軻腳下那一名穿著明顯異於其他刺客的屍體。
“……”嬴政眼中冷芒一閃，冷麵陰沉如水，靜聲來到那屍首旁，在周圍人詫異目光的注視之下，伸出手在屍體身上摸索起來。
不多時，嬴政就從屍體的脖子上，取下一枚色澤暗黃、似熊非熊的環形玉佩。
然後，在幾人震驚的目光注視下，嬴政從懷中又取出了另一枚與之相差無幾的玉佩。
兩個暗黃玉飾，一個明亮光潔，一個沾滿血汙，卻都形似一體。
“！！”荊軻星目微凝，心中有些驚訝。
“這！！”馮劫指著這玉飾，心中大駭，突然心思一轉，明白了過來，失聲道：“難道公子……”
話一出口，馮劫就被這個猜想駭得失言，發不出聲音來。
不過，雖話未言明，但其中之意，在場之人都心知肚明。
這時，嬴政開口，將這其中真相輕聲道來：“兩年前，趙國宗室組織春會，地點在百芒山，我在那裏遭受過一次刺殺，若非殘顧及時趕來，又有合信府相助，恐怕早就命喪於百芒山了。”
“而當日，在那幫刺客的身上，找到了這一塊玉飾！”嬴政指腹摩挲著手中沾血的玉飾，渾然不顧滿手的血汙。
“難道這刺殺之人，是趙國派出的？？”馮劫此時也有些吃不準了，心中疑惑不定。
這時，有一伍長來到蒙驁身旁，手裏捧著一把弩機，小聲稟告：“將軍，這弩機……”
“嗯？”蒙驁一臉疑惑，將目光挪到伍長手中之物，立馬麵色大變，瞳孔收縮，奪過弩機仔細觀察。
“老將軍？？”馮劫見此，詫異出聲問道。
嬴政扭頭，看著這一幕，眼中波光閃動，靜靜看著蒙驁，等待著。
端詳了片刻，蒙驁臉色沉著，抬頭看了下馮劫，繼而看向表情晦暗不明的嬴政，沉聲說道：“是我秦軍所使用的弩機。”
“什麽！！！”馮劫再次駭然失色，震怒道：“這怎麽可能？！軍中弩機在各國都是禁品，這幫刺客是從哪裏得來的？還是我秦國的弩機？難道是……！！”
念及一處，馮劫頓時大駭，但卻又疑惑不已：“可……可即便是……也不可能會有這種東西啊？？”
雖未點名，但是嬴政卻知曉馮劫此言說的是誰。
聽到這裏，迎著蒙驁凝重的目光，嬴政輕笑一聲，淡然道：“不論這刺客背後是誰，都是對我恨之入骨的存在，這樣的刺殺肯定不會停止。兩位大人，還是盡快回到駐地吧！此行，我等也要小心些了。”
“喏！”兩人點頭應聲，跟在嬴政身後，往營地走去。
蒙恬見此，緊隨其後。
嬴政扭頭，看了看身後數十屍體橫陳的場地，冷笑了一聲，心中暗自想道：“若果真是鹹陽來的，那這幕後之人很聰明，知道在我沒進秦境之前派人截殺，好將此事所帶來的影響推到趙國身上。可是，這也會是你等的破綻。”
“若我進了秦境，反而再無人截殺，那基本就能確定，這幕後之人……”
“又或者，你等真的與我不死不休……嗬嗬嗬！”
嬴政嘴角扯開一抹笑意，眼中的冷芒愈發淩人，心中暗自籌算，該如何將這背後之人揪出來。
一行人回到營地之後，蒙驁擔心還會有刺客不死心，加倍派衛士巡邏周邊，更是輪班調遣明暗處站崗侍衛，將整個營地打造成了銅牆鐵壁。
就這樣，使團在這等緊張、戒備的氣氛之下，度過了月餘。
許是那一場刺殺，消耗盡了刺客的人力。又或許是秦國體製嚴明，郡縣街亭之間充斥著監管的吏官，嬴政這一行再沒碰到刺客截殺的情況。
在這樣的進程之下，一行人很快來到了鹹陽城外。
遠遠地望去，看著數十裏之外那個如巨獸般盤臥在平原上的龐大城池，嬴政心中升起了無限的激蕩，與這一方天地冥冥之中的聯係，讓嬴政感覺到，這裏才是自己真正的家，這裏才是自己的歸屬！
懷著這份激動之心，使團快馬加鞭，朝著不遠處的鹹陽駛去。
雖說見到了鹹陽的輪廓，但是實際趕路，還是趕了整整一天，直到黃昏之際，才到了跟前。
馮劫領著使團，在城門處為嬴政趙姬登記造冊，隨即領著城門吏，來到嬴政與趙姬的馬車前，躬身見禮：“鹹陽東城門令，見過公子，夫人！”
車上，趙姬撥開簾布笑著回道：“不必多禮，我們能進去了吧？我還想早些進宮呢！”
“額……當然當然，下官這就去安排！”城門令一愣，當即連忙應聲，緊忙招呼著下麵的守城將士，幫忙開示道路，清理出一條專供使團前進的路。
有了城防軍的幫助，車隊很快就到了宮門前。其他人等也被馮劫遣留在此地，馮劫蒙驁，帶著趙姬嬴政二人，進了宮門。
蒙驁與馮劫先去稟告，趙姬與嬴政二人則在殿外等候通傳。
站在殿外的台階下，趙姬兩手緊握，有些緊張。
六年了，一家人分別了六年，他還記得我們孤兒寡母，今時今日終於是要重逢相見了。他是不是還跟以前一樣，心裏深愛著我們母子……
臨近相見，趙姬卻有些患得患失。
旁邊，嬴政看著自己的母親，見其垂首不語，麵上感傷，不免有些默然。
子楚離開之時，嬴政才四歲不到。六年的危難時光，對父親的印象，已經從嬴政的心底消磨得差不多了。就連樣貌，也隻剩下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難以辨明。
此時，即便已經站在這鹹陽宮的殿前，嬴政的心底卻沒有半點波瀾，仿佛對自己的這個父王，並沒有多少的認同和親情。
“夫人？！”這時，台階上一聲顫抖的呼喚，將嬴政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一身著王服的青年男子，頭戴冕旒腰佩劍器，此刻正眉眼含淚，激動莫名，看著母親與自己。
趙姬聽到這聲呼喊，身軀一震，緩緩抬起頭顱，眼中的盈光迅速上漲，滑落臉頰。
看著台階上的那個青年，趙姬淚流滿麵，哭噎出聲，嘴裏說不出一句話來。
六年的委屈，見到夫君的一瞬間，爆發開來，讓趙姬哭成了淚人。
“夫人~~！！！”青年又是一聲，從台階之上狂奔而下，絲毫不顧身後蒙驁與馮劫的呼喊聲，奔至趙姬的身前，將其攬入懷中。
“嗚嗚嗚~~”趙姬靠在青年的胸膛，悲慟大哭，宣泄著內心的情緒。
青年下巴抵著趙姬的額頭，將懷中的女人牢牢抱緊，似乎害怕懷中之人再次離去。
這時，青年眼中夾帶著淚光，扭頭看向一旁沉默靜立的嬴政，眼淚忍不住落下，朝著嬴政緩緩伸出了手，空出半邊懷抱，臉上全是期許神色。
嬴政看著眼前這個男子，臉上爬上絲絲紋路，鬢間也生出了幾縷銀絲，看上去蒼老了不少，比之合信君趙嶽也相差無幾。
而男子眼中的光芒，讓嬴政看了為之動容，心中湧出了名為親情的脈動，嬴政眼睛一熱，父子之間的聯係逐漸變得清晰，腦海之中的那個身影也變得明亮起來，忍不住邁動腳步，來到男子的身前。
“政兒！！”男子見狀，一把將嬴政抱進懷中，一家人環抱在一起，男子熱淚盈眶，激動得渾身發顫。
嬴政被其攬入懷中，閉著眼睛，感受著已經快要忘卻的關懷，發顫地呼了一口氣，輕聲念了句：“父親。”
“好~好！！”男子聽聞，身形一僵，眼中的淚花再也蓄不住，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下來，滴在了趙姬和嬴政的身上。
一代秦王，在這鹹陽宮前，哭得止不住聲，卻又笑得合不攏嘴。
蒙驁與馮劫，在後方看著抱作一團的三人，眼眶發紅，感至肺腑。
“政兒，夫人，我們一家人團聚了，以後再也不分開！再也不分開！”子楚哭噎著聲，紅著眼睛看著懷中的妻兒，堅定地說完這一句話，忍不住又落下了淚水。
臉上，眼淚鼻涕都流成了一片，看上去甚為狼藉，但這相容卻有著暖人心脾的力量。
趙姬比之子楚更甚，原本還嬌美的臉龐，如今已是哭得沒了模樣，臉上的粉和腮紅暈開了一片，紅腫的眼中蘊含著動人的深情。
“王上，殿外風大有冷氣，還是先進殿吧！”這時，身後的馮劫出聲提醒道。
“哦對，對對對！先進殿先進殿。來夫人、政兒，快隨我進殿。”子楚當即反應過來，有些慌亂地擦拭了下臉，連忙點頭，拉著嬴政和趙姬的手，往台階之上的大殿內走去。
馮劫與蒙驁相視一笑，連忙拱手互相敬請，跟在子楚身後，一同走了進去。
“來人，來人！”剛一到殿內，子楚便呼喊著，隨著侍禦上前聽命，便開口吩咐道：“將熱好的米酒端上，為夫人和公子暖身！”
“是~”侍者去偏殿端米酒。
子楚將妻兒拉到火爐旁，溫暖的火光驅減了周身寒意。
看著麵前的夫人和兒子，子楚良久無言，心底一片安寧，又有些激動，數年的期待等候一朝實現，讓子楚有些無措。
這時，看到馮劫與蒙驁聯袂而至，子楚麵色稍整，笑著誇讚：“馮劫，蒙老將軍，此次安全接回公子夫人，你們二人居功至偉！說吧~~想要什麽賞賜，寡人都滿足你們！哈哈哈！”
說完暢然一笑，看得出心裏很是高興。
馮劫見狀連忙屈身，長揖一禮道：“王上盛讚，臣下受之有愧。此番使團歸秦，中途還遇到了歹人行刺，若非老將軍所率之玄甲衛護持有力，後果不堪設想。臣下實在是不敢向王上邀功啊！”
“哦？你們中途遇刺了？？”子楚眉頭一皺，眼中寒光迸現，臉色煞是嚇人。
嬴政扭頭看了眼子楚，麵上毫無波動，心底卻有些疑惑：已過了月餘時間，按照玄鷹軍的能耐，必會得到消息，他怎麽可能不知？難道……
想到這裏，嬴政低眉下視，不發一言，暗自思索。
“回稟王上，此行確有刺客埋伏，還持有我秦國軍中弩機，恐怕來頭不小！”一旁的蒙驁，這時也出聲，將遇刺的詳情一一向秦王言明。
“對方有弩機？？那夫人與政兒可還無恙？！”一聽說有弩機，子楚的臉色也變得難看，連忙轉身看著趙姬和嬴政，眼底甚是擔憂。
趙姬見此，笑著搖搖頭，以示無礙。
嬴政心裏卻有些疑惑，雖然子楚臉上的擔心不是假，但總覺得父親的表現有些怪異，好像心裏有事一樣。
想到這裏，嬴政開口說道：“父親，兒臣與母親遭遇賊子埋伏，幸虧有玄甲衛以及蒙家忠良的庇護，方能無礙。而那些賊子，都已被荊軻先生擊殺！”
子楚看著眼前身體強健、俊秀穩重的兒子，聽到他開口稱呼自己，心裏也是異常高興，像是淌了蜜一般，臉上止不住地笑，點頭應道：“無事就好！無事就好！！”
“蒙驁！”子楚扭身，周身氣勢大變，瞬間成為了號令虎狼強秦的一國之王，冷聲喝令道。
“臣在！”蒙驁上前一步，扶手作揖，老眼炯炯，等候王命。
“命你，持秦王劍，即刻前往城防營，接替肖楚之位，整合鹹陽五萬城衛軍，加強鹹陽治安，暗中調查此次公子遇刺一案！！”子楚將腰間佩劍解下，放到蒙驁的手中，肅然吩咐道。
“喏！”蒙驁接過王劍，朝著子楚等人見過禮，便走了出去。
馮劫見此，也抬手說道：“王上家人團聚，臣就不便打擾王上了，正好使團事務還未處理妥當，臣這就去處理。”
“嗯，下去吧！”子楚點了點頭，應聲道。
“謝我王！”馮劫也見禮退出。
整個殿內，就剩下子楚一家人，以及旁立的侍者。
“夫人~~”子楚回身看著趙姬，一臉的感觸，心疼說道：“這麽些年，我不在你們身邊，夫人和政兒受苦了。”
趙姬搖搖頭，淚珠又一次垂下，如掉線的珍珠，滑落臉頰，話裏都帶著哭腔：“不辛苦，隻要能再見到公子，再多的苦趙姬也受得了！”
“夫人~~”子楚感動得濕了眼眶，目光深情凝望，與趙姬四目相對。
嬴政腦後冒著黑線，無奈地看著這一幕，心裏有種自己有些多餘的感覺……
鬼使神差，嬴政突然想起了趙詩雨。不過一想起趙詩雨，臨別前的那一幕就……
“嘶~”嬴政渾身一個激靈，臉上也有些不自在。
正對視的兩人察覺到了嬴政的動作，都以為兒子有些不適應，當下子楚笑著說道：“夫人，你與政兒舟車勞頓，這宮中的院子已經收拾好了，還是先讓宮人帶你們去洗漱一番，休息一下。等到晚上我再過來，我們一家人好好吃一頓團圓飯。”
“好！”趙姬應聲。
隨即，子楚命一旁的近侍，帶著趙姬與嬴政前往他們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