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戰國無間道
傍晚，合信酒樓委外派駐的管事院。
書房內，後儒將手中書簡放下，看著桌上昏黃的燭火，滿臉的無力與悲憤，最終化為了一聲細歎：“唉~~”
後儒是趙厚麾下的一名管事，掌管合信酒樓委外派駐人員的調動，算是個不大不小的管事，不過在酒樓之中的管事裏也算是有點兒分量的。
不過，這些還隻是後儒表麵上的偽裝，後儒真正的身份，是楚國安插在鹹陽的密探！！
身為別國探子，在秦國鹹陽可謂是步步驚心，半分都馬虎不得，稍有不慎就會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不過得益於合信酒樓的特殊性，大樹底下好乘涼，再加上後儒一向謹慎行事，所以並未被尋常人所察覺。
一向小心謹慎、心平氣和的後儒，在看到手中的簡牘之後，也有些無可奈何，唉聲歎氣，甚至在屋內發起了呆，有人靠近都沒有察覺。
“頭兒，怎麽了？”一人推門進入，見後儒看著燭火發呆，不禁出聲問了句。
聽到旁人的聲音，後儒一驚，手裏下意識地將簡牘遮住，抬頭看到了進來那人，才鬆了口氣。
“羅夫，你小子下次進來記得敲門！！”方才的驚慌讓後儒惱怒不已，瞅見進來的下屬那滿臉無辜的樣兒，後儒氣不打一處來，恨恨地念叨了句。
對此，羅夫很是茫然，詫異地說道：“頭兒，你這是怎麽了？”
“唉~！”見下屬問起，後儒哀歎一聲，說道：“昌平君來信，說今日朝堂之上，秦王與那趙國使臣定下合盟之約，待趙使與趙王書信確認無誤，兩國就要交換國書，簽訂盟約了。”
羅夫也是楚國流民，在秦國呆了數年，能力出眾，最重要的是，羅夫是後儒的心腹，兩人都有著相同的理念，那就是為國而戰！在異國他鄉“征戰”！
在聽到後儒的話之後，羅夫也很是震驚，難以置信地說道：“昌平君和陽泉君呢？他們沒有任何反應嗎？”
說到這兒，後儒更加無力：“陽泉君與昌平君在朝上已經反對過此議，但是秦王一意孤行，且軍方都大力支持，羋係對此也無能為力了。”
“連羋係都無能為力？那該如何是好啊？！秦軍若是與趙國結盟，我王攻趙占齊的想法就落空了，甚至可能會被秦軍攻伐，屆時傷國累民啊！”羅夫焦慮不已，滿滿的擔憂。
坐著的後儒也受到這份情緒影響，唉聲歎氣道：“唉~~現在也隻能寄希望於，趙王不同意秦王的要求，互盟一事就此破滅了！”
“秦王的要求？？”羅夫對此滿臉疑惑。
見狀，後儒當下給解釋道：“與趙國互盟，秦王要求上黨諸地都盡歸秦國，趙國不得再尋滋挑事，以此作為結盟的條件。也是因此，趙使需要向趙王請示！”
聽到這個訊息，羅夫當即上前問道：“頭兒，既然如此，那我們可不可以派人劫殺趙國傳信的使者，讓趙王無法回應使臣，如此一來秦趙這盟就結不成了呀！！”
“什麽！！！”一聽到這話，後儒唰地一下就從地上站了起來，很快就蹭到羅夫麵前，直勾勾地盯著對方，一臉的驚喜：“羅夫，你小子頭腦真有兩下子呀！！”
“咦……不對不對！”不過驚喜過後，後儒一經過細想，又察覺到了問題所在：“趙國使者通信，先不說能不能攔到，即便派人攔截功成，那也不過是拖著時間罷了，根本無濟於事，這終歸不是最妥當的辦法。即便最後趙王那邊沒有消息傳來，也保不齊秦王變卦呀！他秦王可是惦記著我楚國的沃土啊！此事不妥，不妥~~！”
被後儒指出問題，羅夫低頭皺眉又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抬頭接著說道：“頭兒，既然傳信的人不好攔截，那我們幹脆就對趙使下手！！趙國使臣若是死在了鹹陽，那兩國之盟還不就是個笑話？？”
後儒猛地轉頭，看向羅夫的目光火熱驚喜，就差抱上去嘬兩口了！
欲壞人聯盟，莫過於殺人栽贓了！趙使若死在鹹陽，那這盤屎就是秦國頭上的，甩也甩不掉，趙王跟秦王再怎麽大度，也不可能壓下底下的民意，兩國關係絕對降至冰點，無法再合盟！！
“好小子，真有你的！快~快去準備車馬，隨我前去昌平君府邸，將此事通報於昌平君！”這麽好的主意，簡單粗暴又直達病灶，後儒聽後驚喜不已，急不可耐地吩咐了句，拉著羅夫就往外走。
隨即，兩人就在這推搡之中，出了屋子，往外走去。
混亂間，羅夫抓到機會，趁著後儒扭頭沒注意，朝著一個方向隱晦地點了點頭，隨即專心致誌跟隨著後儒，出了門去。
陰影之中，一雙眼睛緊盯著後儒與羅夫的身影，在收到羅夫的點頭示意之後，眼睛的主人隱秘地退下，消失無蹤影。
合信酒樓。
一身著黑衣的漢子，穿過酒樓甬道，來到一間屋子之前，三長一短敲了四下門。
“進來！”直到裏麵傳來聲音，黑衣漢子才推門進入。
一進到屋內，就看到趙厚肅然的臉色，黑衣大漢見此，連忙上前，小聲稟告道：“掌櫃，後儒那邊羅夫已經準備好了，兩人正往昌平君府上去呢！”
“好！”趙厚一聲讚賞，拍桌慶賀：“如此一來，這事兒就算是成了一半了！去給我備車，去趙使下榻的驛館！！”
“喏！”黑衣人領命退出。
屋內，趙厚嘴角揚起一抹怪異的笑，絲絲涼意滲人心肺。
…………
鹹陽城驛館，趙使下榻之所。
蕭默正與趙乾相對商議著事務，突然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下屬來到門外稟告道：“大人，合信酒樓的趙厚掌櫃緊急到訪，說是有要事要稟告大人！”
一聽這話，蕭默頓時一愣，皺眉思索了片刻，當即吩咐道：“快請！”
見此，趙乾小聲說了句：“我回避下！”
“嗯！”蕭默點頭，隨即擺案正坐，等候趙厚的前來。
合信酒樓的掌櫃，乃是合信君的手下，蕭默與合信君關係親近，這合信酒樓的掌櫃深夜來訪，定然是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了！
不多時，聽到外麵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蕭默剛站起身，就看到趙厚衝了進來，疾步來到蕭默麵前，臉上急切得很，焦急地行禮：“司空大人！”
蕭默是趙國的司空，爵位為大夫，趙厚喚一聲司空大人倒也無妨。
“趙厚掌櫃，深夜前來所為何事？？”見到趙厚這般焦急難耐的樣子，蕭默是滿腦袋的問號，不明所以。
這時，趙厚滿臉的急切，甚至來不及坐下，站在蕭默的麵前，滿懷焦慮地說道：“司空大人，趙厚此來，是告知大人快快逃命的！！”
“什麽？逃命？這究竟是什麽情況？！”一聽說逃命，蕭默立馬眉頭緊皺，連聲追問。
“大人不知，我合信酒樓在昌平府的庖廚無意間探聽到消息，昌平君不知為何，要對大人下死手，欲致大人於死地啊！！”趙厚兩手不停地抖動，為內心之焦慮更是增添幾分色彩。
“什麽！！”初一聽到這個消息，蕭默是當場震驚，連忙追問道：“趙厚掌櫃，此事當真？？”
一聽，趙厚當即一拍大腿，苦苦哀聲道：“哎呦我的大人哎~~這種事情趙厚豈敢開玩笑啊！！合信酒樓的庖廚遍布鹹陽各大府邸，這種消息通常都不會有錯的呀！若非大人乃趙臣，更是與君侯相交甚深，否則趙厚又豈會連夜不要命前來通稟啊！！”
再次確認無誤，蕭默立馬反應了過來，立刻想到昌平君的“陰謀”，定是為了破壞秦趙之盟，才想要殺了自己，惡化秦趙兩國的關係！
“可惡！！”一想到此，蕭默是異常地憤怒，忍不住罵了句：“無恥小人，楚人真是卑鄙！！”
一旁，“焦急”的趙厚再次拍腿催促道：“大人啊！這都什麽時候了，你怎麽還罵別人呢？這昌平君乃是秦國羋係中人，羋係家大業大，在秦國那可是連王族宗室都絲毫不遜色的存在，這樣的人要想殺了大人您，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呀？！”
“大人，聽小人一句勸，還是早早離開，免得夜長夢多啊！！”趙厚憂聲勸慰，似乎是太急了，臉上都滑下來大滴大滴的汗水，顯得非常辛苦。
這個時候，蕭默反而鎮定了下來，看見趙厚為了自己的安危而急得滿頭大汗，頓時心中一暖，溫聲感謝道：“趙厚掌櫃，多謝提醒，但是恕蕭默不能遵從。秦國，在合盟沒有下來之前，蕭默絕不會離開鹹陽半步！！”
“大人你……”趙厚當場驚呆，半晌不知該如何回答。
見狀，蕭默當即解釋道：“掌櫃不知，昌平君之所以要致我於死地，就是因為今日朝堂之上，秦王答應了秦趙互盟一事，準備出兵攻伐魏楚！昌平君是為了母國，欲破壞這秦趙之盟！”
“我趙國如今麵臨三國環伺，形勢不容樂觀。我要是為了一己之私，畏懼死亡回到了趙國，那秦趙之盟將蕩然無存，昌平君的陰謀也將得逞！”
“所以，為了趙國，蕭默絕不會為了苟活而逃回趙國！”
聽聞到此，趙厚先是滿臉的感佩，隨後又對蕭默的忠貞鐵骨敬重不已，感念道：“司空大人之心，趙厚敬仰！隻是大人，若您留在趙國事有不測，這秦趙之盟依舊難以保障，大人又何苦留在此地呢？？”
“哈哈哈~~”蕭默當即笑出了聲，說道：“掌櫃的不用擔心，我趙國使臣的隊伍也不是吃素的，這可都是李牧將軍麾下的驍虎營，堪稱精銳之中的精銳，應對眼下的危機足矣！”
見狀，趙厚搖了搖頭，依舊不怎麽樂觀：“大人，趙厚在秦國這麽多年，不光對秦國朝局有些許了解，更是聽聞這羋係勢力當中，可能會有秦弩這等殺器！！大人確有把握應對嗎？？”
“秦弩？這不是軍備禁品嗎？羋係連這等東西都能搞到？？”這下，蕭默也有些膽戰心驚了。
不過身為使臣，氣節不允許蕭默認慫，當下很霸氣地說道：“即便如此，蕭默也要誓死抗爭！大不了尋求秦王幫助，在這鹹陽地界，我不信連秦王都無力保護趙使的安全！！”
對麵，見蕭默始終心氣不改，趙厚也是異常地敬佩，忍不住感慨道：“司空大人，真不愧是我趙國之脊梁，趙厚深感敬佩！！”
“大人，趙厚手下有些人員勢力，稍後將會把這些人調給大人協防。另外，趙厚去找一找人脈，看能不能給大人買來些秦弩防身！”在敬佩完後，趙厚一拍大腿，作出一副要豁出去的樣子，為蕭默等一眾使臣的安全盡一份力。
見狀，蕭默很是感動，忍不住讚賞道：“趙厚掌櫃，慷慨解囊相助於蕭某，蕭某感激不盡！掌櫃的真不愧是合信君之下屬，此次若能活著回趙國，蕭默定要將掌櫃之義舉，告知給我王！讓我王嘉賞掌櫃！！”
對此，趙厚也隻是灑脫一笑，毫不在意：“蕭大人，趙厚不過是一個商人罷了，幫不了大人太多，大人不嫌棄就好了。至於其他，還請大人釋懷，趙厚無求賞之心，隻要大人平安歸去即可！”
說著，趙厚再次拱手，認真說道：“大人，時間緊迫，小人現在就先回去準備，盡量早日為大人準備好物資軍備，大人一定要多加小心！”
“有勞了！”對此，蕭默感慨萬千，一路相送，將趙厚送出了驛館。
送完趙厚之後，蕭默就火急火燎地走回來，這時趙乾也從內屋走了出來，蕭默當即吩咐道：“趙乾，派人去昌平君府上看著，若是發現風吹草動，即刻來報！”
“喏！”趙乾先是應聲，隨即又問道：“大人，趙厚的話可信否？”
對此，蕭默直接回道：“趙厚是合信君的人，絕對不會無故誆騙我等。況且，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昌平君，以及那些楚人，真幹得出這種事情！！”
“小人明白，這就去派人盯著！”趙乾立刻明悟，鄭重點頭。
“嗯！”蕭默目送趙乾離去，臉上也多了幾分愁容，忍不住呢喃自語：“希望，王上那邊盡快回信吧！”
夜色，漸漸加深。
陽泉君府。
“昌平君，都這麽晚了，還來我這兒做什麽？？”羋宸揉搓著眼睛，身著睡袍都來不及換，就被熊啟一把拽了過來。
“陽泉君！！”此時的熊啟一改白日裏的哀怨憂愁，神情亢奮，眼睛裏冒著火光，給人感覺這精神氣特別地高漲。
陽泉君羋宸一臉懵逼地看著對方，被熊啟兩手牢牢禁錮著臂膀，難以發力反抗，這讓羋宸心裏感到一絲絲涼意。
這時，熊啟兩眼炯炯有神，無視羋宸愈發抗拒和抵觸的眼神，很亢奮地說道：“陽泉君！！有辦法阻止秦趙聯盟了！！”
“哦？什麽辦法？？”聽到正經事，羋宸一下子就放下了心，連忙湊近了些，眯眼問道。
“方才後儒來找我，明示了一個辦法，那就是……”說到關鍵點，熊啟戒備地瞅了瞅周邊，貼近羋宸耳畔，細聲嘟囔了一嘴。
“啥？？”方一聽完，羋宸就震驚當場，失聲高喊了句，整個人瞬間就不好了。
“小聲、小聲！”被羋宸的高聲嚇得一激靈，熊啟連忙擺手示意，將聲調壓下來，小聲鬼祟地道：“陽泉君，這可是最有效的辦法了！！”
“我……”陽泉君嘴皮子一翻，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心裏無奈得很：肯定有效啊！人都沒了能不有效嗎？！
“你瘋了嗎？這事兒要是捅出去，那可是大罪過！！你我都脫不了幹係！！”羋宸對熊啟的想法很是抗拒，羋係如今家大業大，好不容易有了這等體量，若是為了他國之利益，斷送了羋係數十年的基業，其中的罪過何其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