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夫者,俠者!
這時,嬴政突然想起一事,饒有興趣地問道:“我記得你好像一直對天巳不怎麽服氣,怎麽這一次反而自願幫他傳消息?”
荊軻聽後一頓,隨即很自然地道:“服不服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邊出了狀況,我也不能幹看不管!”
聽了這話,嬴政臉色緩和,嘴角微揚,心中順暢。但是很快,荊軻接下來的話令嬴政笑容凝固,眼皮再次耷拉下來。
“畢竟你是我荊軻的大弟子呀!我可不像趙詩雨那種不負責任的放養式指導。我豪俠是誰?那可是很負責任的!”荊軻一副“為人師表、我很稱職”的嘴臉,同時還順帶黑了幾句遠在邯鄲打野發育的趙某人,滿臉都是“你有我這樣的師傅應該感到榮幸”的自豪神情,就此誇誇其談。
“唉……”聽著荊軻的自誇,嬴政一聲長歎,心裏有些無奈:就知道這貨憋不出什麽好屁!
“再者,天巳是秦王親衛,不好出麵接觸你。也不好讓殘顧轉述,怕你心裏起疙瘩,就委托我出麵嘍!”說著,荊軻濃眉一挑,表情有些奇怪,若有嘲弄地道:“不過,他可能還不知道,你這位嫡公子心思深如淵,在暗處看得明明白白。”
嬴政聞之一笑:“玄鷹軍的存在是秦國隱秘,更有可能是王者的底牌。天巳這麽做是對的,畢竟我隻是公子,隱晦微末須得劃分清楚!”
說完,嬴政半眯著眼看向荊軻,目光當中充滿了懷疑和審視:“不過話說回來,以你的性格,應該不會無償幫他的忙吧?說說,有什麽好處?”嬴政挑了挑眼,對此很是好奇。
“看你這話說的,我是那種見利眼開的人嗎?!”荊軻先是一本正經地甩了句體麵話,隨即伸手放在嘴邊,側過臉小聲道:“是有些條件,畢竟……”
說著,揚了揚手中的湛盧,其意自明。
“我就知道!”嬴政了然地點頭,繼而又問道:“你不是都領悟了雙重劍意了嗎?難道你還想參悟湛盧,再領悟一重劍意嗎?”
對此,荊軻聳了聳肩,坦然答道:“身為劍客,追求劍道之極致,有何不可?!”
“作為與泰阿劍相差無幾的傳世名劍,我總覺得湛盧的作用遠不止增幅劍氣這麽簡單,若是能夠像你和天巳那樣領悟湛盧的名劍之勢,於我而言是難以估量的提升!”
聽到這裏,嬴政立馬來了興致,笑道:“天巳對你還真是放心啊!不過你領悟了雙重劍意,怎麽才跟天巳打了個平手?”
“瞎說什麽?!”每每說起這一茬,荊軻都特別浮躁,梗著脖子反駁道:“都說了我是手下留情,要不然他早就趴地上求饒了!”
“好好好~~你厲害你厲害!”嬴政輕抬雙手,假意安撫,臉上的戲謔未曾衰減半分。
見到此,荊軻憋悶不已,心裏打定主意,一定要盡快參悟透這名劍之勢,要不然白白浪費湛盧這麽好的資源!
最主要的是,天巳都無關緊要,這以後要是被嬴政後來居上,日後比自己還要厲害,那這堂堂“豪俠”的臉麵往哪兒擱??說出去被人笑話!
趙詩雨跟嬴政,這兩人的鄙視鏈可一直都是荊軻。尤其是趙詩雨,不知道為啥這妮子總是看不起自己的實力,逮著機會就要念叨幾句。
所以,為了以後耳根子能清淨些,一向佛係青年的荊軻,也得加把勁兒了。
“好了,沒事我走了!”荊軻悶著臉,心裏頭很不暢快,嘟囔了一嘴,起身準備離去。
“等等!”嬴政見狀,也順帶起身,叫住了荊軻:“你幫我帶句話給趙厚,讓他多關注些呂不韋,最好能把手伸到他府裏。”
“呂不韋??”荊軻念叨了句,看嬴政的臉色,差不多也知道了其中深意,很幹脆地應聲:“好!我知道了!”
“嗯!”嬴政點頭,目送荊軻離去,眼裏光華浮現,心中細細籌算。
外麵,荊軻出了這院子之後,駐足四下打量,緊接著身子一頓,抬頭回望一個方向,夜幕中那一絲絲熟悉的氣勢,猶如黑夜之中的燈塔,引人矚目。
當下,荊軻身形微動,朝著目標掠去,迅捷如風。
來到地方,應該是王宮西邊兒,翻過圍牆,來到一處荒廢的院落當中,一打眼便看到院中佇立的天巳。
小小的院落當中火光通明,數十人分散在院中各處,各自手持火把,雖身形參差,年齡不一,但所有人的周身都隱隱散發出攝人威壓,實力深不可測。
荊軻來到此,見到如此陣仗,頓時嬉笑開來,跳下院牆,朝著天巳走去,邊走邊調侃道:“全是一流高手!這麽大陣仗,難不成是為了把我留在這裏嗎?”
對麵,天巳聞聲一笑,一臉的平淡親和:“荊先生說笑了,這院中之人齊上,恐怕也奈何不了荊先生!況且今日荊先生幫了大忙,天巳豈敢對先生不敬?”
“好了,閑話不多說,我要的東西呢?”荊軻擺擺手,散漫地站在原地跟周邊的緊張氣氛格格不入。
天巳從袖中掏出一卷絹帛,遞到荊軻麵前,說道:“劍勢與共鳴之法,皆在此中。”
荊軻一把接過,看也不看便塞進衣襟,隨即看向天巳,戲謔道:“你就不怕我成功之後,來找你麻煩?”
“我與荊先生無仇無怨,先生為何要來找我麻煩?”對此,天巳臉色不變,平淡反問。
“以我的實力,還要理由嗎?”荊軻嬉皮笑臉,聲氣雖平穩溫和,但卻有些以勢壓人。
聽了這話,天巳不禁莞爾,點頭以示認可:“以先生的身手,確實可隨意為之,天巳自知不如。隻是先生應該也知道,我玄鷹軍的實力,遠不止於此吧!”說完,抬手指了指周圍這些人。
聞言,荊軻掃了眼周邊,撇了撇嘴,不可置否。
見荊軻默認,天巳輕鬆一笑,套了兩句近乎:“再者,以先生與政公子的關係,當是我秦國貴賓。玄鷹軍絕不會無端向先生拔劍!”
對此,荊軻也隻是笑笑不說話,沒有多餘回應,扭身準備離去。
“荊先生!!”身後,天巳的聲音傳來。
“……”荊軻頓步,默不作聲。
天巳臉色沉重,似是在提醒荊軻:“先生身負雙重劍意,亙古罕見,應該更知曉萬物相斥之理!神道、雷霆,先生能將雙劍意揮灑自如,協同禦敵,想來這兩者應是同根而生。可是,名劍不同……”
“但凡傳世名劍,內藏劍靈,皆有不可思議之功。勝邪天生自斷,湛盧擇仁者而侍,軒轅更是聖皇之兵!這些劍器都非同凡俗,劍之意誌不可兼容、摧折!”
“先生自身領悟之劍意,是否兼合這湛盧劍勢,無人可知!若一旦事有不測,還請先生知難而退,莫要強逆!”
良久,荊軻才轉身看向天巳,問了句:“以名劍突破桎梏,玄鷹軍內除了你,還有誰?”
“三十年來,除我之外僅有五人!”天巳說道。
“結果如何?”
“經脈逆亂,內力暴走,被劍之意誌以及自身勁力強行擰碎筋骨內腑,死狀極慘!”
“都死了……”荊軻喃喃自語,低頭沉吟。
隻是,荊軻很快抬起頭去,眼中似有星光流轉,璀璨明亮,問道:“既然如此艱險,為何你們還要行此萬難之道?”
麵對這個問題,天巳不假思索,回得幹脆:“身為秦人,自當保家衛國,拱衛君王,為此萬死不辭!!”
“哈哈哈~~”聽到這個答複,荊軻哈哈大笑,淩人之氣勢自周身揮灑,小院之中突起烈烈之風,威壓迫人。
此時的荊軻恍如入世謫仙,小院之中四處彌散著恐怖的壓迫,足以令尋常一流高手膽寒呆立。身處其中,即便是天巳也心神微顫,驚駭不已。
在眾人敬畏的目光中,荊軻語氣低沉,傲然沉吟了一句,隨後飛身離去。
低沉的話語猶如夏夜驚雷,炸裂在眾人耳畔,令人心中久久難以平複。
“人之百態,皆由心生!夫者尚有服苛為國、舍生忘死之心。俠者若畏縮不前,不敢爭鋒於時世之巔,百歲而終也不過徒乎枉然!!!”
傲然灑脫之氣,如清風拂麵,令院中所有人心神震顫。
天巳凝神望去,看著夜空中那道逐漸模糊的身影,徒然一歎,心中感懷:“豪俠……不愧如是!”
是夜,漸深。
王宮之外,上卿府中。
夜幕之中,一處廂房燭火通明,屋內爐火升騰,寒意驅散。
正中置一大案,案旁熱茶溫酒,一應俱全,案上各樣花式點心點綴,儀式感十足。
呂不韋端坐於此,閉目養神,靜心等候。
不過多久,屋外腳步聲漸漸凝實,呂不韋睜開眼睛,精光一閃。
“上卿大人,李斯前來赴約!”屋外傳來一聲高喊。
呂不韋聞聲,如觸電般彈起身,疾步來到門前,正欲出去迎客,忽然想起了什麽,停在門前整理了下衣冠,這才轉身走出。
一出去,就看到屋外台階下,負手而立的清瘦男子,頓時臉上笑容浮現,連忙跨下台階來到跟前,雙手持禮,親切地問候道:“李斯先生,快請進快請進!”
“大人請!”李斯輕笑著回應。
兩人相互恭請,來到屋內落座。
一坐定,呂不韋為李斯斟上溫酒,連聲感歎:“前陣子先生為不韋出得良策,若後續事成,能夠襄助王上鎮壓羋係,那先生就是最大的功臣!不韋先敬先生一杯!”
說著,斟完酒水,呂不韋盛情舉碗,笑嗬嗬地看著李斯。
對麵,李斯也是微微一笑,不忍推卻呂不韋盛情,是以與之共飲,算是禮待。
“哈~~”呼出一團酒氣,呂不韋笑著說道:“這合信酒樓的英雄醉,醇香厚重,可真是仙家瓊釀啊!”
見狀,對麵的李斯也不禁感慨:“嗬嗬~若不是上卿大人,恐怕李斯還無緣此等美酒啊!”
呂不韋聞之順勢一笑,連忙擺手:“哈哈哈~先生莫要打趣不韋!這名滿天下的嬴凰公主,是先生的師妹,若是先生想要飲酒,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李斯聞言無奈地搖搖頭,頗有些自嘲道:“我這師妹,年方及笄便已是揚名天下的嬴凰公主,才思絕佳,惠民萬千。李斯雖忝為師兄,但是差之太遠,又豈能再厚顏去討酒,沒了臉皮?”
“哈哈哈哈哈~~”此話一出,兩人皆哈哈大笑,相互之間多了幾分熱度。
“先生實在是太過謙遜!依不韋看來,這嬴凰雖然是天之驕女,但先生也並非是凡塵俗士,不過是所側重之術不同罷了!”呂不韋連忙奉迎了幾句。在李斯麵前,自然不能抬高他人。
為人之道,人情世故,呂不韋深諳此道。
對此,李斯不過擺手一笑,沒有應承。
見狀,呂不韋眼睛一轉,向李斯提起了今日進宮一事。
“先生,不韋有一事要告於先生!”
“哦?大人但講,李斯恭聽!”李斯詫異地抬頭,靜候呂不韋說道。
呂不韋抬眼看了下李斯,沉吟了下,這才輕聲說道:“今日不韋進宮,曾向王上與公子進言,坦言先生之大才。王上看重先生,想請先生進宮輔助公子治學。不知先生可願?”
“……”李斯眼睛下移,看向桌上美酒,隨即回身揣手,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看著對坐的呂不韋,暗自思索。
兩人目光對視,淡定超然,一時無聲。
不多久,李斯哼哼一笑,手指著呂不韋連點數下,臉色似有惱怒,語氣之中也頗有些責怪之意:“上卿啊上卿,先前不是還曾答應我,時機未到不要向王上公子舉薦我嗎?怎麽現在轉眼就忘了?”
“哎呦我的先生哎!”察覺到李斯嘴裏的怪責,呂不韋立馬起身,挪到桌案側邊,與李斯拉近了些距離,好聲好氣地說道:“先生你可是天下名士,荀夫子高足!在我府上都有大半年了吧?埋沒了先生這麽長時間,要是再等下去,恐怕旁人都要說我呂不韋是嫉賢妒能,不讓先生有出仕之機了!”
“原來是上卿大人是嫌棄李斯,怕李斯汙你聲名呀?大人你早說呀~~!李斯這便走……這便走……”說著,李斯虛眉抬眼地點了點頭,就準備起身往外走。
“哎哎~~先生先生~~先生!!”呂不韋連忙一把拉住,一臉苦笑,溫聲道:“不韋待先生為知己!又怎會嫌棄先生呢??先生身居大才,來到秦國這麽長時間,也不出仕為官,隻說時機未到,不韋是深感可惜呀!”
“不韋實在是不忍心再看到先生之才繼續埋沒下去,才背著先生向王上舉薦,不韋一片赤誠之心,可都是為了先生啊!”長歎一聲,呂不韋一臉的真誠,拉著李斯的胳膊,還湊近拍了拍。
“喝?這麽說來~~還是我李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李斯眉毛一揚,詫異滿滿。
“嗯嗯……額不不不~~!”呂不韋點頭點順了,回過神來連忙擺手,好聲安撫,笑臉相迎。
“你……唉~~!”對此,李斯也是無奈一笑,對著呂不韋長聲一歎,哭笑不得。
兩人這番喧鬧,倒像是彼此熟稔的老友,因為些瑣事拌嘴一樣,令人不禁莞爾。
紛鬧過後,李斯看著旁邊打哈哈的呂不韋,凝眸問道:“大人今日去宮裏,應該不光是為了舉薦我吧??”
“先生英明!”呂不韋隨之一讚,撫掌大笑,惹得李斯苦笑連連。
“哎呀今日進到宮裏,本是應王上之命,為公子輔導學業,不過說著說著,就談起了如今之朝堂,談到了羋係!”
李斯眉毛一皺,有些無奈:“大人,不會是談起相邦一事了吧?”
“先生莫急!”呂不韋見狀,連忙安撫了句,隨後起身道:“今日見到公子,公子待人親和、真誠,不韋一時感懷,便與公子多談了幾句。期間說起羋係,公子是不住地捶胸頓足,恨不得生啖其肉!不韋見之心憐,便自作主張將先生所思之策和盤托出,讓公子能得一分心安!”
“嗬嗬~~上卿大人此舉,該不會是想借公子之口,將此事轉達給王上吧!”李斯非等閑之輩,呂不韋即便說得再冠冕堂皇,李斯還是從中聽出了一絲端倪,當即言辭篤定,看向呂不韋。
呂不韋聽後,回身看向李斯,眼中夾帶著莫名笑意,親聲道:“先生所言甚是,不韋確有此意!”
呂不韋承認得幹脆,李斯卻毫不驚訝,笑著搖頭感歎:“臣子嘴裏非議國事,晦染相邦高位,難免惹人心疑。可若是此言出自秦王最重視的嫡公子嘴裏,就沒有這麽多顧慮了!上卿大人真不愧是秦王的心腹重臣啊!”
“先生謬讚!不韋不過是耍些小聰明罷了,哪能比得上先生以相邦輔國、鎮壓羋係的奇謀啊?!”呂不韋笑眯眯地坐下,笑臉相對,還不忘恭維李斯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