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華陽的怒火
而吩咐完這些事務之後,子楚看著殿上的趙使,溫聲安慰:“貴使,此番是我秦國的過失。秦趙本就要合盟,但是鹹陽突變,讓貴使受了驚嚇,本王心中甚為愧疚!既如此,本王決意,先調遣十萬秦軍出至函穀,提前準備軍備糧草,一旦趙王回複,秦趙合盟國書簽立,這十萬大軍即刻奔赴趙國,助趙王對抗魏楚合兵!”
此言一出,朝堂大震。
羋係一眾臣子心神震顫,嘩然一片,大家都對這個突然的消息感到震驚。
而前麵的熊啟更是攥緊了手掌,渾身顫抖,心中驚怒不已。
羋宸見狀回身看了看熊啟,眼裏有些擔憂。先前子楚以弩機向華陽太後張示,恐怕對軍備之事已有懷疑,再聯想到此次趙使遇刺,保不齊會懷疑到羋係身上。
這個關頭,還是莫要再阻撓秦趙之事了,免得惹禍上身!隻是熊啟……
羋宸現在很擔心,熊啟為了阻撓秦趙合盟不惜行刺趙使,如今見到這般局麵也不知道能不能忍下來。
而殿內,蕭默則被這突忽而來的驚喜砸昏了頭腦,一時有些反應不及。
本來此番朝堂覲見把話挑明,是為了震懾一番羋係,引出秦王的關注,讓對方忌憚於此,從而行事起來束手束腳,不敢再刺殺使團。
可如今,秦王居然如此優秀,直接出兵,加速兩國之結盟,這簡直是天大的驚喜!
蕭默心中異常地興奮,一想起來到鹹陽以來,一路順風順水,簡直就是有如神助,這讓蕭默的內心極度膨脹。
“這樣的情況之下,要是再結不了盟,那我蕭默甘願回家喂彘!!”蕭默心情愉悅,忍不住發下了“毒誓”,可見內心之自信。
“外臣,叩謝秦王仁義!!”蕭默滿臉漲紅,激動不已,顫巍巍地大禮跪下,以謝秦王。
按道理說,一國使臣在外,見了他國的王是不用行跪拜禮的,因為使臣在外代表的是一個國家,原則來說更是貴客,隻需行揖禮即可。
可是,這秦王的“大方”,著實是讓蕭默由衷感念,這麽大方好說話的秦王,真是不多見呀~~!
而蕭默臉上的得意和興奮,猶如一柄柄尖銳的長劍,狠狠刺進了熊啟的內心,這讓熊啟再也忍不住,憤然出列,悲聲向子楚告示道:“王上,楚國曆來對我秦國如兄弟般和睦,反倒是趙國,屢次三番犯我秦國邊界,其心如惡狼,根本就不是友盟之屬!”
“如今趙使行讒言佞語,蒙惑王上視聽,就是要我秦國為他趙國擋槍!王上~~臣懇請王上莫要再管此等小人,將其逐出秦國,與楚國恢複友邦之情啊!!”
說到最後,熊啟聲辭悲憤,跪地恭請。
“昌平君你!!”一旁的蕭默聞聲怒不可遏,對這些不擇手段攔阻“秦趙合盟”的羋係之人極度厭惡,正欲巧舌相辯,卻不想剛一開口就被人打斷……
“趙使!”這時,羋宸出口了:“自從你趙使入秦,這鹹陽就沒有安穩過,流言蜚語歹人流竄,如今更是顛倒黑白,挑惡我秦國與魏楚之邦交,看似結盟,實為禍我秦國也!如此趙國如此趙使,實非我秦國之盟眾!”
不出口也不行了,熊啟此次為了楚國出麵,已經是讓羋係內部產生了矛盾。若是自己在朝上再旁觀不幫,那羋係的人心可就要散了……
再加上,這軍備一事,羋係要想安然度過,就不能再有分裂。
所以,即便熊啟再怎麽不冷靜,羋宸也得硬著頭皮幫襯到底了。
被熊啟惡言相辱也就罷了,如今連羋宸也來噴兩句,這讓蕭默很是惱怒,當下就出言譏諷:“陽泉君這話,說的是我蕭某人嗎?我怎麽聽著更像是你羋係之人??”
“你什麽意思!本君乃是秦臣,難道會不知道本國利益當先嗎?!”羋宸惡聲惡氣地瞪著對方。
“哼~恕蕭默眼拙,真沒看出來陽泉君的忠心啊!”蕭默白眼一翻,撇著嘴唇杠了一句。
隻是這一來,就捅了馬蜂窩,羋係楚係諸多臣子當即罵罵咧咧,指著蕭默開始了對線。
一時間,朝堂之上就像是街邊兒講價的攤販,各式各樣尖酸刻薄的話,從羋係一眾臣子的嘴裏蹦出,在其他王族一脈的臣子眼裏,竟毫無違和感。
雖然大家或多或少都是名揚一方的名士,但是如今也不是朝堂辯證,而是相互黑懟,所以這言語自然就粗俗了些,不過無傷大雅,畢竟高端的辯論往往采用的都是最樸素的話語,問候族譜的話式也是最有效的致勝之法。
而麵對羋係的集火攻擊,蕭默充分發揮了自己的長處,三寸不爛之舌舌綻蓮花,在這朝堂之上來了一場大辯群臣,直令王族一脈的臣子開了眼界。
羋係與蕭默對線辱罵,呂不韋、蒙驁、嬴洪等人就在一旁淡定觀看,時不時點頭微笑,與周邊臣子交流,欣賞著這難得的一幕。
不論是楚係,還是趙使,對於他們而言,不過是一群為利己而事功的凡夫俗子罷了,還算不上是秦國的忠正之臣。
所以,即便與羋係同為一朝之臣,即便趙使算是敵人的敵人,但是呂不韋等王族一脈,絲毫沒有下場參與罵戰的意思,不論是幫哪一方!
殿上的互懟,直到秦王子楚的暴喝,才為之一靜。
“夠了!!”堂上,子楚陰沉著臉,一雙招子猶如幽冷的寒冰,令人感到深徹入骨髓的寒冷。
被子楚出言打斷,堂下的羋係和蕭默立馬閉嘴,不敢再言。
“陽泉君,昌平君,二位也算是我大秦肱骨之臣,怎麽連是非也分不清楚了?”子楚冷著臉,寒聲說道:“大爭之世,天下諸國皆是虎狼,唯有吞並其他,以強自身。為此,沒有什麽該打不該打,隻有能不能打!隻要能打得過,那天下就全是我秦國之土,沒有什麽虛偽的友邦之情!”
“爾等身為秦臣,所思所慮難道盡是為了那些虛無縹緲的各國關係嗎?難道不應該是如何增強我秦國國力嗎?難道不是為我秦國東出盡心竭力嗎?”
“如今鹹陽城中,本王的腳下,竟有人手持秦軍管製弩箭,刺殺趙國使臣!這是什麽??這是我秦國的恥辱!!!爾等身為秦國臣子,難道自認為無錯嗎?”
“社稷之累,為王者,為臣者,皆無所免!本王,望爾等好好給我想想,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子楚重重的一掌,拍在了大案之上,怒而起身,徑直離開了大殿。
對此,朝堂上的所有臣子,都小心翼翼地低頭,子楚少有顯露出如此盛怒之態,而方才的話語,更是令一些臣子麵紅耳赤,自形慚愧。
在子楚離開後,內侍來到堂前,麵向無言靜立的諸位臣子,尖聲道了句:“退朝!”
臣子們臉色沉重,一言不發,施了一禮便退出了朝議大殿。
子楚雖暴怒離去,但是對趙國的態度卻也未曾改變。
又是一次,讓趙使得利,這讓熊啟心中的怨怒之氣更甚,憋悶不已。
“昌平君~~昌平君!”熊啟悶頭直走,卻聽到後方傳來一聲傳呼。
聞言,熊啟扭頭看去,就見到羋宸快步走近。
“陽泉君有何事?”熊啟臉色沉著,無半分親近之色。
對此,羋宸無奈一歎,正色道:“陽泉君,來隨我拜見華陽太後吧!有些事情,我們羋係還需一同麵對。”
“……”熊啟低頭思忖片刻,抬眼看了看羋宸,見對方滿臉的真誠,熊啟悶聲不語,點了點頭。
見熊啟同意,羋宸明顯鬆了口氣,與熊啟一道,朝著北宮華陽殿走去。
華陽殿。
華陽太後正端坐案前,修剪著花枝,頗有些悠閑愜意,怡然自得。
這時一侍女進了內殿,恭聲稟告道:“太後,陽泉君與昌平君來了。”
“讓他們進來吧!”華陽依舊專注於手上的鮮花,細細修剪,插在瓶內。
“是!”侍女聽令退下。
不多時,熊啟與羋宸聯袂而至,來到內殿,齊聲向華陽拜會:“見過太後!”
“你們來得正好!”華陽太後微微一笑,將桌案上插好的花瓶向前推了推,麵朝二人問道:“快看,這夏荷杜蘭開得正好,放在我這殿內,倒也多了分生氣。”
“……”對此,熊啟與羋宸相視一眼,沒有答話。
華陽很敏銳地察覺到了兩人的異常,當下笑容收斂,問道:“怎麽了?出什麽事情了?”
“姐,出事了~!”羋宸見狀,小心翼翼地看著眼前的華陽太後,輕聲說了句。
“……”華陽眼睛一眯,冷不丁地掃了眼,接著道:“說!”
羋宸被看得身子一抖,一改之前朝堂上揮斥方遒的風采,變得唯唯諾諾,小心解釋道:“姐,昨夜趙使遇刺,今天在朝議之上,趙使將這事上報給王上了!”
聽聞此,華陽看了看二人,問道:“是你們做的?”
“是我做的!”熊啟此時站了出來,大大方方地承認。
“為何要這麽做?”華陽又發一問。
“秦趙互盟,會直接威脅楚國之存亡,楚國城西兩陽距離國都不到百裏,若是失手,楚國覆滅在即,熊啟不得不為!”說著,熊啟將先前嬴摎在朝堂上的說法告訴給了華陽。
“糊塗!!”華陽太後卻直接怒斥,恨恨地掌擊在案上,對此滿是惱怒:“若真如此言,那先前昭襄王為何不打?楚國國都本就隻距秦國邊境百多十裏,無論如何秦軍但動便能直搗過去。如此一來,秦趙合不合盟,對此有何影響嗎?!”
“……”熊啟一愣,被華陽一語道破了心中的顧忌,不免呆立當場。
華陽見熊啟不言說,複又說道:“之所以昭襄王未動,是因為楚國境內對秦國而言已經是無險可拒,秦軍但要東出,對楚國而言就是亡國之戰,必會遭受到楚軍的頑抗,得不償失。所以,秦國就沒有再攻打楚國,而是占據出山口,俯瞰兩陽平原,占據有利態勢和地形,窺伺楚國!”
“所以,若無十足之把握能夠吞滅楚國,秦軍都不會擅動!即便秦趙合盟,那也不過是各懷鬼胎,以兩國過往的恩怨,根本不可能合力伐楚,是以秦軍頂多出兵攻三晉,逼迫魏楚回防,而絕無可能攻楚!”
華陽說得很篤定,而羋宸見到此,也是扭頭不屑地看了看愣然的熊啟,心想我就說關心則亂,你看你不聽老人勸,懵逼了吧~!
對此,熊啟眉宇緊皺,反駁道:“可是,魏楚兵力如今都在趙國邊境,一旦真有不測,楚國根本難以抵擋秦軍的步伐!”
對此,華陽卻嗤笑一聲,表情不屑一顧:“攻打一個趙國,楚王會押上自己所有的家底嗎?楚王下轄千萬楚民,帶甲百萬,而如今趙國邊境,頂多隻有三十萬楚軍!剩下的七十萬,楚王可還沒有拿出來,而城西兩陽之地的重要性,楚王心裏也比誰都清楚,即便秦國大軍壓境,楚國難道就會坐以待斃?!”
“……”熊啟無言。
如真按照華陽的說法,楚國自然不算無力抵抗,隻是這個代價……
熊啟不言說,是因為知道身在秦國,不是所有人都與楚係一般,對楚國之忠勝於一切。
這時,見熊啟不再反駁,華陽也便沒再揪住此事不放,轉過頭問道:“既然出手刺殺趙使,那可別露出什麽馬腳,免得惹得一身腥臊!”
聞聲,熊啟表情漠然,繃著臉說道:“刺殺之事出了岔子,趙使並未有損傷,反倒是我們損失了二十餘人。”
“一個使團而已,怎麽會讓你們折損得這麽厲害??”華陽聞言大為不解,滿懷詫異地問道。
熊啟挪過眼睛,看了看滿頭大汗的羋宸,隨即麵向華陽太後,認真回道:“因為,趙使的手裏,有我們秦國的弩機!”
“你說什麽!!”華陽蹭地一下就站了起來,直勾勾地盯著熊啟,心裏有些不詳的預感,聲音陰寒如冬日北風,寒人心魄:“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趙人哪裏來的我秦國弩機?!”
雖然震怒不已,但是華陽知道分寸,壓抑著聲音,沒有大聲喧嘩。
對此,熊啟未作答複,而是轉頭看向羋宸,不發一言。
“唰~~”華陽看到這裏,哪裏還不明白其中含意,直接扭頭盯著羋宸那張臭不可言的逼臉,絲絲殺氣從眼中開始傾瀉出來,直指目標。
“……”羋宸後背上的冷汗立馬就飆了出來,額頭也是汗津津冒個不停,心肝劇顫,膽戰心驚地說道:“姐……姐,你……聽我說……”
“講!”華陽嘴皮子一翻,森白的牙齒從中顯露,蹦出了這麽一個字兒,就沒再多言。
“咕嘟~~”羋宸強自咽下一口唾液,被這股殺氣衝得心旌神搖,結結巴巴地解釋道:“姐,我……我府上的軍備,少了……一部分。”
“你這個蠢貨!!!”華陽氣得一把抓起桌上剛插好的花瓶,徑直朝著羋宸扔去,就這還不解氣,還直接下來到羋宸身前,一腳踹了過去:“你能幹什麽?!連自個兒的家底都看不住,我要你這個羋姓族長是讓人看笑話的嗎??!”
說完,又是一腳踢了過去。
羋宸看到花瓶朝自己飛來,下意識地抬起手臂護住了臉,可惜沒看到飛快逼近的華陽,被一腳踢到了小腿彎,差點兒就一個踉蹌跪下來。
熊啟在一旁冷臉觀望,對羋宸的遭遇沒有半分同情,甚至還有些幸災樂禍。
被華陽當著熊啟的麵兒就這麽對待,羋宸心裏難受,不禁埋怨了句:“姐~~這事兒也不能怪我!我府裏的護衛輪番巡崗,中間根本就不間斷,可是不知道是什麽人,在百十個護衛的看護下,就這麽拿走了上千支箭矢,還有不少的弩機,我們的人根本就沒有察覺到任何的動靜啊!”
“夠了!!”華陽凶巴巴地吼了一嗓子,臉上的陰寒像凝成了水滴一般,陰冷駭人:“分明就是你自己無能!你知不知道,單這一批流出去的弩機就能令我羋係萬劫不複!!”
“克扣軍備本就是不赦之重罪,若非為了防止有朝一日我羋係被清算,這些軍備我都不會沾染半分,這本就是羋係的底牌!!可是你呢?你在幹嘛??竟然有人從你府內將軍備偷走,你的陽泉府是爛木桶嗎??!”
“……”羋宸撇了撇嘴,心裏很是委屈。
“你給我好好反省反省,這次要是因為你,讓我羋係被人抓住把柄,我第一個就饒不了你!!”華陽指著羋宸的臉,狠狠地戳了一下,把羋宸戳得捂著臉往後縮,還不解心頭之火。
不過,華陽知道孰輕孰重,也知道現階段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麽。